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异人,赣巨人。”
徐杀生没想到这毛人居然有如此来历,他心中隐隐一动,似有明悟,转眼间,又忧愁起来,此番带他下山不知是福是祸。
“你倒是捡到宝了。”
慕容飞花都有些羡慕徐杀生的运气,只是采了一次药,不仅采到了百年老石斛,还被上古异人救了一命,居然把人都拐下山了。
“你打算让他在哪儿栖身?”
慕容飞花再次问道,徐杀生仅有一间老屋,一张矮床被自己占了,书桌被徐杀生用了,可实在容不下这么一尊巨人了。
“这个,我已有打算,今日我和摩勒再去鹿滂山砍几棵树,割几捆茅草,在这里盖一间茅屋,让他有一个容身之地,你觉得如何?”
徐杀生指着老屋窗前的空地上,提议道。
“这院子已经够小了,再盖一间茅屋,我恐怕连练功的地方都没有了,东边这间老屋不是无人居住么,不如将它买下来,供他容身。”
“这主意好!”
徐杀生眼前一亮,又暗淡下去,他没有银子。
“可…。”
“给,接着。”
慕容飞花微微思量,便已知晓他的难处,随手抛给徐杀生一锭银子,又是五两。
“记得再给我买那家食肆的鲈鱼,还有白水豆腐。”
“嗯,我以后定会还你。”
徐杀生有些惭愧,郑重承诺道。
“不必了,就当是你救我的报酬罢。”
话罢,慕容飞花有些困意,便转身回了老屋。
徐杀生将昆仑摩勒安置在院内,出门寻了东街惠民当铺的王掌柜,东边老屋便是他家产。
对方有些诧异,问道:
“徐小公子为何要买那间老屋,那处宅院已经很久未有人住了,恐怕屋上的瓦顶都被风吹雨打坏了。”
“这个我自有用处,王掌柜开价即可。”
徐杀生并没有回应,直接询价。
“十两纹银。”
“我银钱不够……。”徐杀生有些为难,忽地心中一动,又问道:
“不知道贵当铺收不收草药?”
“收,这个是自然收的,只不过普通的草药譬如柴胡、白术一类,不过一斤五十文钱。”
“不知道徐小公子要当什么?”
王掌柜有些冷淡,原以为来了一桩大生意,不想只是要买自己的一间老屋,当即便有些兴致索然。
“不知铁皮石斛价值几何?”
“这个要看成色,如果是十年以上的石斛,便是一两银子一根,如果是百年生的老石斛,九节以上,便是十两银子一根。”
“我今日正好采到一丛,您稍等,我回家去取。”
徐杀生忙回去取了先前采到的那一丛石斛。
王掌柜见过铁皮石斛成色之后,开价七两,一两一根,徐杀生又付了三两银子,才总算是将东屋的地契拿到手了。
“徐小公子,老夫多问一句,这丛铁皮石斛可是在乌头涧采的?”
临走时,王掌柜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出口来。
“是啊,怎么了?”
“不知徐小公子,是否碰到过我小弟的尸身,五年前弟妹生了龙凤胎,亏了元气,需补药进补。”
“不巧小弟去冀州贩草药遇到连日大雨,麻袋的草药俱都生了霉,冀州城的大药商不收,一次将整个家当都赔了进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又遇弟妹生产亏损了血气,苦于无银买药,但他生性要强,也不愿寻我要钱,便偷偷一人去乌头涧采铁皮石斛。”
“没料到,一去不回,渺无音讯,已有五年了,八成已遭了不测,堕入野兽腹中,但老夫心里仍存着一丝希望。”
“此事是我心头大石,每每想起小弟音容笑貌,便时常夜不能寐。”
“我几番想去乌头涧瞧瞧,看能否寻回小弟的尸身,但与我相熟的几位老猎户告诫我乌头涧有猛兽毒蛇,万不可去,去则十死无生,所以几番作罢。”
“既然徐小公子能从乌头涧安然归来,那定是有办法对付山里的猛兽毒蛇了,求徐小公子再进乌头涧,帮我寻回小弟尸身。”
“不论能否寻到小弟尸身,老夫都必有重谢。”
说罢,朝徐杀生拜了一拜。
“王掌柜言重了,此番我能从乌头涧安然归来,全凭异人相救,再进山去,恐怕有死无生。”
“至于采药人尸身,我倒是见过一具,还用碎石帮他垒了一座石墓。”
“那人是不是长有八尺,穿的灰袍,脚上踏着一双黑色的云头靴。”
王掌柜有些激动,当即问道。
“山中苦寒,风雨又多,早已化成白骨,辨不清模样,衣服也都朽烂了,对了,那人腰间有一块玉佩,好像是尊菩萨。”
“哎呀,是我可怜的小弟啊,大哥无能,救你不得啊。”
王掌柜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徐杀生定睛一瞧,与今日在乌头涧所见一模一样。
终于确定小弟的死讯,王掌柜心中仅有的一丝祈望也随之破灭,不禁悲从中来,涕泗横流。
“感谢徐小公子,这银两我也不要了,就当是公子帮我小弟垒墓的报酬了。”
“王掌柜言重,当时我也是见他可怜,化骨于野,受尽风吹日晒,想必做鬼也不得安宁罢,所以才给他一个栖身之所,莫叫他做了孤魂野鬼。”
“徐小公子大恩,阿叩,去取十两银子来送与徐小公子。”
徐杀生本不愿收王掌柜的十两银子,但禁不住对方的软磨硬泡,只得收下。
离开惠民当以后,徐杀生又去清泉食肆买了餐食,两条飞云鲈鱼和一锅野菌汤。
等到去隔壁豆腐坊要一碗白水豆腐时,苏小小支支吾吾却不肯给了,随后便唤苏幼娘从屋里出来,对方面带狐疑之色,隐隐有些不喜,低声询问道:
“杀生,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院子里的那个女人是谁?”
“我瞧着她可不像是好人,你莫要被人蒙了心眼。”
原来昨日苏小小去给徐杀生送豆腐时,发现了慕容飞花带着半面银妆,端坐在院内练功疗伤,头顶白汽蒸腾。
苏小小从未见过这般奇形异景,霎时大惊,一大海碗的白水豆腐也都跌在地上。
慕容飞花当时正是真气行转关键之际,微一分神,真气便俱又四散而去,只能重新凝气沿奇经八脉行转,意欲冲破胸前几处凝滞的穴道,并未理会门外惊骇的苏小小。
苏小小以为慕容飞花没有发觉自己,当即收拾了碎碗,将所闻所见告诉了苏幼娘,不过苏小小却不知这是慕容飞花正在运功疗伤,头顶的汗水被内力所逼,化成了水汽。
苏小小自幼常听闻娘亲讲,鹿滂山里野狐极多,其中有不少修行百年的老狐,最喜欢迷惑清秀脱俗的小娘子,以此告诫苏小小不要轻易离开青牛镇。
所以苏小小自出生起,几乎从未离开过青牛镇,去过最远的地方,不过是与苏幼娘去青牛镇五里外的土地庙去上香。
她心智纯真,一心认定慕容飞花是野狐所化,迷了徐杀生的心窍,又回想起前日徐杀生怪异的叫嚷,现今想起,竟是为那狐媚女子骗了自己。
愈想愈急,愈想愈气,又想通自幼青梅竹马的徐哥哥竟为了一个狐媚女子欺骗自己,不禁泪水涟涟,掩面冲回屋去,向苏幼娘告了一状。
苏幼娘自是不信慕容飞花是野狐所化,毕竟那些故事只是她讲来吓唬苏小小的,但心里也有了怀疑和不悦。
这带着面具的女子不知来了多久,自己竟毫无察觉,杀生也未主动告知。
自己抚养他长大,现在竟擅自收留其他女子,于情于理都应主动告诉自己。
但如今却偷偷瞒着,还惹哭了宝贝女儿,这叫她如何能忍。
有此前因,方才有苏幼娘这一问。
徐杀生将前因后果说给苏幼娘听,但将慕容飞花是女魔头一事隐去不提,又将采药所遇赣巨人昆仑摩勒的事也讲了,毕竟这样一尊巨人是瞒不住的。
于他来讲,苏幼娘如娘亲一般,非是娘亲,胜似娘亲。
徐杀生也从未想过隐瞒苏幼娘和苏小小。
苏幼娘听罢,半信半疑,道:
“这样说来,这位慕容姑娘是身受重伤,不得已,才委身于此,那她打算何时离去?”
徐杀生是苏幼娘照顾长大的,又与苏小小青梅竹马,是她为自家小女相中的未来夫婿。
苏幼娘不求他榜上有名,能中一个秀才便可,实在不行,退而求其次,也可以将自己的豆腐坊交给小两口,在这青牛镇上,混个温饱不成问题。
眼瞧着徐杀生形色羞怯,明眼人都看出来,这是情窦初开的样子,不过却不是对自家小女,这可是大大的不妙了。
“嘿嘿,苏姨您不用担心,慕容她伤好便走,而且她还答应我教我上乘的武功心法。”
“等以后我学成了,纵使乡试不能上榜,也多了一条路,可以去当镖师、护院,挣钱贴补家用。”
“好罢,不过她虽是女子,但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又身负武功,你可千万小心,等她伤好了,你可打不过她。”
苏幼娘仍有些不放心。
“嗯,谨记苏姨的教导。”
徐杀生将半斗麦与一条飞云鲈鱼搁进了豆腐坊里,又端了一碗白水豆腐回到自己院中。
将饭食端给慕容飞花以后,便招呼昆仑摩勒去收拾东边的老屋,东边老屋的形制与自己所居的老屋相差不多,只是大了一些,估摸着有三丈见方。
老屋里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土,也没有几件像样的家具,仅有一口大肚水缸,一座三尺见方石板所砌的粮仓。
院子正中有一棵光秃秃的李子树,树皮呈白灰,有一丈多高,枝条撑天,有一枝已伸到徐杀生的院子里。
每到秋天便结满了李子,极甜,不过他从未越过墙去探更多的甜李。
徐杀生先打扫干净老屋,又提了两只木桶,准备去青牛镇的溯水河挑水,不过昆仑摩勒却拦住了他,闷声道:
“吾力气大,吾来罢。”
只见他一手抓住水缸缸沿,另一手托住缸底,轻轻一托,便将大缸架在肩头。
徐杀生头前带路,昆仑摩勒扛着大缸跟在后面,“喀喇”一声巨响,本已腐朽的茅草门楼被大缸撞的稀碎,一盏仅剩麻篱骨架的灯笼也轻飘飘地跌在地上,仅有一丝棉纱布还粘附在麻篱上。
此时徐杀生才觉,原来高高的院墙不过仅打在昆仑摩勒的胸口附近,此时昆仑摩勒扛了大缸不能弯腰低头,竟直接将茅草门楼撞破了。
徐杀生无奈,转念一想,既然这间老屋也被自己买下,不如打通两屋院墙,将东边老屋的旧门封了,合为一院。
行了约莫一刻钟,二人来到溯水。
昆仑摩勒打水的方式极其粗犷,立在水边,直接将大缸沉入水中,等灌满了水,又迈入水中,双足踏地,一手托缸底,一手扶缸腰,硬是将灌满水的大缸重新扛在了肩上。
这一大缸水加上大缸原有的分量,怕不下千斤之重,此时徐杀生才真真切切感受到昆仑摩勒气力之大。
回到老屋,昆仑摩勒用双拳打通土墙,又将旧土坯垒在东屋的院门处,封了东门。
而徐杀生则是去街上采买了一些棉被等日常之物,还定做了一件极大的衣服,花了足有一两银子。
回来以后,又给昆仑摩勒束发拔毛,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普通人。
等置办好一切之后,徐杀生才发现昆仑摩勒的食量之大,对自己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他没有银子去买那么多的粮食,不得已只能又同昆仑摩勒进了鹿滂山,捉了一只肥硕的赤麂,就地烤了充饥。
铁皮石斛的药效之灵的确未让徐杀生失望,仅给慕容飞花喝过三根九节石斛熬的药汤以后,对方的外伤便已经痊愈,内伤也好了五六分。
如此又过了十来日,慕容飞花内伤便好了七七八八,面色也红润起来,更加娇艳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