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乐薇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在少数,不过多是以为这位亡国公主逃窜至江东楚地,而知道江清岩出手救下陆乐薇的则是寥寥无几。若是启阳将此事昭告天下则江东必然要落个谋逆的罪名,祖江两岸维系十几年的君臣关系怕是也要随着烽烟再起而破碎。
“若是当真被启阳拿这个由头讨伐江东,我怕是要留下万古骂名了……待百年后那些被当今圣上砸碎了风骨的笔杆子一定一个接一个屎盆子往我头上扣……”江清岩俯瞰脚下湖面,平静无垠的水面下少有人知晓蕴藏着怎样的暗流。而如今的启阳与江东何尝不是如此?明面上两岸交好行君臣之礼而实际却是明争暗斗,即便江东愿意相安无事启阳也不会允许,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江清岩在明月公主苏晗离去之后喃喃自语,陆乐薇莲步轻移朝这边靠近了些许距离江清岩半步凭栏远望。“要不你把我交出去吧,我们大齐就深受战火煎熬无数黎民置于水深火热当中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我害死了好多人,总不能又因为我让江东的百姓如我大齐那般……”陆乐薇神色落寞却格外清明。
“都听见了?”江清岩偏过头看了一眼道,陆乐薇赶忙解释,“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是你们声音有点大刚好我耳力不错……”
江清岩微耸肩膀满不在乎,“听见就听见好了,又不是什么秘密……”说完之后江清岩又偏过头去,似乎准备离去了。
“我真的不想因为我的安危再连累江东百万户,我所背负的人命够多了……”见江清岩要走,陆乐薇略一迟疑一把拽住江清岩衣角死死不肯放手。
“想死的话我不拦你,跳下去吧也算是个不错的地方,以后想起你了就来这风止湖喂喂鱼,到处都是你……”江清岩冷笑着甩开陆乐薇的手正要扬长而去,却见陆乐薇眸间闪过一丝坚定已然两手按在栏杆上高高跃起,噗通一声坠入风止湖。
“他娘的,这蠢丫头就没让我消停过。”
江清岩紧随其后跃入深秋而略有凉意的湖水当中,风止湖表面平静而地下却有不为人知的暗流东流入海,若是卷入其中这丫头必死无疑。
远处还在漫长连廊上行走的苏晗循声而望,见江清岩跳进湖面顿时傻眼了,拉过身旁一名形色呆滞的侍女略有焦急道,“快去找你家王爷,就说他儿子在风止湖殉情了……”
苏晗话音未落复又折返而去,顾不得姿态朝着两人坠湖的地方跑去。
水下两人距离并不遥远,江清岩奋力下沉试图抓住陆乐薇,静水之下十丈便是汹涌暗流卷入其中就麻烦了,江清岩顾不得其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墨色玉珠含入口中,终是追上了陆乐薇伸手想要拉住她的脚却失之交臂只能继续下沉。
陆乐薇闭目凝息只觉如风中杨絮水中游鱼一般漫无目的的漂泊着,嗯,挺不错的归宿,江清岩难得没有骗我。而后一股汹涌的狂涛砸在她的身上如抗下重重一拳,陆乐微气息瞬间被撕碎而紊乱,丹田当中一股澎湃内力复又蔓延全身,使得陆乐薇凭空换了一口气。
这种变化是陆乐薇始料不及的,当初她的王叔陆玄机临别之际说完最后给她留下点什么也就是丹田当中的这股内力,一个曾经傲立江湖潮头的高手毕生内力,可惜从不曾习武的陆乐薇并不清楚那是什么,只是觉得力气更大了些身体也不似往前那么虚弱了。不过就算明白了又能怎样,终归是要死了,再怎么雄浑的内力终究尚且没有转化成自己的,又能凭空造出几口气?
此时江清岩眼见陆乐薇被卷入乱流当中只能紧咬牙关继续向下紧跟着也被卷入其中。无论如何,陆乐薇绝对不能死!如果仅仅只是因为与陆玄机的交易绝不至于他一个世子以命相救,更不至于他拿整个江东的未来做赌注,就如当初与左叔所言,这是他欠陆乐薇的,必须要还的。因此苏晗才会在他一句话之后只能轻叹一声放弃了关于陆乐薇所有的既定打算。
这一切皆是因为江清岩已故娘亲,那位江东王府已故夫人更是当今帝王亲女的女子弥留之际曾拉着江清岩说了句话其中便提及过陆乐薇,“……如今局势大齐国运已然扑朔迷离,将来若有机会你定要保那大齐陆乐薇平安……”
娘亲临终托付对于江清岩比任何人的话都要管用尤其是知晓其中缘故之后,江清岩便深深记下了陆乐薇的名字。当年大齐国破家亡在即,江清岩甚至生平第一次求着自己父亲那位江东之主挥兵北上,因未能如愿而一气之下孤身一人离家远游两载行走四千里一程江湖路。
两人相继坠湖之后,陆陆续续不少人从四面八方的廊道上涌来,其中一者着寻常白衣,两鬓略染霜寒透着股子儒雅。“江叔叔,在这里。”
见到来者之后,揽潮阁三层顶楼之人迅速让开一条路,白衣男人快步走了过去,苏晗看似极其镇定不见丝毫慌乱,实则额头两鬓间略有细密汗珠。
白衣男人便是如今这江东之主,隔祖江与启阳帝王争得三分秋色的男人,外界皆猜测这年少之时便雄据江东却鲜少在世间露面的男人应当如何气宇轩昂是否如他父亲,那位江东百年太平人间奠定者一代“人屠”那般豪气干云,三十万铁骑踏破山河,凡我旌旗所过寸草不生。
然而实际上这位江东之主却是个看起来儒雅淡泊的读书人模样,而苏晗目光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压力与敬重。
“小晗这么慌张,怎么对得起这天下第一奇女子之称?”江山并未沿着苏晗手指的方向看而是拍了拍苏晗的肩膀,似乎对于江清岩的生死漠不关心。
“都是鼠目寸光之人谬赞,我可从来没有应过。”苏晗仅有的一丝紧张逐渐安静下来,只是目光不曾离开已经平静无波的水面。
“放心,清岩不会有事的,若论这风止湖里边的情况即便是当初修建这些阁楼连廊的匠人也没他熟悉,从小到大这小子不知几次差点死在水里,论水性他不比任何人差,况且还带了当时独一无二的至宝龟息珠……”
江山一边朝着苏晗解释另一边却是俯瞰风止湖面目光如炬,即便知道百无一失,但自家孩子哪有放心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