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东市的三月,原本是干燥少雨的时节,可今年的天气就像是中了邪,反常得令人咂舌。从昨天开始,天空就飘起了绵绵细雨,到了今天傍晚,雨势更是越来越猛,给原本灯火通明的城市夜景罩上了一层朦胧的雨雾。
由于天气原因,平日里热闹喧哗的商业区街道上,此时空无一人,只有一盏盏昏黄的路灯在水雾中映衬着雨夜街头的寂寥。马路上,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疾驰而过,急速转动的车轮溅起高高的水花。雨水猛烈地打在挡风玻璃上,形成了小股水流。周远不得不将雨刷器的摆动速度切换到最快,两片雨刷发疯似的摆动起来。
“妈的,初春还能下这么大的雨,这鬼天气也真是没谁了!”周远双手紧握方向盘,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坐在后排的妻子冯玲听。不过冯玲此时正侧头看着窗外,心事重重的样子,对周远的牢骚根本不予理会。而九岁的儿子周小米则坐在后座上,像往常一样专心致志地摆弄手机,沉浸在游戏世界里。
讨了个没趣,周远心中略感不快,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不甘心地又开口道:“前几天还热得要命,今天又下起了冰雨。冯玲,祁东这鬼天气就跟你的脾气一样,让人难以捉摸。”
冯玲听到他这话,脸色顿时阴了下来,瞪大眼睛,嘴里重重地挤出两个字:“闭嘴。”
周远脸色发白,双手颤抖,只觉得身体里一股血气上涌。他和冯玲结婚多年,早已习惯了她这种冷漠和强势,平时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今天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这种漠视让他感到有些恼怒。
恼怒归恼怒,周远还是不敢太造次,毕竟除了夫妻关系——如果这种关系也能叫夫妻关系的话,冯玲更是她的上级。他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瞄了妻子一眼:这个女人虽然四十多岁了,但是保养得很好,皮肤白皙,身材苗条,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身上一件艳丽的紧身旗袍很好地衬托出了她高挑的身材,再加上举手投足间这个年龄段的女人所特有的成熟,让她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韵味。
周远强迫自己不把眼神停留在她凹凸有致的身上,但因为酒精的作用,即便仅仅扫了一眼,他还是觉得喉咙发干,小腹处一阵发热。于是他赶紧在座位上挪了挪身子,以缓解身体某个部位的反应所带来的不适。
好不容易把生理反应压下去,周远不由得晃了晃脑袋,重重地叹了口气。人人都羡慕他能有这样漂亮又贤惠的妻子,但是在光鲜的外表下,又有谁知道他心中的苦楚呢?单说一点,他们结婚近十五年,竟然一直分床睡,更别提夫妻生活了。至于原因则很简单:冯玲坚决不同意。对她来说,他们的结合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但周远是个正常的男人,也有七情六欲,对于这种畸形的无性婚姻,他实在是难以接受。
想到这里,周远心中生出一阵怅然。他发泄似的重重踩下了油门,随着发动机的怒吼,车头猛地一挺,飞速蹿了出去。
冯玲被突如其来的加速晃了一下,一脸的不悦。她烦躁地抬脚踢了一下周远的座椅背,厉声说道:“疯了吧你!给我开稳点,要是耽误了今晚的正事,我饶不了你!”发泄完心中的不满,她深深呼了口冷气,抬手点上一根烟抽了起来,并顺手把车窗打开。顿时,一阵凛冽的冷风夹杂着冰雨冲进了车内,把之前车内积攒的热气席卷一空。
冷风不停地灌入车厢,让刚刚还暖意十足的周远仿佛突然间置身于冰窖。他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鼻涕也流了出来,显得十分狼狈:“干吗开窗,没看见外面下大雨啊!”他气恼地问,下意识地放缓了车速。
“我需要保持头脑的清醒,”冯玲贪婪地猛抽一口烟,舒舒服服地将烟雾缓缓吐出,“尼古丁和冷风能让我冷静下来。当然,不只是我,我需要你也清醒,今天晚上的行动非常重要,我们务必成功。”
周远用手背擦了擦已经流到唇边的鼻涕,深深呼了口气。他没有接冯玲的话茬,而是有些无厘头地问道:“对了,右眼皮跳是跳财还是跳灾来着?”
冯玲被周远这突兀的一问搞得有点摸不着头脑,她愣了一下,吞吞吐吐地答道:“好像是……跳灾吧,怎么了?”
周远从后视镜瞟了冯玲一眼,一本正经地说:“今天晚上我这右眼皮怎么老跳呢,不会是……今晚的行动要黄吧?”
冯玲被吸了一半的烟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坐在身边的周小米斜眼瞥了妈妈一眼,然后又转头沉浸在了手机游戏的世界里。
“周远,你不当乌鸦嘴能死啊!”冯玲怒斥道,“自从跟你一块搭档,我就一直倒霉运,真是够了!”
周远脸上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不过立马又换上了一副无奈的表情,委屈地耸了耸肩:“怎么了,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冯玲脸色一沉,冷冷地说:“周远,最近一段时间,你越来越造次了,对我也越来越不尊重,甚至敢顶嘴。今天晚上不让你喝酒,你偏喝,我看好久没招呼你了,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她扬手把吸了一半的烟扔出窗外,关上了车窗,“我告诉你周远,最近上面绕过我直接跟你联系,你以为我不知道?别以为这样就证明上面重视你,你最好再重温下家规,好好想想该怎么尊重上级。”
冯玲的话相当难听,周远的脸也黑了下来,不过他使劲咬了咬嘴唇,没有发作,而是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上级绕过你直接跟我联系,并非是重视我,而是……”他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而是对你失去了信任。看在咱们夫妻一场的分儿上,我奉劝你,悬崖勒马吧,别背着上面搞小动作了,真要是被查实了,后果……”
“奉劝?就凭你,有什么资格奉劝我?”冯玲对周远的话嗤之以鼻,“夫妻,那是演给外面人看的,你还真他妈入戏了?我倒是要奉劝你,做好你自己,少管闲事!”
周远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睛看向前方,不再说话。车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过了许久,冯玲又开口道:“对了,对那个人的调查,你到底进行得怎么样了?”可能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过火,所以语气稍稍缓和了些。
周远右眼皮又是一跳,他啧了一声,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我不是跟你说过了,这件事情上面让我直接汇报,不让你插手。”他略带不满地瞟了眼冯玲,“喂,这种事情咱能不能不当着孩子的面说?”
冯玲勃然变色,她又狠狠地踢了一脚周远的座椅背,恼怒道:“孩子孩子,又不是你亲生的,老念叨什么啊!一大老爷们儿,比女人还婆婆妈妈!”
周远把脸侧了一下,以免让冯玲看到他咬牙切齿的样子。
“看你这熊样,是不打算告诉我了?”冯玲带着怒气,语气冰冷地问道。
“上面既然这么说了,你作为我的直接上级,总不能让我违背再上一级的命令吧。”周远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敷衍着,话却说得有理有据,让冯玲无可反驳,“你最好别再过问这件事情,要是让上面知道,当心家规。”
冯玲冷哼一声,把脸转向了窗外,不再搭理周远。
车很快就来到了祁东市高档住宅密集的地段,并减速驶入了一个豪华的别墅小区,小区门口的石碑上刻着潇洒飘逸的“观海园”三个大字。车子平稳地驶过一条条减速带,停在一栋别墅门前。
周远把车子熄了火,回头看了看冯玲,眼神里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冯玲冲他点了点头:“开始行动,打起精神来。记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周远深深吸了一口气,甩开车门,朝别墅走去。
进入别墅,周远熟练地打开了客厅的几扇窗户,然后快步走到二楼的一间卧室,迫不及待地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掏出了一把匕首——挺进者Strider GB,是专门为飞行员设计的一把格斗匕首,也是周远的最爱。这把匕首小巧便携,刀锋强韧,实属杀人灭口之良器。周远小心翼翼地拿手擦拭着刀锋,欣赏着它在黑暗中发出的幽光和杀气。
好像已经有三个人,不,应该是四个人成了这把匕首的刀下之鬼,不过他们每个人都是被瞬间割断喉管的,死得毫无痛苦。一会儿将要造访的那位客人,会是第五个祭刀者吗?
寒冷可以保持人的清醒。他走到窗边,让冷风肆无忌惮地吹到脸上,以强迫自己调整情绪。随后他静静地折向走廊,把自己隐藏在走廊一侧的阴影中,像一个守株待兔的猎人等待着猎物上门。他选的隐藏位置恰好可以看到走廊尽头的楼梯口,只要有人上来,他就能第一时间发现并迅速发起偷袭。
黑暗中,周远的右眼皮又重重地跳了一下。他皱起眉头,使劲揉了揉眼睛,一丝不安掠过了心头。就在这时,周远突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心里一惊,屏住呼吸,仔细地找寻发出脚步声的方位。
是楼梯!
不对啊!怎么来得这么快?他慌张地猫腰隐藏在阴影里,左手紧紧握住锋利的匕首,心怦怦直跳。妈的,自己又不是菜鸟,这次怎么会这么慌张?他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脚步声越来越明显,人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周远死死地盯着楼梯口,随时准备跃起攻击。不过,就在这时,脚步声却戛然而止。周远心里一凉,不好,难道他发现我了?他不敢动弹,视线也一直停留在楼梯口。
这时,一个脑袋极其缓慢地从楼梯口探了出来。
来了!周远条件反射般跃起,手持匕首向那个影子狠狠刺去。这一刺力道十足,连周远自己都听到了匕首挥出的劲风。
就在匕首要刺中黑影的那一刹那,走廊上昏暗的射灯灯光打在黑影的脸上,映亮了他的模样。
周远顿时瞪大了双眼,极度的惊恐让他如石像般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