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仕美打开门,便看见堂兄抓着剑的手因为愤怒而颤抖,剑锋嵌在柱子里面。李麟德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如今武氏当权,需从长计议,万不可莽撞。”
“可恨!”
李润亭眼角瞥见三岁的小堂弟走出房门,于是强压着怒火,拔出剑收回原处。
“发生什么事了?”
李润亭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没什么,洗漱完了就去吃早饭吧。”
李仕美不好多问,怀着满腹疑问,走到昨夜吃饭的房间。一进去,就看见叔父李善璟额头上用白巾包扎,一言不发的坐在那儿。
朱绮娘吩咐丫鬟说:“仕儿来了。柳儿,去厨房端点热的过来,桌上这些都凉了。”
李仕美刚准备开口问,就有下人神色慌张的跑了进来,说来了几个当差的。李善璟握了握拳,沉声道:“知道了。”
朱绮娘带着李仕美他们避到后院。没一会,李善璟脸色苍白的走过来,和朱绮娘低声说了几句,然后扭头和那几个骄横的官差走了。
“婶娘,发生什么事了?”
朱绮娘咬牙切齿的说:“武家的一个小辈,纵使家奴强占民宅,你叔父带人过去制止,反倒被那些豪奴打伤!没想到他们恶人先告状,道是一个恶奴被你叔父打死了!”
李仕美心中一沉,武则天一当政,武氏一门都鸡犬升天,权势甚至压过了李唐皇室。不过,皇权向来是自私而恐怖的,就算是诸武,依然畏惧武则天的男宠,前有薛怀义,后有张昌宗张易之兄弟。说到底,想要自由自在,那么要面对的最大的敌人就是皇帝。
封建社会,帝王对臣民生杀予夺的大权是每个人头顶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随时要命。武则天一朝,被杀的大臣和李唐宗室不可计数,作为一个能亲手扼杀女儿的母亲,这位女皇的冷酷无情实在不输给任何一位帝王。
“京城权贵不知何其多,你叔父这长安县令实在难当。对得起上官对不起百姓,对得起百姓又得罪权贵,两头都不讨好。你叔父之前已多次和他们交恶,我看这次他们是有备而来。”朱绮娘话锋一转,目露杀机道:“如果善璟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武氏最好多准备几口棺材!”
李善璟走进大堂,上面坐的是个面色白净的胖官员。正是自己的上官,京兆尹丁维文。丁维文这个人,说话轻声细语,不熟悉的只道他是一个和和气气的老好人。
“李善璟!你可知罪?”
李善璟淡淡的说:“为民做主,是何罪?请丁大人示下。”
旁边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冷笑连连:“哼,好你个李善璟!事到如今,任你如何抵赖,也休想推脱罪责!”
“这位吴管家状告你打伤他们府上一个家奴,并致其病发身亡,可有此事?”
“可笑,如何便知是在下所为而不是栽赃陷害?”李善璟接着道:“我亦略知验尸之术,可否让我验一验其死状?”
吴管家哈哈大笑,讥讽道:“真是天大的笑话,天下岂有比凶手为被害者验尸更荒唐的事么?”
一旁的几个家奴都跟着讥笑起来,举止懒散,直把公堂当作自家厅堂。李善璟冷冷的看着这帮人,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今天看来是难以脱身了。
丁维文对武家家奴的放肆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李善璟道:“不劳你费心了,仵作已验过了,确实是昨夜因癫痫发作而死,身上也有些拳脚伤。”
“丁大人,既然证据确凿,赶快定罪吧!”
“唔,吴管家,李善璟身为五品朝廷命官,又在天子脚下,还得慎重,须知会刑部和大理寺才行。”
吴管家想了想,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于是趾高气扬的说:“既然如此,还请丁大人速速办理此案,我家少...老爷说这是人命关天的官司,丁大人须秉公办理才是。”
丁维文自然听得出吴管家话里的意思,微微一笑:“吴管家放心,本官定当秉公断案,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恶人。”他看向旁边的衙役,让他们把李善璟押下去。李善璟没有像一般人一样,惶恐不安,大喊冤枉,而是镇静自若。这倒让吴管家和手下的家奴略微有些失望。
听说李善璟被关押在了监牢,李润亭坐不住了,腾地站了起来,怒道:“我父亲受了他们的羞辱,反倒还被倒打一耙!真是岂有此理!丁维文这个混蛋,肯定收受了武家的贿赂!”
朱绮娘扫了一眼屋内众人,都是家里人。仆人都在外面,除了普布扎西,但是这位老者是大老爷留下来的,无比忠心,除了他自己没有人把他当仆人。
“事到如今,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虽然我有几个可以用的人,但是扎西叔,这回得借助您的力量。”
普布扎西点了点头,神色平静道:“珺严和善璟都是老仆看着长大的,即便舍了这条老命也在所不惜。”
夫人深望了朱绮娘一眼,说:“绮娘,你有几成把握?”
“三成,算上扎西叔,五成。”
“婶娘,你的意思是劫狱么?”
突然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朱绮娘一看,原来是李仕美这孩子。她微笑着点点头,柔声道:“抱歉,仕儿,婶娘要送你的披风都还没缝好呢。”
“不用担心,叔父会没事的。”
朱绮娘以为他在安慰自己,摸着他的小脑袋,轻轻“嗯”了一声。
李仕美看着婶娘的眼睛说:“我是认真的。”然后他接着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四月,是不是有个叫唐同泰的人献了一块瑞石,上面刻着圣母临人永昌帝业八字?”
朱绮娘冷笑道:“演得一场好戏,看样子是要变天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今年七月,会有一场大赦。叔父若在这之前坐实罪名,即使定了死罪,到时也会改为流放,可保性命。我们当前要做的是让罪名尽快确立,否则过了大赦便休矣,此外,还要保证行刑时间晚于七月。”
众人都愣住了。夫人皱眉道:“仕儿,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比起劫狱或者劫法场,让婶娘和扎西爷爷以身犯险,这是更好的策略。假若,没有大赦,到时动手也不迟吧。”
朱绮娘半信半疑,思量了片刻,说:“仕儿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不过有备无患,两个计划同步进行吧。”她看向李润亭,道:“润亭,你父亲在刑部也有几个旧交,你去找他们说说情。我来做劫狱的计划。”
离开房间之后,李仕美静静的望着天空,毛球在他旁边,蹭了蹭他的裤腿。李仕美蹲下来,微笑着抚摸毛球的脑袋,说:“毛球,你觉得我能保护得了娘亲和姊姊她们么...?”
李巧嫣本来偷偷跟着李仕美出来,想用姊姊的身份好好教训他,不要充什么大人,小屁孩要有小屁孩的亚子。结果,却在靠近他身后的时候,听到了他说的话,顿时从心底涌出一股欢喜感,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心中嗔道:哼,这个小鬼就是这一点最让人恼火,明明比自己还小,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
李仕美感觉身后有人,转过身子抬头一看,原来是姊姊。然后他眼看着李巧嫣从满脸笑意变成了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她敲了一下李仕美的脑袋,嗔道:“小笨蛋!谁叫你在大人面前装大人!真是看了就让人生气!”
唉,保护娘亲一个就够了,这个臭姊姊谁爱拿去谁拿去好了,省得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