草庐内，
“想不想恢复你们家昔日的样子。”
林颜夕瞪着大眼睛，看着眼前还是幻影样子的梓川，竟然对着她说这话，并不敢相信。
“你这身体今日借我用用。”
天刚大亮，梓川便附身在林颜夕身上，上街探听消息。
寒云轩放出消息说婚期延迟，可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准是人家不愿，随意找了个借口。
以前林府家大业大，医馆经营的风光，连来往的仙人道士都会驻留几日。
林颜夕自小便脑袋聪明，机智过人，虽不至于如那书中所说，一目十行，却也是比常人容易记下书中的内容。
不过自从家里出了事情，她便经常一个人躲在草庐里，不愿跟外界接触，仿佛她不跟外面的世界接触，时间就还是停留在从前。
但她自己应该也知道，如今住的是什么地方，每日三餐是如何吃的。
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大家闺秀，早已没有就当初那个林府。
好好的姑娘家正当爱美的年纪，为了省去那些干扰，却只能扮作男子模样。
梓川看过林颜夕的记忆，得知了许多林颜夕平日里不与她提及的事情。
林父在外行医时失踪多年，平日里只有读医书这一件事的林颜夕，直到医馆没落，也未能挽救。
她心底里的无奈，想必如今只有附身在身体内的梓川能感知到些许。
当时府邸之内诸多仆人也没什么来养活，只能变卖家产，付给他们工钱。
之后林颜夕便搬来草庐，地虽偏僻，却也是林父生前留下的一处好去处。
话是这么说，这草庐本是林父年轻时晒草药的去处，如今年久失修，常常是三天风吹，两天日晒，还有一天雨淋。
时至今日，林颜夕也只靠给镇上之人瞧瞧病才能勉强过得去，医术虽不敢说精湛，倒也能救的了小疼小病的。
梓川从街上回来，便出了林颜夕的身体，侧身坐于榻上。
“我听你那日说你父亲留下许多医书，读给我听听。”
林颜夕最近几日连续被附身，身体倒也习惯了，没有从前那般虚弱，也或许是木梓川教她那几句心法起了作用。
心想，阿姐其实不坏，虽然嘴上经常骂骂咧咧，却教了自己心法聚气凝神，感觉最近的状态都比从前要好上一些。
听了梓川的话，拿出其中几本，问了句。
“阿姐，你想看哪种类型？”
“你家是行医之人，对草木之类的奇闻异事应该有些了解，先帮我看看草木集。”
林颜夕点点头之后便开始翻阅，直到天黑仍未有任何收获。
梓川一开始以为是林颜夕不够努力，便从榻上起来看了眼。
结果谁知，地上早就已经丢满了书。
“这么一会儿你就看了这么多？不会是在骗我吧？”
梓川戏谑道。
“阿姐误会了，我从小没有别的本事，只有看书这一个喜好，所以看起书来较常人快了些。”
梓川头顶仿佛一群乌鸦飞过。
这哪是没有别的本事，梓川大字不识一个，而林颜夕看起书来却是一目十行。
一个软软糯糯，一个坚韧如许，梓川很多时候都想不通为何自己能附身到这种人身上。
如今看来，也算是缘分了。
“你也不是什么都不行，先休息会儿吧。”
林颜夕摇摇头，继续翻阅着。
“我没事，我还能继续看，阿姐你先休息。”
等的梓川有些犯困，林颜夕看了眼床上，梓川仿佛睡了过去，便继续翻阅了起来。
眼帘里是一片望不尽的原野，天际中映下一片荒芜。
荒芜的尽头躺着孱弱的身躯，她无声地呼救，盼望有人听到，却又害怕有人听到。
她救云肆回渡，本就是违反条例之事，却未曾想到如今的局面。
一切看似合理，却又毫无道理，为何准备了那么久，却还是失败。
一道刺眼的光从远处忽的射入眼中，身体也被震退数里。
意外吸收云肆的灵力，身躯不够强大的她早已撑不住如此强大的修为。
嘴角的血液还在流淌，梓川感觉身体像要爆炸一样滚烫。
她几乎要叫出声来，恍惚间听见有人大声叫喊。
“阿姐，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木梓川从睡梦中惊醒，映入眼帘的是几颗自己并不认识的大字。
“你找到了什么？”
长明草：纯善草木之灵，可愈病患，化腐朽，生长于阴凉潮湿之地，可采摘，使用雨后新土育之，炼化可化神奇……
林颜夕将书上的东西念于木梓川听，她听着这些，又仿佛在想些什么。
他是因我而死……
“明日，去买些工具回来吧。”
见林颜夕一脸疑惑的脸上已经快要睁不开的眼睛，梓川从榻上起身，虽未说明，意思该是让林颜夕休息的意思。
几日来，只有这一张床铺，很多时候梓川和林颜夕共用一副身躯，有时候梓川觉是闷得慌，便也会出来透透气。
她透气的时候，林颜夕惯会坐在藤椅上，将床榻让给她，倒也像是两人的默契。
“出来吧！”
“阁下跟了我这么久，所为何事？”
湫湫湫～
“没想到你现在没了灵力，竟然也能发现我，不愧是你呀！”
梓川眨眼间，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道幻影，形状看去，好似那林间的飞虫。
见如此景象，木梓川并未应它。虽然没有了灵力，但这么多年这点感知还是有的。
它便自己开口说道，“你都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仙君在瑶山的旧部呀！”
说着话，它便呜呜呜撒起娇来，一边哭腔横生，一边还揉着眼睛，左右摇晃着那小飞虫般肉嘟嘟的身体。
“旧部？”
木梓川呵呵两声，虽是笑声，却能让人听出些寒骨之感。
“阁下这话倒是好生稀奇。
瑶山旧部，从那日离开，木梓川便早已与瑶山毫无关系，又何来旧部？”
“那你还可记得月下仙人？他待你可是如亲女儿一般，你连他都忘记了吗？”
回顾前生，她好争好抢，好战好胜，一意孤行，最后落得个背离师门、无家可归的下场。
受尽这世间所有深入骨髓的伤，尝尽这世间所有污浊的苦。
如今，提起月下仙人，她又有何颜面去面对。
罢了，打开房门，梓川向外走去。
小飞虫扑腾着翅膀，跟了出来。
“仙君，你可以忘却一切，但仙人对你的恩德，你如何能忘？
那些害你落于这凡尘之地的歹人，你又如何让他们逍遥法外？”
木梓川并不说话，只是抬头望着。
月亮弯弯地悬挂在天际，像是带了些情绪，郊外的夜更冷了一些。
哪有什么歹人呢，落得如此田地，不过是自己一直以来急躁的性格所致，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一切的自大。
害了云肆，害了师尊，害了瑶山那么多无辜之人惨遭牵连。
“阁下不必再说，我如今在这凡间自由自在，岂不快哉。”
小飞虫脸色一沉，与先前仿佛有些不同，道，“仙君既已忘记前生，想必如今也不会在乎助你复活的是何人了。”
木梓川听到这话，回头看了眼，再见这小飞虫，恍如隔世。
它仿佛知道一切，它又是谁？
“你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些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仙君想知道些什么？”
她要做什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无论是恩情，还是仇恨。
本就生于草木，除了生自己养自己的天地，她并不欠任何人。
不欠，也不想欠。
说来有些蹊跷，这小飞虫从她复活便一直跟着她，瑶山之事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它又怎会知道？
“仙君不用想了，只相信我便好，我不会伤害仙君，如今需要什么，告诉我便可。”
见梓川神色微微有些变化，小飞虫紧接着说道，“如若仙君相信我，我会助仙君重新登上神坛，再回往日风光。”
转念一想，如今灵力全无，连一件傍身的兵器也没有，连肉身都是借别人的……
梓川在屋外待了良久，待到夜深时，方才回到屋内，看向床榻上安静睡着的林颜夕，眼色一沉。
或许，如今之计只有赌上一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