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桢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每个月他都会到这所医科大学的附属医院的理疗科做一次手部理疗，然后会到心理咨询门诊接受严教授的心理治疗，这是父亲同意他留在国内的条件之一。
他刚走出心理咨询室的门一眼就看到了她，她坐在走廊尽头的那张长椅上，怀里抱着书包，齐耳的短发朝向他视线的一侧别在耳后，双手捧着一本书正低头专注地看着。
耿桢突然不想去打扰她，他在她对面的长椅上坐下，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能看到她附在前额上的一排略带黑褐色的齐刘海，浓密的微微上翘的眼睫毛，挺致小巧的鼻子和因为看到书中什么有趣的段落而微微上扬的嘴角。
灯光打在她的头顶，她露出的右耳似乎是半透明状的，泛着微粉的光泽。
当听到叫号器里呼出的号码，她抬起头，看了看显示屏上的号码又低头核对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号牌，显然还没有叫到她的号。
她的目光从电子显示屏上扫向了他坐着的这个方位，她看到了他，面上的表情一怔，随即她想起了原来是他。
耿桢站起身来，走到她的身边，她仰视着他，迎上了他的目光，她的眼睛又大又亮，他从没见过这么清亮的眼眸。
耿桢礼貌的问：“我可以坐下吗？”
“当然，”方蕙笑了起来，唇角边的脸颊显现出一边一个浅巧的梨窝，
“你这么客气干嘛，这里又不是我家。哎，你对谁都这么客气的吗？”
耿桢觉得有趣，笑了一下说：“我想对人礼貌总不至于有错。”
“嗯，我想你说的对，可是会让人产生距离感。”
“距离？人与人之间本就需要保持一定的距离，才能使人们产生安全感和舒适感。
就像现在我和你之间的距离，因为刚刚好，所以你并没有感觉到不自在，但如果我想靠你更近一些，你会不会觉得我冒犯到你了？”
方蕙的脸上微微泛红：“你说话一向这样直接吗？”
“如果我刚才说的话让你感到不自在了，那么请你原谅我，我并不总这样。我可以问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吗？”
“好吧，我想我要习惯你的礼貌。只是这本书我想你应该不会感兴趣的，有时候等号的时间太长了，我需要做点什么来打发时间。”
方蕙看到耿桢做出了一个接的手势，她并没有合上书就把书递了过去，耿桢刚把书接到手里，叫号器又呼出一个号码“请二十六号方芸到第一诊室就诊。”
方蕙站起身来对耿桢说：“书有机会再还我好了，反正我已经看过不止一遍了。”说完就转身走进了诊室。
耿桢低头看了看手中这本书的封面，原来是一本英文版的《Jane Eyre》（简爱）。
书的扉页的右下角画着一束小花，和便利贴上的那束几乎一模一样，可是耿桢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书上的这束小花与便利贴上的那束有些不同。
耿桢想可能是画的人当时的心境不同吧，这一束显得端庄雅致，便利贴上的那束更隽秀灵动些。
方蕙从诊室里出来，一眼就看到那个男生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正低头翻看着手里的书，书大概已经被他翻看了有三分之一左右。
方蕙走过去在距离他身前大约一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他读得很专注，竟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
从这个俯视的角度看向他，这个男生给人一种很清爽的感觉，他有一头修剪入时、长短得体的浓密黑发，头顶的发旋把他的头发自然分开，短短的刘海覆过一半的前额，并没有遮住他俊秀的眉，他的眉尾很长，几乎要插入发际。
他衣领处露出的脖颈修长而匀称，泛着健康的微褐色，他的坐姿端正挺拔，衬着一身淡紫色的运动套装服帖有型。
她的脑中突然浮现出“美好”两个字来。
用“美好”来形容一个男生？方蕙不觉微笑起来。
她对着他说了声：“Hi。“
男生闻声抬起头来，一双清澈有神的眼睛看向她，英挺笔直的鼻下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浅笑，也回应了一声：“Hi。”
“都过了一个多小时了，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我有问题想要问你。”
“你问。”
耿桢看着方蕙说：“问题我可以等会再问吗？我，”耿桢犹豫了几秒还是开口说道：“我可以请你吃晚饭吗？我只请了半天假，晚上还要回学校上晚自习。”
“音乐附中有晚自习吗？我怎么没听说过，是练习吧？再说你为什么要请我吃晚饭？”
“谢谢你借给我书。”
耿桢知道这个理由不够充分，他紧接着说：“还有，我想我欠你一个解释，我不是你们音乐附中的学生，我是音乐附中隔壁省实验中学的学生，和你们的学校只隔着一条街。”
方蕙心里想，我也不是音乐附中的学生啊。
方蕙刚想说些什么，耿桢向方蕙伸出左手说：“很高兴认识你，方芸，我叫耿桢。”
方蕙想一定是刚才叫号机里呼出的名字误导了他，但此刻方蕙并不想去纠正他，这场“一面之缘”的偶遇又不会延续到明天，今天过后他们应该只是形同路人，又何必执着于记住彼此的名字呢？
只是她被耿桢的郑重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红着脸，也缓缓的伸出手去，和他的手握在一起，他的手大而温软，把她的整个手掌都包裹了进去。
过了好一会耿桢才松开手，问道：“你有什么喜欢吃的菜吗？或者由我来推荐你介意吗？”
方蕙说：“你就这么确定我一定会答应你的邀请？”
耿桢不答，只是盯着方蕙的眼睛露出一个恳切的眼神，方蕙被他的目光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她转念一想只是一顿饭而已，就当是和朋友一起吃顿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的心情突然间变得轻松了，她用手拨了拨额前的刘海迎着耿桢的目光露出一个坦然的微笑：“只要不是太辣的菜我都可以接受。”
耿桢听到她这样回应，脸上略显紧张的表情一扫而空：“你喜欢吃鱼吗？我们学校附近有个做鱼的馆子很不错，他们家的清蒸鱼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那家馆子离你们学校也很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