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屋里,甚至这方世界的气氛都为之一凝,似乎天地众生都极其敬畏,她即将揭晓的那个答案,权能者的差异性究竟是怎么产生的,各种修炼方式的分歧起源何处,古往今来曾有过无数的答案,但是此刻她将给出的,是他唯一听到过的。
唇舌倾吐,满室芬芳,余音绕梁:“傻瓜,因为每个权能者本身就不同啊。”
呱?
“最先攀到顶峰的几人,不,几个生灵制定了后续的所有攀登者必须遵守的游戏规则。我们将不同脉以不同的信仰区别划分,而即使是同一脉的权能者,其对权能、对天地众生的理解也各有差异。正如我们缥缈乡,曾经就是两种相互联系又相互矛盾的信仰集合体,在后续的演变中,人们不得不学会因地制宜,创造出不同的属性体系并传承下去,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也就是,还是自然产生的?”
“可以这么说,但是不能忘记先辈们同命运的不屈抗争,不能忘记他们时代流传下来的一些东西。”
“可是你昨天说的,是要颠覆以前的一切,在废墟上重建新的永恒…。”
“我昨天是这么说的吗?”南紫蔏笑了笑,“真奇怪,倒像是我会说的话,啊嘞,为什么会是跟你讲这些叛逆跟羞耻气息都极浓的话。”
“大概我跟你最不熟,可能觉得反正以后也不会碰面,说了就说了吧。”
她嫣然一笑,盯着阿柴的眼睛,试图寻找出什么蛛丝马迹,但是很快又轻摇螓首蛾眉微皱,叹道:“确是如此,但是我昨天去河滩真的是心血来潮,此前甚至都不愿白日出门的。”
而在风能城堡的某处,南破天在愁眉苦脸,跟自家小妹吐露忧郁:“那小子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好像也是第一次来咱们溪南寨,第一次啊!蔏儿就和失心疯一样,先是要出门看看,我当时就有不妙的预感,这丫头除了偶尔去村里学塾讲讲课,其他的时候都闭门不出的,平时连房门都不出的啊!
她出去没溜一会儿,隔壁张姐就跑过来了,说‘哎哎哎,破天你家闺女怎么出门了’,我心想她出门关你什么事,你那侄子哪一点配得上她!结果她又说蔏丫头从河滩上领回来一个小小子,衣衫褴褛片体鳞伤的,我第一反应当然是不信啊,怎么可能,邻里就属她和街口王姐最喜欢风言风语了,一定是又在哪造的谣。”
说着他长叹一声,整个人都好像老了几十岁。“唉~本来保安队的几个弟兄巡逻的时候也跟我稍微暗示了一下,估计是想打个预防,我是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啊!那丫头领着人有说有笑的,从家门口路过两回,两回啊,愣是一眼都没朝家里望过…。唉~~真没想到啊。”
南紫悦和南紫蔏的亲姑姑,溪南寨护理中心的年轻医师南景月轻轻安慰兄长,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听泽雅姐说你们昨天带过来一个不小心摔得很惨,浑身是血多处骨折的年轻人,难道就是那个小子?”
南破天还在叹气,双目无神,连眉毛都憔悴了许多,泛着些许灰白色,听到小妹提起那个小子,立刻就怒眉倒竖,却是无奈苦笑一声:“呵,可不就是那小子吗,你是没看见,蔏丫头昨天下午听说他醒了之后,就一直弯腰候在床边,足足三个钟头没挪过眼睛,她以为我们不知道,其实我们都在门后面站着呢。”
南破天提起自家闺女还是极为自豪,哪怕无奈,眼里也都闪着慈爱的光,唏嘘道:“这要是都看不出点什么,我也枉为人父几十年了,二十年前云儿出生时我们还在村子偏僻的角落里窝着,直到悦丫头、蔏丫头两姐妹相继出世,我才不得不搬到这座城堡上来。当初蔏丫头小的时候,就三间屋子两间墙壁倾塌顶棚失修,剩下的也还是漏雨漏得跟水帘洞一样,一刮大风、打雷屋子就摇摇晃晃的,她祖父母不得不留在村里的那栋老屋,因为我们这五口人都要挤在一间。云儿十三岁去了乡里,走的时候蔏丫头才刚满五岁,这些年她居然都不记得很小的时候还有个哥哥,好不容易等她出息了,我又开始着急婚嫁,悦儿二十三才好歹找着一个凑合的,总不能让蔏丫头将来也跟着凑合吧。”
“但是这些年上门的都被你赶跑了。。”
“哼,嫡系的人什么心思我不清楚?或许那几个看上去是真心的小子自己没问题,可他们的长辈偏偏又是极度排外的老顽固,能安什么好心?真正有那德行正派的,他们的后代却都不成事,那也罢了,一个个的跟狼一样凶狠,怎么叫我放下心来啊。”
“不至于全村都是这样的吧?我记得很有几位勉强匹配蔏儿的,而且为人也挺好。”
老父亲苦涩一笑:“蔏儿这丫头她都看不上啊。”
……南景月沉默半晌才提醒道:“这个人不行,各方面都不行,哪怕真的配得上蔏丫头,哪怕真的会对她好…,又能好多久呢。”
南破天点头,只觉得此时心上如有万斤重压,叹气说:“这也是我来找你这个小姑支招的原因,如果不是,我也不会这么反对,甚至还很乐意看到他们越走越近。”
南紫蔏的姑姑突然笑了,像是想到了什么,不顾兄长怪异的眼神慢条斯理的解释道:“我记得云儿走之前,不是特地交代了你一番话吗?”
!!!南破天炸毛了,猛地站起恶吼如雷吓她一大跳:“不行!云儿当初离开是实在没办法了,否则谁会让一个刚满十三的孩子去挑起重担,蔏丫头可是我唯一的指望了,她要是也一去数年无音讯了,那我…”
“南破天你凶什么凶!”南景月也站了起来,气势上竟是不比他弱多少,甚至境界也是六阶的顶峰,她愤怒的瞪着兄长:“当初如果不是你拦着,不许我把云儿带回家,也不至于闹得他这么多年漂泊在外,一点消息都没有!”
“你带回去!”南破天冷喝:“你带回去就护得住了?别忘了当时你家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又得一个人守着里里外外,还带着身孕,你带着他自己都过不下去!”
“那你就让他一个孩子跟着当初那帮人走?去那么远的地方,十几年了都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你现在倒好了,有了蔏丫头,连自己的亲生长子都顾不上了,他一个人在外面还不知道要遭多大的罪!”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南破天浑身颤抖,眼神一暗,“他自己做得决定,他说自己十三了,该承担起男子汉的重任,只是要让小姑他们伤心了,我没有办法阻止,他说他不怪我……。”
“但是我恨你!”南景月也平静了下来,依旧咬牙切齿,泪流满面:“说到底还不是你无能,你挡不住嫡系几个糟老头子的压力,甚至他们还没出手你自己就快活不下去了,你没用!懦夫!到今天也只能在家族底层苟且,若不是蔏丫头你甚至没有让他们正视的资格!”
“呵呵,是啊,我没用,”他笑了,笑出两行浊泪,弓下腰去,喃喃自语,“当初就不该退那一步,不该想着放弃破境的机会,让那崽子得以耗尽村子底蕴强行突破七阶,不该想着他会念这一份情,不再为难我这一系支脉。”
“……。”
“没想到那狼狗崽子,侥幸突破后第一件事就是变本加厉的报恩,哈哈哈哈,活该他没两天就身受重伤,跌落到七阶初境,这才终于让我出了口恶气。”
“……。”
“七阶又如何,靠着仅剩的积累吊住了贱命又如何,居然傻到站在我面前放肆,”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脸上凶狠、悔恨、悲伤、绝望皆有之,但是腰却挺起来了,像一只匍匐在荒草灌木之中伺机扑杀的野狼,“哪怕丢了两阶修为终身不得寸进,我也不后悔打得他半身不遂,打得他从此不敢再出房门一步,打得他一听到我名字就得跪着缩成一团。”
“。。。你说完了?”
“说完了,畅快多了,虽然当初没能杀得了他,但是也算为我的云儿报了仇。”
“说完了就听我继续讲,”她瞥了他一眼,先前某一刻像极了当年那个桀骜不驯的天才,可是现在却是个对儿子满怀愧疚,又为两个女儿操碎心的小老头,于是她平淡的补充了几句内幕,第一句就让他身体一颤,“你以为,当初那小狼崽子怎么重伤的。”
“你下的手?可是,”
她笑了笑,依稀能看见当年那个小姑娘的影子:“没什么可是,我当初当然不是他对手,当初他不是喜欢我吗,不是恨极我那近年才进入七阶的丈夫吗,我就随便找了个由头约他出来,在茶水里下了过量的泻药,又安排我丈夫碰巧路过,愤怒地向相差两阶的他发起挑战,呵呵呵呵……”
南破天忽然感觉有些凉,下意识双臂微缩。
“蒙天眷顾,他八阶尚未稳固就偷偷跑出家门,去见一个已经嫁为人妇的女人,却也不想想自己对她哥哥做了什么。”
她说到这里就停下来了,后面的事还是朝着最坏的情形发展,她丈夫出去躲了两年,狼崽子被南破天拼死打成残废,云儿又利用他侄女将他们一系的几个后辈一一打成重伤,最后拒绝了姑姑的庇护,跟着当时离开的一群人走了。幸好支脉的老大力保兄长一家,当然主脉也没法再追责了,南破天重伤卧床,长子流亡,妹夫躲了出去,妹妹又怀了孩子,即使那几个打压异己最狠的老家伙也抹不开脸赶尽杀绝。毕竟狼崽子已经废了,他爹被长孙女的事气得病倒,就连他大哥也不再支持他先前的决策,只是对南路云恨之如狂却始终找不到踪影,后来崛起的风公主便是他三弟的女儿,南氏嫡系由老三掌权,开始把目光投向乡里……。
……
回到城堡的南紫蔏一怔,只听到了老爹和小姑交谈的尾声,云淡风轻得好似几分钟前暴怒的是别人一样,他们在交流是不是要让蔏丫头去那里,是参加缥缈乡的试炼时去还是直接沿着历代的路线去云云。一旁的阿柴动了动耳朵,可惜啥也没听清,就看黄裙姑娘站那儿傻笑了,他跟着也有些开心,亦有些失落,好大一阵风,吹不落西天残红,吹不落星月齐升,不知东北边是否有人,花篱影渐无,幽中故作怯情思。
前边的姑娘回头愤愤道:“又色眯眯地盯着我看,真是死性不改!”
。。。
很多年后,在那个黄裙姑娘的姑父去世之后,她伴着白发及腰的姑姑,站在全缥缈乡最高的一座风之城的楼顶,等那阵久违多年的狂风,她好奇询问,当年怎么骗那个人喝下那碗加了能让八阶强者都吃不消的泻药的茶,白发的老人撇嘴轻笑,仿佛又回到了最美亦最痛的年华,必然是我当着他的面呷了一口,他就抢着把整碗都饮下去。啊,那姑父他不知道吧?管他呢,当时他也是真的下了狠手,要不怎么越两阶将一个腹泻脱力的家伙生生打成重伤,呵呵呵呵!
嘿嘿,哈哈哈哈哈~!被称作风王的女人的笑声再次呼啸于苍茫天地间,沿途所有的美景都为之失色,如歌褪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