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往笙和白漫步在广瀚的大漠,莽莽黄沙尽在脚下。流沙公子的迎亲队伍已近,估计今晚便可举行婚礼,众人迢迢远赴,也都趁此机会游览一下大漠风光,一时间大漠上热闹得很。
往笙戴着面纱,仍旧是昨晚的束腰绿衣,只用了一根墨绿簪束发,在黄沙的掩映里仿佛是一支清雅的绿芽。
白常年为深海族奔波,结识的人很多。他俩走在一起,明摆了深海族身份。众人纷纷传言白身边的女子就是那位神秘的王姬,但碍于情面,谁又都不敢先去打探一番,往笙惬意的享受了一上午大漠风光。
晌午时分。
不知是谁掀起的头,大家纷纷聚拢在一起,侍卫们来来往往,从厨房里搬来食物,准备一场野炊。白和往笙也凑了过去。
丸蓑在黄沙上生了一堆火,霖殷勤的用一片芭蕉叶撑在天空上遮阳,众人嘻闹着围坐一圈,举了木枝将生食烤熟。白在芭蕉叶上挂了几串冰晶风铃,献了一个大贝壳用来煮汤,又给所有人一个小贝壳盛汤喝。
虽烈阳当照,可芭蕉叶下简直是一个避暑乘凉的好地方。
众人惬意谈笑,随着野炊的进行,往笙感觉到几乎所有人都若有若无的看着她,她只能摆出一副傲慢王姬的样子,和白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大部分时间都一边看,一边悠悠吃着。
聚餐到一半的时候,霖傻里傻气的举了一条鱼凑到丸蓑身边,丸蓑皱了眉,就近拉过白的衣袖,指着霖佯嗔道:“白哥哥,他整日都缠着我,烦得很,你快帮我打发他。”
白瞥了一眼霖,霖皱着眉,一副被抛弃的委屈表情。白不禁笑道:“我看这位公子仪表堂堂,阿蓑又这么聪慧美丽,你们倒是般配。”丸簑厌恶地瞥了一眼霖,霖含笑着一脸无辜。
丸蓑气呼呼地对霖说:“少自作多情,别跟着我!”转身气闷的走开,霖和白对视一眼,嘴角上扬。众人笑着打趣霖,霖故作云淡风轻,众人又渐渐把话题转向了往笙。
“听说王姬姿容绝世,怎么一直带着面纱,不露脸呢?”紫衣女子说。
往笙记得她,颔首道:“梨宿小姐说笑了,大概是有些水土不服,脸上起了疹子,不好见人,才一直戴着面纱。”
“这样啊,但哪里是说笑呢,即便不能一睹王姬芳容,单瞧这气质也知道传言不虚。”梨宿笑语嫣然,高兴往笙竟知道自己的名字。走到往笙身边坐下,示意众人:“王姬可识得他们?”
往笙婉言:“我一直待在深海宫,此番也是初次出来,还未有机会认识,但来日方长,若众位不嫌,自会慢慢认识,日后若有失礼之处,还望诸位见谅。”
众人也笑着客气一番,对王姬的印象还算不错。白在旁客气有礼的替往笙挡了梨宿的话,约好初夏一聚,梨宿才笑靥如花的慢慢又回到三个姐妹里。往笙算是和众人混了个眼熟,记忆力算好,提过的名字都记得,也算初识了许多人。
吃的聊的差不多了,霖担心丸蓑,笑着退场,众人也觉得来日方长,散开玩各自的去了。
只剩下往笙和白,往笙深感疲惫,轻叹:“若是忘筌在这里,我就可以躲清闲了。”
往笙的额头有细密的汗珠,白用水帕帮她抹去,笑道:“王姬可不能躲懒,这些本来就是你要应付的.”白收了水帕淡淡说:“梨宿为人大胆,处世圆滑,柔刚并兼,这些年帮忙操持着骨姬氏的大小事务,备受看重,连她大哥比起她都要逊色三分。八荒氏族纵横连枝,我们可以交好,尽量不要得罪。初夏之约估计除了你还会有很多人,人心难测,有了羡慕必然就会有嫉妒,我又不能时刻守在你身边,所以此次回去王姬可要学一些防身之术了。”
往笙蹙眉,像一朵焉了的花,白觉得心疼,拉起往笙,“反正闲的无聊,不如我们去接忘筌他们。”
“好呀,刚刚吃撑了,正好消化消化。”往笙眯了眼看着白笑,就像一朵蔫了的花儿被灌了水,忽然生机盎然。
大漠浩瀚无垠,除了头顶一方红日和脚下黄沙,远远可见沙岭疏落,偶尔传来阵阵狼鸣。白有水灵镜可识途,往笙用霜花绳将自己的手和白的手相系,助白避暑。
刚开始往笙还很有兴致,悠悠观景,到后来便是白半拉着往笙走。
太阳从头顶渐渐移到天边。
“白,我们歇歇,实在走不动了。”往笙扶腰,大口的喘气。
白点点头,视线看向天边,“不如我们去最近的沙岭上等他们吧。”
往笙垂头蹙眉,任由白拖着走。大约走了百来步,白停下,往笙如释重负,直接软了下来,白立即铺了水席,往笙跪坐在上面,耷拉着头。
水席上粼粼波光,如火霞光一荡一荡。
往笙抬眼看去,眼里竟泛起了盈盈水光。
这大漠的落日,美得竟让人莫名的感动,好像是久居深渊,突然看到了一抹光亮。
往笙和白都久久注目,浮云变幻多姿,和落日相得益彰。这一刻只觉得所有的疲惫都消失,像是把自己放空般惬意。
落日渐渐隐入云霞,只剩斑斓云彩飘荡天边。
“白,王姬,是你们么?”
对面沙岭上传来一阵呼唤,白和往笙回过神来,“是忘筌的声音。”
往笙站起来朝对面挥手,大声说:“忘筌,你们快过来。”
待忘筌他们从沙岭上下来,往笙才看见陆陆续续一队人马,前后是白色的云辇,都挂着大红礼花,中间是彩色云辇,又有很多随行的卫兵。
往笙暗叹,可真够排场!
“这么快到了。”白心里有一丝落寞,看向往笙说:“他们会经过这里,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们吧。”不知为何,很贪恋这一段独处的时光。
不一会儿,忘筌先跑过来,拉了往笙的手悠悠转了一圈,高兴的说:“你看见了吧,刚刚的落日太美了,我早就说过,不虚此行!”
“是是是,特别美,你可算来了。我和白可是特地来接你们哩!”
忘筌朝白眨眼,笑道:“我们本来是坐马车的,后来发生了一大堆事,回去再跟你细说,反正就跟着新郎官来了,我始知原来还可以乘云辇,流沙氏的富贵真不是浪得虚名。”
忘筌说完笑眯眯的拉着往笙面迎新郎官,恭恭敬敬。
距离一点点缩短。
忘筌头偏向往笙,小声说:“这新郎官是个笑面虎,我们只管笑回去。但你是王姬,又是他请来的证婚人,我们已经给足了他面子,你万不可输了气势。”
“知道了。”往笙含笑说。
众人停下,新郎官下了云辇,笑着对忘筌颔首,又恭敬的对往笙行礼道:“游禹见过王姬,王姬能远赴大漠为我夫妇见证,实乃我流沙之幸。”
往笙笑眯眯瞧着新郎官,除了黑一点,倒是比一般人刚健强壮,英气潇洒。往笙笑道:“新郎客气了,也是我的荣幸,恭喜恭喜。”
游禹躬身说:“天色渐晚,王姬不如同我们一道回宫?”
游禹眼眯眯看着往笙,态度极好,往笙看了一眼忘筌,忘筌微微点头。
“好呀,打扰了。”
游禹侧身摆出“请”的姿势,忘筌和往笙互相搀扶着上了云輦,白坐在她们旁边,游禹坐在最前面。
往笙瞥了一眼后面的新娘子,透过珠帘只能隐约看见一个红色的身影,端坐着,还拿了一面扇子挡在身前。
接近宫门时,顺道等一行人都自觉的下了云輦。
宫门前来客都纷纷站了两侧,喜悦弥漫在幽蓝的天空下。游禹挥袖,五色夜明珠整齐的悬了两侧,从宫门长廊一直延伸到深处。
游禹躬身扶过新娘子,两人对视情意绵绵。新娘子一身凤冠霞帔,拿一折桃花扇半掩着脸,脸颊红晕也如扇上绯红桃花,灼灼娇羞,身段婀娜,举止优雅,令见者动容。
众人嘻闹一片祝贺,新郎此时温润文雅,虽和来客谈笑,眼神却始终没离开过新娘。大概有情人眼里的温柔才是最动人。
一阵一阵爆竹声过耳,众人都回各自的房间沐浴更衣,以最纯洁美丽的模样观礼。这是八荒向来的规矩,把最美的一面留给新人,祝福新人不沾俗尘,姻缘美满,恩爱一生。
忘筌和摇梵在房间急急忙忙给往笙穿上精心准备的深海流萤裙。她们如同两只蝴蝶一般,围着往笙绕来绕去,穿好衣裳后又匆匆给往笙上妆,待一切准备就绪,摇梵和忘筌站定看着往笙,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摇梵仿佛沉浸在一个美梦,“太美了,如果不是天天见着王姬,我肯定魂儿都被勾走了。”
往笙不好意思的笑,微微皱眉,“我觉得束腰太紧了。”
“没事儿,管美就行。”忘筌一脸笑意,摇梵打开门,忘筌扶着往笙。
墨和白闻声转身,往笙低着头,没敢看他们。
忘筌鼓励说:“王姬,气势!”
往笙暗自叹气,微笑着抬头。
虽然内心早有准备,真正看见时墨和白还是痴看了一瞬,仿佛觉得眼前的人不识人间,如此飘逸脱尘,至纯灵动。
视线向下,这裙衫虽表面上无光彩装饰,可他们都知道其上的每一缕丝线都是聚集数万只深海流萤最纯的萤丝凝织而成,广袖是无数朵细小的雪花。整体上就像纷纷雪花中流萤翩跹而舞。
婚仪设在清流轩,是大漠最高最大的露天楼层。阵阵鼓声激荡,狼鸣豪放,流沙仲司在云台施法,拨云见月,皎月千里。夜明珠颗颗升起,如星星般点缀夜空。
三声钟鸣,三声锣鼓,众人已经纷纷准备好观礼。
高台上清流幕帘缓缓掀开,在一场桃花雨里,新郎新娘携手走来,含情脉脉。仲司说完一堆致辞后,证婚人开始出场。
高台旁侧,往笙从一阵白色的樱花雨中走来,她额心一点冰花,肤白胜雪,脸颊红晕,七分浅笑,三分冷傲,缓缓步履,优雅生风。
众人觉得仿佛是在纷纷大雪中观了一场舞,流萤和雪花缠绵,又仿佛遥远之隔,舞上云霄雾气弥漫。
魑站在最前面,目光一直停在往笙身上,眼里温柔似水,微微笑着。
忘筌把魑的每一个神情动作收纳眼底,心里恨恨不平。她苦笑,我追了你几百年,你看我的眼神也不曾这样温柔含情。她本来准备好要放手,此时也不禁手紧握着拳,察觉到墨的目光,又松开了手,若无其事的看着往笙,只是眼里盈盈泪光。
墨笑意不减,无关风月,把手搭在白肩上,轻声说:“看好王姬。”
白回过神,往笙的一直眨巴眼睛,好似很紧张。
“非常有幸能见证流沙公子和山海小姐的婚礼,我以深海之名祝福他们,生生世世,恩爱白头。”往笙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面向众人深深的鞠了一躬,又对着两位新人,单手放在胸前,微微鞠躬。
新人礼开始,众人也都回过神看向新人。在仲司的致辞里,两位新人开始拜堂。流沙二老端坐着,看着儿子儿媳一次次叩拜,热泪盈眶。
礼毕。往笙转身徐徐慢步向台阶走去,心里苦笑,并不是自己要故作姿态,而是这衣裳裙摆太长,束腰太紧,走起来实在不便。
刚要迈下阶梯,往笙忽然踩到了裙摆,向前跌去。白心里一震,想飞跃上去接住往笙,却晚了一步。
魑一跃而上,搂着往笙飞旋了一圈落地,白色的樱花飘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上,又飞落到地上。众人本想入宴,看到这一幕也不经呆住。
往笙愣在魑的怀里,睁大眼睛看他。这张俊美无比的脸她曾夜夜梦见,日日思念。他的眼神还是那么温柔,如汪洋海水,可以融化一切。
众人只觉得眼前的一幕甚是养眼,心里不得不叹服他们真的很般配。有些打扮花哨的小姐羡慕之外又紧紧咬着牙,压抑着自己的邪念,尽力装作一副优雅欣赏模样。
在一阵哄闹声中往笙匆忙地和魑分开,立即膝礼道:“多谢魑公子。”
魑愣了瞬,淡淡道:“不用客气。”
往笙转身,正好和忘筌四目相对。忘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匆匆离开。往笙慌忙的想去追,刚迈开一步,又踩了裙裾,跌入了白的怀里。
白扶起往笙,轻声说:“王姬,别着急,让她静一静吧。”又看了一眼魑,两人眼里腾起了杀意。
墨还是一副看戏姿态,笑意盈盈。摇梵站在墨身边,不知道该做什么。
游禹见势不对,端了酒杯走过来,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喜悦的说:“各位快入宴吧,游禹敬王姬一杯。”
往笙强笑:“多谢公子,只是我现在有些不舒服,你们尽兴。”说完不等回话径直走了开,白立即跟在往笙身后。
墨笑着说:“别管他们,这杯酒,我替王姬喝了。”拿过酒杯一饮而尽。
“好,有我流沙男儿风范!来,魑,墨,咱们入席干酒,不醉不归。”游禹揽了魑的肩膀,墨笑着一起入宴。游禹回过头对摇梵说:“小姐一起?”
摇梵微笑点头,又看向往笙和白离去的方向,一时不知道怎么办。算了不想了,王姬有小白在,我还是跟着墨哥哥吧。摇梵喜滋滋的尾随入宴。
那一轮圆月还高高的悬在夜空,月光一泻千里,强劲的风卷席着黄沙。
忘筌站在沙岭之巅,风将她的长发和衣袂都吹向身后,留给往笙一个单薄的身影。
往笙不敢靠近,只是呆呆的看着忘筌。许久,往笙用灵力让天空洒下一场温柔的雪花。
忘筌伸手接雪花,又看了一眼往笙。
她们都想起了除夕那晚的舞,忽近忽远,忽缠忽弃,忽离忽思。
忘筌凄然一笑,或许注定了不能做成真正的姐妹。
忘筌跃下沙岭,传音给往笙:“王姬,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往笙望着忘筌离去的方向,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走,觉得很为难很悲伤。白陪往笙安静的走着,往笙低垂着头,看着脚步,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四...五百零一,五百零二...
以为这样就可以什么都不想,今夜过后又可以跟往常一样。
白忽然停下了脚步,往笙抬头,“怎么不走了?”
往笙沿着白的视线看去,魑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风吹起他的头发,发丝在月光下飞扬,恍惚三千白发
往笙的心咚咚跳了几下,魑看起来那么沧桑,好像一个地老天荒的等待。
往笙扭头对白说:“你先回去吧,我...有些话想对他说。”
白微笑着点头,走过魑的身旁时睨了一眼,又渐渐远去。
往笙上前几步,迟疑的说:“你是在等我么?”
“王姬觉得呢?”魑转过身,眼里的凄楚一闪而过,温柔的看着往笙,眼里好似有三千若水。
往笙怔怔的看着他,又渐渐垂眸。
魑疾步过来强拥着往笙,吻住她。往笙挣扎着想推开他,支吾了几声也渐渐安静下来,心里暗暗说,最后一次。
往笙的手垂在身侧,紧紧握拳,眼角有泪流下。
夜空忽然飘飘洒洒落下雨点。大漠几十年没下过雨,本族人都以为是公子娶亲的祥兆,都热情高涨,把酒欢呼。
白回头看了一眼,依稀可见两个人的身影合一。转身继续向前走,双手紧握拳。眼角的泪和着雨滴,顺着脸颊流下又落入滚滚黄沙。
魑放开往笙,目光仍旧那么温柔。往笙的脸通红,垂着眸眼睛一眨一眨,她想后退,魑揽过往笙,不让她离开。
“笙儿,就这样,一会儿就好。”
往笙依偎在魑的怀里,听着他有节奏的心跳,晃了神。
许久,魑放开往笙,微微一笑,“我送你回去吧。”
皎洁的月光,照在地上泛着金色的光芒。两人都只希望时间静好,好像这样就可以走到白头。
到了宫门,墨倚着柱子,散漫的看向他们。
魑停下来,食指轻轻抛开散在往笙脸上的一缕头发,低声说:“答应我,以后不要说谢谢。”往笙有些心疼,魑是那么高傲的一个男子,现在的姿态却如此卑微。自己只是不想让忘筌伤心,可是现在好像截然相反。
“好。”往笙轻声回应,暗自把它当作了一个承诺。
魑的微笑透着喜悦,很迷人。往笙也笑了笑,做了一个再见姿势,转身向墨走去。
“你在等我?摇梵呢?”
“醉了酒,已经睡了。”
墨的语气里带着不悦,往笙纳闷,又问道:“白也睡了么?”
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睡觉能做什么?往笙看着墨,眼睛眨巴眨巴。墨无奈,这个王姬总是有办法让他的怒气偃旗息鼓。
墨笑了笑:“不然我怎么会来接王姬呢。”
往笙眉眼弯弯,虽然墨总是对她爱搭不理,惜字如金,但她能感觉到墨若有若无的关心。
往笙眯了眼笑:“谢谢你,墨,但是我可以自己回房间的。”
墨一脸鄙夷:“你确定不会迷路?”又顿了顿,“其实是给王姬另换了房间,所以你一定不知道路。”
“啊,谢谢啦。”往笙尬笑。
“对了,忘筌回来了吧?”
“恩。”
往笙松了口气,跟着墨上楼下楼,至少穿过了三个花圃,拐了七八个弯,才在一扇门前站定。
往笙喘着气抱怨,墨噙着笑,推开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往笙无力的挥了挥手,头都懒得抬,径直走了进去,转身关好门,扑倒在床上。
墨听着重重扑倒的声音,失声大笑。本来是有一条捷径,你不问,我可不会说。
往笙眯了眼躺在床上,刚刚一番折腾,实在困了。这榻睡着真心舒服,往笙自嘲的笑了笑,要对得起这番礼遇,自然也要担得起所有的好与不好,迷迷糊糊着沉沉睡去。
一片火红的凤凰林外,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过了一段石溪,站定在草滩上,她额中间有一朵非常好看的凤凰花印记,穿着轻薄的红衣,双手食指相点,口中念念有词,展臂一喝,溪水上腾,水花中一尾小红鱼,小女孩飞跃过去接住鱼,笑嘻嘻戳鱼的嘴巴。
小红鱼使劲挣扎着,小女孩笑眯眯,坐在石头上,双脚拨弄起水花,阴侧侧的说起了十几种吃鱼的方法,说完之后,把鱼举高了,它的鳞片在太阳下透着红光,小女孩凑近仔细瞧,惊讶小红鱼的眼里竟溢出了泪。
小女孩皱着眉头:“你怎么哭了?”她把鱼抱在怀里,“好可怜,其实我捉你不是想吃你的,只是想让和你玩。”女孩感觉到鱼儿安静了,把她举在眼前,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话,然后依依不舍的把她放回了溪水里。小红鱼在水里打了几个旋,似乎在说它迷路了。
小女孩趴在水滩上,俯身眯了眼笑:“你是不知道回家的路么?我送你吧。”
一人一鱼顺流而下,又逆流而上,到了一个瀑布,小红鱼瑟缩着往后退,摇了摇头,表示不敢跳。
小女孩笑眯眯的俯身把它抱在怀里,“你怕?我可不怕哩。相信我,会安全的把你送出去的。”
小女孩纵身一跃,顺着瀑流而下,水花击打着她,她只是紧紧把鱼抱着,面带微笑。到了瀑布的最底端,强大的水流好像有冲毁一切的力量,压在女孩身上一阵一阵疼。女孩尽力快速的游开,最后躺在了一个安全的水域里晕睡过去。
小红鱼用头顶女孩的脸,又顶她的手,女孩还是没有醒来。小红鱼无助的围着女孩吐泡泡,好似很伤心。
一会儿,女孩的手指动了动,她睁开眼,看着小红鱼圆溜溜的大眼睛,笑着坐了起来,“你呀,我没事儿,只是被水冲的有些晕,水里睡着舒服哩,都不想醒。不过我记得要送你出去。”
女孩站起来,走了几步,手指悠悠的在空中划,好像在找方向。女孩摸了摸头,“那个,我方向感不太好,不过好像就是这里,恩,这边。”女孩指着一个方向,走了几步纵身跃入深潭里,小红鱼跟着她游到一处草丛,女孩拨开草,有一条小溪流,水很清澈。
女孩说:“沿着这条小溪流就可以出去了,你这么好看,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我们这里的鱼。我们这里易进不易出,还好遇见了我,不然可真就被下肚了。”女孩不舍的摸了摸鱼的头,“我只能送你到这了,你快出去吧,回到家就不要乱跑了。”
小红鱼穿过草丛游了过去,回头看了眼小女孩,小女孩笑眯眯的挥手告别,看着一点红渐渐远去...
幽幽深潭,鳞光波澜。
往笙醒来,觉得这个梦很奇怪,但又好像很真实。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往笙摇了摇头,懒得想。
阳光透过窗户的珠帘,照在梳妆台上,那只墨绿簪发着绿萤的光芒,甚是好看。这是白送她的,估计又是哪里稀世珍物,往笙笑了笑,白送东西可真大方。
往笙从备好的衣物里挑了件白色的云衣穿上。这云衣一向产自梦蕖,是用一种秘术以天上的云朵为原料一针一线织就,还不是随便扯的云朵,必须要在一场大雨过去,初晴的云才至纯至净。穿上很舒服,像在水里,云里,或者风里,所以算得上衣中极品,价格自然也高。
往笙坐在镜前把头发理顺,拿着簪子还是无从下手,一向都是白或者摇梵给她绾的发髻。
往笙直接披着头发,簪子拿在手里,打开门出去。估计算不得早,往笙一个人沿着长廊走了几个弯,听到剑声便寻了去。
往笙站在廊上,底下庭坝里一个白袍男子正在练剑,察觉到往笙的目光,白袍男子抬头愣了一瞬,笑着和往笙打招呼。
往笙回笑,是张生面孔,但经过昨日,想必很多人都认识自己。
白袍男子说:“王姬不妨下来坐坐。”
“那打扰了。”反正也没事做。
往笙寻了梯子下去,看清楚男子模样却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往笙疑惑的说:“看公子面熟,我们见过吗?”
白袍男子笑道:“我昨日见过王姬一面,至于王姬见没见过我就不好说了,或许你见过我妹妹,我们长的比较像。对了,我叫还凉。”
“恩,你妹妹...”
“乍暖”
往笙恍然大悟:“是了,我见过你妹妹,你们长的真像。”
还凉笑了笑,“妹妹一向花痴,昨日还好生羡慕王姬的姿容呢,若她在场,王姬这番模样,怕她会惊喜的晕过去。”
还凉走近些,撩了往笙的一缕头发,“我族一向喜素,王姬此时不着装饰,更发诱人呢。”
往笙愣看着还凉这番调戏姿态,心里波澜不惊,只觉得此人表面温文儒雅,底子里却是个浪荡子,深感人不可貌相。
往笙笑着别过还凉,走到花藤缠绕的秋千上坐下,边荡边不经意的说:“还凉公子看似温润如玉,却不想如此轻浮,不如多去看点戏折子,或许还会颇有收获。”
因为丘水族长说往笙少经世事,建议她去看戏,好懂些人情世故。这些年往笙别的本事没长,因常去看戏,里面小霸主调戏民间女子的戏份都看了百八回,调调都熟能生巧了。
还凉哈哈大笑,“果然是王姬,气质不凡,连说话都这么有意思。”
往笙荡了一会儿,跃下秋千,走到还凉面前,食指轻柔的沿着还凉的脸的轮廓划过,笑媚道:“这才是正经的调戏模样。”
还凉讷讷的看着往笙,暗自苦笑,自己一世英名,居然被一个女子调戏了,不过这王姬确实有趣。
还凉笑起来,“王姬这般姿势我可学不来,不过倒是可以去戏楼子学习一番。”
往笙没理他,一转眼瞧见了白,向他挥了挥手。
白翩翩而来,还凉笑道:“多年不见,白族长可好?”
“甚好。”
白朝还凉颔首而笑,走到往笙面前,边走边想起了初见往笙时的模样,只是那时候她穿的是破洞的云衣,远不如这件精致。
往笙及时的把簪子递给白,嘿嘿一笑。白走到往笙身后,若无旁人的悠悠帮往笙绾了一个发髻,把簪子插了进去。
往笙朝白眨眼表示感谢,又对还凉说:“要一同去见新娘子么?”
“王姬发话,岂敢不从?”
往笙苦笑,还凉这副无赖样子简直跟刚刚持剑英姿飒爽的模样判若两人。
白走在前面带路,还凉跟在往笙后面,三人一步接一步踏过青石板,一条路直通大殿。往笙疑惑之后,恨恨的暗自骂墨,亏她昨晚还对他感激过一番。
在大殿上见过流沙二老,一番谈话后往笙才知道众人已经用过膳,辞去的差不多了。山海樱夙和游禹都是一袭红袍,依照当地的规矩,喜庆要维持三天。
往笙也觉得自己该告辞了,对二老婉言表明归意,二老热情的请求她多住一段日子,盛情难却,往笙也爽快答应。反正待哪里都闲。
游樱夫妻俩新婚燕尔,郎情妾意,引着往笙等人在紫薇亭办了一个小宴会。往笙昨晚没吃,现在倒是真饿了,不客气的悠悠吃着。
几人都兴致极好,把八荒旧事都拿出来晒了一番,话能答的白都非常体贴的替往笙挡了,可酒往笙却不让,还渐渐跟还凉碰起了杯。
还凉好笑的看着往笙,觉得王姬大方率真,一点儿毛病都挑不出,偏偏一张脸还绝世倾城。
真正有才干的人不会在意容貌,真心喜欢的也必定是因为她这个人。王姬两样都占,该少不了伤情。又看了一眼白,本以为他早就看淡红尘,却还是难过美人关。
当初师门何其繁盛,如今…唉。还凉倒满了酒杯,一饮而尽。
下午,墨和摇梵还有忘筌悠悠的在凉亭里闲聊,一看就往笙和白,摇梵就大呼王姬,跑过来拉着往笙坐下。
忘筌笑语嫣然,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但往笙还是感觉到她对自己心有芥蒂。往笙挨了忘筌坐下,利索的给葡萄剥皮,递给忘筌,非常真诚的眨巴眼,“吃葡萄嘛?”
忘筌微笑说:“我自己来。”伸手要去拿葡萄。
往笙按住了她的手,小猫似的蹭了蹭:“好姐姐,可是我想你吃我剥的葡萄嘛。”
忘筌好笑的看着往笙,无奈的接过了葡萄,“你呀。”毕竟他们才是两情相悦,往笙已经很顾及她,刻意疏远魑,自己这会儿又吃哪门子醋呢?
看忘筌吃了,往笙高兴的继续给忘筌剥葡萄皮,忘筌也没客气,剥一个吃一个。到后来就是忘筌吃一个,往笙吃一个,摇梵也吃一个,又笑眯眯的给墨和白一人递一颗。往笙瞬间从高贵王姬变成了小丫鬟,众人嘻嘻闹闹,笑声一片。
晚上,众人倚栏看月亮,提起刚来大漠的时候,忘筌说:“我都差点忘了,这会儿才想起。王姬,还好你和白先乘水水走了,不然估计这会儿才到哩!”
摇梵兴冲冲的说:“是呀,王姬你可应付不过来那场面,我们大张旗鼓的一路简直跟老鼠过街一样,不过百姓那是崇拜,可热情哩!”
“我们的马车走走停停,一开始百姓欢呼雀跃,知道王姬不在,大失所望,后来在荒郊,还遇到过几只野怪,再后来就比较能耐,是一群杀手。看样子拥护王姬的只是寻常百姓,而暗地里要杀你的实力却非常强大。仔细算来,这个王姬当的可真不划算。”
忘筌说完后一脸苦笑,往笙摊开了手,表示无奈,“所以再后来你们就遇见到了迎亲队伍,搭了个顺风车?”
忘筌点点头,“游禹先认出了墨,才邀请我们上云辇一起的。”
墨还真是交友广泛,往笙看向他,两个人都笑了笑。
大漠上的时间过的飞快,虽主人家热情好客,也不能真不客气的白吃白住。三日后,还凉准备辞去,毕竟同出师门,墨准备一同。往笙一行人就向流沙二老告辞,二老盛情相留,无奈之下,往笙答应再打扰几日,白留下来陪她,忘筌和摇梵也都一同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