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阪刚出商场，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将已经喝光的纸杯丢到大门边的垃圾桶里，这才接起电话。
“喂？”
“吴阪，你没事吧？”
灰瑬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过来，听上去还有些惊魂未定，但是在听到吴阪的声音很稳定后，他的呼吸才平复下来。
吴阪的笑容有些疲惫：“我没事，怎么了？”
“监控出现数据间层被人入侵，我挺担心的就想打你电话，但是现在才通。只要你没事就好。啊，还有那……”灰瑬的声音说了一半就犹豫起来，吞吞吐吐的。
“杜梓芯走了。”吴阪轻声道。
“……”
电话对面沉默了大概十几秒，才缓声道：“你没事就好。”
吴阪觉得灰瑬的语气有些奇怪，似乎其中含义另有所指，但是灰瑬没有直说，吴阪也不好直问：“放心吧，我真的没事。如果赵幸有消息了，灰瑬你随时告诉我一声啊。”
“好的，到时候我会帮忙转达你的问候的。赵前辈应该会很高兴吧。”
“那就先这样，我差不多要回家了。”
“晚上……算了，没什么，那你自己多小心。”
吴阪没有追问灰瑬收回去的话，自顾自地往公交站的方向走去：“谢谢关心啊，我真没事。”
“那拜拜。”
“嗯，拜拜。”
挂了电话，吴阪看了眼手机屏幕。
他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不管是那个“冥夜”和不断接近自己的杜梓芯，还是身为陨星委员会成员的灰瑬，都让吴阪有种充满隔阂的距离感，像是他过去的普通人生正在一点点被现实所吞噬，而前方只有无尽曲折的迷雾，无数看不见的眼睛，正在那迷雾中窥伺着他，等着吴阪做出自己的选择，然后分而食之。
无路可走的疲惫感越发清晰，吴阪叹了口气，却无从决断。
选择其中一方？
那都是彻底与过去的人生和自己割裂。
吴阪握紧了自己的手机，这高楼林立城市的午后，却让他感觉心里有寒意涌出。
不过当吴阪到家的时候，却在开门后发现，门口的地板上有一封信。
熟悉的黑底色信封，白色十字星的边缘，和金色三角贴纸的封口。
吴阪望着那封信有些愣神，随即飞快地关上自己身后的门，像是生怕被人看见一样，将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直接一头钻进厕所才开始拆封。
吴阪也知道，如果陨委会有人在监控他，这点小手段不可能逃过对方的眼睛，但是他还是将自己能回避的举动做到了极致，生怕让杜梓芯陷入其他麻烦。
而且如吴阪所预料，这封信虽然没有署名，但确实应该是杜梓芯发过来的。
“我没有进屋，所以也不需要你的许可。若你愿意，万圣节那天晚上，欢乐园门口来见我。”
前面那句话，更像是对之前擅自进入吴阪的房间，然后送来那封空信封的一个交待，虽然语气很客气，但是吴阪简直能想象出杜梓芯写下这句话时，满脸不情不愿撅着嘴的神情，不由得会心一笑。
至于后面的邀约……
大概就是冥夜给自己的“最后期限”，如果不同意，对方可能就要采取更加进一步的行动了。
他们会威胁自己的父母吗？杜梓芯已经暴露了，那么对方会不会更加深入探查自己的情报，从而做出让自己骑虎难下的局面，就跟之前赵幸那时候一样，然后逼迫自己更往他们的立场偏移？
吴阪说不准，他心里很清楚，一旦自己有了一丝偏向，那么之后随之而来的麻烦，便会像是从山崖坠落的雪球，在天翻地覆的雪崩中越滚越大，直接将自己吞噬。
那时候，他的立场可就不由自己做主了。
吴阪刚把信纸叠好，塞回信封里，他还放在后裤兜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来自杜梓芯的短信。
“对不起。”
很简短的三个字，但却像是一股热流，让吴阪瞬间下定决心去赴约。
吴阪没有考虑好要答应或者拒绝，即使是拒绝，他也希望能去当面拒绝她。
杜梓芯约自己出去本来也不是要表白，而是为了某种“任务”，吴阪不愿意让她难堪，让她冒着风险，替自己承受更多的压力。
当然，这也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离万圣节也没几天了。
吴阪走到客厅的阳台上，往对面的楼房望去，微凉的晚风吹散了他眉间的褶皱。吴阪不知道陨星委员会的监控，是不是这时候也在注视着自己，不过依他猜测，大概“冥夜”的人同样也在暗处监控着自己。
他们都站在自己的身后，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吴阪苦笑着，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期待的，现在自己的能力都不好说怎么应用，他们又能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潜力？
至少吴阪看不出来自己身上有那种东西。
正当吴阪在发愁的时候，一道半透明的风流忽然从空中飞来。
源自本能的危机感爆发出来，促使吴阪的心脏剧烈搏动了一下，一股力量瞬间遍布他全身，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被放慢了，他缩小的瞳孔像是摄像头般聚焦，那道子弹般的风浪便从空气中现形，周围荡开一圈又一圈的辐射波，在吴阪眼里变得异常清晰。
得躲开！一定得躲开！
这样无比坚定的念头，让一阵力量瞬间涌入吴阪的身体，他险而又险的一个侧身，整个人都往右侧倒去，用极微小的幅度，勉强避开了射往他心脏的那道风弹。
玻璃破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吴阪强忍住喉间喘粗气的生理反射，一刻都不敢怠慢，直接用双手护着自己的头，顾不上可能被碎玻璃渣扎到，吴阪抬脚狂奔，三步并作两步就进了屋里。
吴阪又一头钻进了厕所，因为整间屋子，就这里没有窗户，外界基本观察不到。直到这时候，他的身体才从刚才那瞬间的紧张感中回过神，吴阪剧烈地喘息着，他一抬袖子抹额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满头大汗了。
有人想杀我？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吴阪本来还有些惊恐的心情竟然渐渐平息下来，他当即掏出手机，拨打了灰瑬的电话号码。
幸运的是，现在灰瑬正坐在办公室里校对近期的档案总结，一直竖在书立旁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让他的目光自然被吸引过去，看到是吴阪来电的时候，灰瑬脑子里飞快转了一圈。
不过猜测始终都是猜测，灰瑬接起手机，打算听听吴阪想亲口跟自己说什么。
与此同时，一道红色信息在灰瑬的电脑屏幕上弹了出来。
“喂？吴阪？”灰瑬这样问道，并立刻点开了那道红色监控提示。
吴阪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出，仍然因为心跳加速而显得呼吸急促：“灰瑬……是、是灰瑬吧？”
灰瑬听出来吴阪的异常，当即也皱起眉头：“对，怎么了？你不要慌，慢慢讲。”
屏幕上那条红色监控信息展开，上面的内容，当即让灰瑬将其与吴阪的这通电话联系到了一起：“接触目标异常，警报分类：T级，目标当前状况：S。”
T指目标本身性命受到威胁（Threatened），而S指目标当前状况仍处于安全范围（Safe），这样的警报一般来说都是极少见的，大部分接触任务的目标，即使能力失控暴露自己的异能或者缪辐射异常，也不会一下子进入受到生命威胁的局面。
灰瑬将电话夹到肩头，飞快用两只手敲起键盘，他要发送能即刻生效的保护申请到分部中心去，以免吴阪真的出现意外。
在这种特殊情况的时候，这样的保护申请能有效地从各方面减少人员伤亡，毕竟一旦在市区发生异能者的大规模战斗，到时候不说爆发出来的辐射容易遗留恶劣影响，光是被毁坏的建筑物都可能造成更多无辜的人受伤。
灰瑬冲电话里吼了起来，完全没了平时谦和温润的做派：“吴阪你现在在家对吧！尽量保护好自己！尽可能保护好你自己！”
吴阪听出了灰瑬的焦急，在电话另一端也是下意识地狠狠点头：“我知道！我没事！对方好像也是异士……”
“你们交手了？你家里现在还安全么？”灰瑬手上键盘敲得飞快，保护申请需要填报的项目比较多，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打字的手速实在不够用，恨不得能多长几只手出来。
“没，对方好像是放了一颗子弹一样的风刃。我没有感受到近距离的威胁，应该只是远程放的……”相比之下，吴阪的思绪反而比灰瑬还冷静许多。
灰瑬按了一下确认键，总算将完整的保护申请发送了出去：“远程狙击的异士？你躲在没有窗户的地方，千万躲好。我……好了！我们很快就能过去！我们的电话不要断！如果出现其他异常立刻告诉我！”
另一头，吴阪握紧了自己的手机：“我知道的，那就先别挂电话。我会……等你们过来。”
灰瑬听到吴阪的话中透露出的无力：“吴阪你别冲动，不要一时脑热就冲出去，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你没有面对这些战斗的经验，这种事情只能交给我们处理！”
吴阪沉默了两秒：“我懂……放心吧，灰瑬。”
我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