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兽淡然道：“管不过来的，再说了又能如何管？追上去，打杀了那两个剑修？人家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杀人。还是跟人家讲道理，苦口婆心告诫他们以后千万别这么胡闹？退一万步说，你拳头够硬，逼得人家嘴上答应你，等你离开，事后照旧，你又能如何？糟心不糟心？我看很糟心。”
宋煜摇头道，“我本事就这么点，不会追上去的。”
“我倒是希望主人凑这个热闹，我这个当宠物的，一路混吃混喝，愧疚难当，好歹让我为先生排忧解难嘛。”
小兽说着不中听的风凉话，见自家主人不搭话，刨根问底地笑问道：“等到以后本事足够呢？”
宋煜背着包裹继续赶路，“那就等到那天再说。”
小兽快步跟上，笑眯眯追问道：“主人，那天是哪天？”
宋煜回了一句，“反正不是明天。”
小兽屁颠屁颠跟在后头，“若是后天就好啦，宠物我跟着脸面有光。”
宋煜抬头看了眼天色，突然记起等到自己回到家乡，也该差不多过年了，就想着是不是趁早买些鞭炮，他们神水国那边，好像这些东西不多。
就在此时，小兽一样抬头，不过是望向一处高楼，咦了一声，嘴角翘起，“呦呵，有点意思。”
顺着小兽的视线，宋煜看到一座在城内宛如一枝独秀的高耸楼阁，附近风云晦暗，更高处的乌云中，隐约亮起一道道电光，与别处晴朗风景大不相同，像是要只在这一小块地方下雨的样子。
小兽转头笑道：“主人，这个热闹咱们一定要凑！事先说好，主人若是不愿意去，我自己去，主人在城门口等我便是。”
宋煜二话不说就往城门那边行去，撂下一句，““如果夜禁之前你还没有出来，我就自己赶路了。””
小兽脸色悲苦道：“先生真绝情啊。”
宋煜背对崔瀺，抬起手臂，伸出一根中指。
小兽立即变脸，跟宋煜挥手暂别，“先生越来越风趣了，都是我功莫大焉！”
宋煜收起中指，握紧拳头。
小兽赶紧作揖道：“先生慢行。”
宋煜走出城门外，在行人络绎不绝的官道旁，站着休息，不远处就是一个茶水摊。
宋煜犹豫了一下，去买了一碗茶水，坐着喝茶。
几乎从未后悔什么的少年，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离开中州城池太快了。
就像小兽所说，万一西门给人欺负了，他又不在身边，怎么办？
宋煜可能眼界不宽，可是对于人心的好坏，并不是没有认知。因为自幼就活得不算轻松，曾经真的单纯只是为了活下去，小小年纪就使出了浑身解数，所以宋煜反而比西门飘、李玄和王娜三个，要更了解人生的不如意，以及人心丑陋的那一面。
尤其是跟着小兽同行这一路，通过这个便宜宠物的闲聊胡扯，宋煜越发明白一件事，不是官帽子大，人就聪明，也不是学问大，人就会好。
宋煜喝着茶，望向城头，默默下定决心。
华安山，李家，一座悬挂“自清”匾额的大堂，世俗喜欢称之为佛庙，或道教。
当下名义上的主人，李玄的伯父李刚正在喝茶，难得偷闲，神色轻松，在座七八人俱是中州大学的教授，年纪大多都不小了，三位副家主都在场，其中一位国字脸的儒衫老者忍了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抱怨道：“这个孩子也太胡闹了！”
似乎胡闹二字评语出口后，老夫子犹不解气，再加上一句，“顽劣不堪!”
要知道这位副家主，不但是新书院专职负责大型讲会的大儒，还是正儿八经的“君子”身份，老人的名字，早就在儒家一座学宫记录在档，所以他说出来的话，比起寻常所谓的文坛名宿、士林宗主，要更有分量。
李刚是位身材矮小的和蔼老人，貌不惊人，若非那一身来不及脱去的公服，实在无法想象是一个位列中枢的副书记，而且中州提文就是此人所写。
矮小老人不觉得副家主的言语坏了心情，笑呵呵道：“说说看，到底是怎么个顽劣。”
副家主气呼呼道：“李玄天资极好，经义底子也打得不错，挺厚实，可就是那性格，唉，经常逃课，去书楼翻看杂书，看就看了，竟然半本儒家经典也没有，反而诸多旁门左道的道家秘籍，这么点时日，就给他借阅了二三十本，这成何体统，并非儒家门生便看不得道家书了，只是小小年纪，哪里有资格谈什么触类旁通，若是误入歧途，如何跟……原家主交待？”
矮小老人微微点头，喝茶速度明显放慢。
副家主越说越气，“还有那不知是傻，还是聪明的西门家，竟然要和我们为敌，也不知道是当家家主脑子脑子秀逗了还是……”
矮小老人忍住笑，不置可否，低下头喝了口茶水。
一位年纪相对年轻的副家主，打趣道：“书记大人，咱们刘家主的胡须，可都揪断好多根了。”
国字脸老人一本正经反驳道：“只是副家主！”
矮小老人爽朗大笑，侧身放下茶杯后，问道：“就没有点好消息？再这样，下次我可不敢来了。”
国字脸老人心情略微好转，点头道：“有，奇了怪了，这个李玄虽然顾旁门左道，但是却在最近的一次考试中出类拔萃，卷子的样子更像是咱们儒家纯粹的读书种子，只是这个儒家经典，他却一心不顾。
矮小老人依然不急着下定论，笑眯眯望向某个一直偷偷打盹的高大老人，“茅老，怎么说？”
腰间别有一块长条红木的高大老人，被点名后，打了个激灵，睁眼迷糊道：“啥？书记大人这就要走啦？不多待会儿？”
副书记仍是笑眯眯，“既然茅老盛情挽留，要求我多待会儿，那我就多待会儿？”
夫子院内顿时充满笑声。
矮小老人耐着性子将刚才副家主的抱怨，给简明扼要说了一通，姓茅的高大老人听完之后，一脸恍然，“原来如此，那我倒是真有几句话要说。”
矮小老人玩笑道：“我等洗耳恭听。”
高大老人坐直身体，问道：“是李棠学问大，还是在座各位大？”
鸦雀无声。
这不是废话吗？
高大老人又问：“那么是李棠眼光好，还是诸位先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