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指东南,维为立夏,万物至此皆长大,故曰立夏也。”
缥缈历233年5月5日,立夏。
清晨,日出之前,就有人敲响了小院的柴扉。
阿柴一脸睡眠不足地打开院门,治水君就冒出来了,打量着许久未来的小破院子,尤其盯着那道柴门看了很久,好奇问道:“你这门怎么换了?”
“摔多了,前天直接碎了一地,”阿柴带上院门,跟着在池边晃荡,“前天自己又做了一个,只是没木头了。”
“这不还有几个树墩吗?”治水君随口道,总觉得水里也不种点啥,有些冷清清的,“你不打算在池里种点水草吗,看着多没劲啊,那么大个池子空荡荡的。”
“那是椅子,”阿柴摇头,以后很可能就不住这了,也没什么想种的,“并不打算,就一个池子挺好的,就这还有一群青蛙,每天晚上热热闹闹的,听得我心里直发冷。”
治水君一拍脑袋,从身侧的大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来,递给他,“送你了。”
“哦,”阿柴诧异地接过,是个长条形的盒子,只是这货刚刚怎么放进去的?
“我长袍的口袋斜着可以放进去的,怎么样,想不到吧,哎你说我把这个用在试炼上是不是会让那些人大吃一惊?”
“谢谢了,但是实不怎么样。”阿柴有一说一,毕竟到时候你这个大口袋就明表着有东西在里头,一伸手就会被别人警觉好吗。
阿柴掂量了下盒子,想了想没问他那个答案明显的问题,而是安慰道:“其实你可以反其道行之,故布疑阵,手一伸就可以知道大多数人对你有没想法了。”
“大多数人?”治水君想了想,有理,到时候不都是些和我抢第一的人吗,“可是,他们本来就和我有竞争关系啊,表不表现出来很大差别吗?”
阿柴点头:“很大的,因为有个先后之分,表现出来的,能不留手就别留手,打掉一批是一批好了,剩下的或许会改注意呢。当然,你要是一开始就光明正大地表示这第一老子拿定了的话,那就当我没说,祝你好运好了。”
治水君脸色一变,原来这不行啊,我还以为他们到时候只有有志第一的会过来,然后我们几个之间分个胜负的…唉,可惜了,这些人都这么坏的吗。
阿柴打开盒子,是一柄极袖珍的柴刀,打趣道:“你把你未来和某人的定情信物拿出来送我了,你这是以后打算单着过了?”
“没什么象征意义,别胡思乱想,”治水君一本正经,“是家族打造的的众多仿品之一,优点就是比较结实,不是不想打把大点的,人力不足,没法压制它的反弹,就是太大了家族里的锻造匠手也掌控不了火候力度。”
“谢了,”“没事,”“那个,”“也没事。”
阿柴其实想说自己也会去的,但是好像他不太关心这个问题,治水君到底关心什么,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一直都是个谦逊温和的样子,虽然有时候会犯犯楞,而且衣品极差,或许是标新立异的个性化着装风格吧。
总有的人,他安静下来的时候完全没有平常时候的影子,平时他会喜欢自说自话,更谁都能聊得开,也会很开朗有领袖气质,可是当他沉默的时候,世界都要为他安静下来,因为不知道他会在那一秒再次发声,令天地也要听从安排。一句话简单概括的话,就是这种人能达到装十三的最高境界,自然而然,无时无刻,他都站在气质和格调的最高峰上,慵懒地俯视着下方,发出整个宇宙都能听见的叹息,愚蠢的人类啊…。
好吧确实是没有概括的能力,他们的存在有时候会高出人类语言的形容能力,如果用另一层次的语言形容的话,将会是这样:%¥#*%&。
治水君一脸狐疑的看着阿柴:“你是不是又在心底腹诽我来这?”
“你听得到?”阿柴一脸震惊。
“我擦,好心送你礼物,你居然还要在心底诽谤我,找到媳妇儿之后在原来的朋友面前都不做人了吗?”治水君比他还震惊,原来你是这样的阿柴,我…我果然没看错人!了不起,有前途,再见了您哎。
阿柴赶忙拉住:“开个玩笑,夸你呢!”
“真的?”
“嗯!我可以保证。”
。。。
“哎你这人,怎么又走了!”
“你放开我,我还得回去收拾行李呢!”
“哇,都不跟我告别一下的吗?”
“死远点!我还得留着时间跟我妹妹好好告别呢!”
“好的。”阿柴瞬间松手,结果治水君一个踉跄,差点栽进水里,还好他反应快,迅速冻结了整池水,这才避免了一场…
“咚!”“嗷!你大爷的!”
最后鼻青脸肿的治水君成功避免了落汤鸡的下场,就是隔天出发的时候不得不带上黑面纱,以免影响治氏少族长的威名。
送走了热情洋溢的治水君,阿柴收起那把短刀,进了小屋,理出了两件衣服放进包裹里,慢慢茫然无措起来。
一安静下来就会胡思乱想,尤其在无需专心投入到权能修炼中去之后,整个人除了耳畔源源不断的风声以外,再听不到一点声音,这会儿他回去看一眼那片绿叶,或者是心湖底的那颗种子,上次好像听见了它发芽的声音。
此刻他还有很多事要做,比如去山组交代一下,毕竟那两场架以后,柴紫梧就自动退居二线了,而按说他应该至少去了解下有多少人回去参加试炼,剩下的空缺如何安排,组里工作由谁代为主持等等,但是他不想去。
上次南紫蔏回村的时候,鬼使神差地,他并没有说自己也要去参加试炼的打算,不知道是为了照顾村花的情绪还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亦或是,他害怕自己没办法兑现诺言,如今只要一想到未来就会有些害怕,太慢了,日夜不停地吸纳权能也还是太慢了。尤其到了瓶颈之后,每次压缩一点都要耗费大量的时间,虽然在此同时他可以分心做别的事,终究是除了修炼以外无事可做了,明明是立夏的节气,他却犹如陷入了隆冬一样,浑身发抖。
他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审视过去的所作所为,结果令他十分遗憾,这两个月以来他身上发生的转变太多了,多到短时间内根本没办法消化干净,这就意味着很长的时间里,他的心魂需要沉浸在他们留给他的东西上,无法思考更远的未来。他的实力渐渐接近上三阶的顶峰,境界却卡着无法突破,而且在他潜意识里,根本没有迎接未来的信心和打算,这也是他不得不去那个所谓的砍柴试炼的原因,需要外力,甚至是难以抗拒的外力,打破他身体的禁锢心上的封锁,一点点敲开他们的惠赠。而一旦意识稍微偏离那几座大山,不停地就有黑暗冲出封锁,冲击着他的意识深处,试图将那些东西一起吞噬,将心境的天空和大地染成墨色,尽管那里本来也就一点新绿,一片嫩叶而已。
他想不出解决办法,抬头忽然发现自己在柴坎村的中央广场上了,一栋巨大的建筑突兀立在他的面前,将天都遮住大半,阴影甚至能覆盖到广场那头,是新的乡政府吗,可是为什么这么高大,难不成是修了座战争堡垒?这倒解释了为什么先前老村长要那些六七阶的高层,一个不少的都参与进去,因为普通的三四阶权能者要来建这样一座堡垒,或许得消耗半年以上,同样有可能的是,内部有需要保密的地方,唯有真正的高层才能知道。
老村长把我带到这来,是想干嘛?
一个眨眼,青年就站在了堡垒的顶层,风吹得他精神一震,尽管实力已经比之前强了太多,从栏杆往下望的时候,还是有些晕眩感。整个广场成了一个沙盘,这才能看清各种布局设计,精妙而大气,并且先前埋下所谓的激发态灵木结晶杂质的地方,曾被炸出的大坑也修补完成了,当然,也包括他和柴紫梧战斗在北面留下的狼藉,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柴久生也站在他身边,一同望着脚下的土地,那个一年里偶尔会极其热闹的广场,是先代击败黑暗入侵后,留下的纪念碑所在地,无数年岁月变迁,终于只剩下原先的凸台还在了,也凹凸不平,是那中心的一块伤疤,也是昔日的荣光。
村长终于抬头,看了眼西北方,那无尽的山林深处,血腥气已经浓郁到无法遮掩了,而在一个月前,柴坎村就宣布封山养林了,以前隔几年就会有一次的,也没造成太大轰动。
西北,封山,试炼提前,不夜城,溃败,大撤退。
不对,应该不是一起的,但是后面那个更大的风暴的前兆已经应验,不然乡里的通知不会一变再变,也就是说,在原先的试炼时间之前,会有能影响整个缥缈乡的大事发生。以此类推,在试炼资格赛的人离开后,或许会有另一件事发生,矛头会是柴坎村。
柴久生静默地看着边上这个青年的脊背一点点地挺直,身上的气息越发汹涌,心魂深处的风暴渐渐有了吞天噬地的气象,他挥手将风暴封锁在咫尺之间,慢慢地说了一句:“有个任务。”
“我去。”
“真去啊?有可能回不来…参加试炼的。”
“那就明天他们走了之后去。”
“好,就明天黄昏吧,村里有几个人会和你们一起去。”
阿柴微微转头,有些疑惑:“柴疯子?他可是有机会赶超你的。”
“你应该叫姐夫!”老村长吹胡子瞪眼。
阿柴失笑,装模作样的。
“该去的都得去,拖一点时间。”
“那为什么不等…好吧,还是你厉害,够狠。”
“切,我柴久生什么人,能让他们欺负到老子头上来?”
“……你这么说我反倒慌了,老村长你这么反常,怕不是自己也在害怕哦。”
“我只是有点担心,毕竟人老了就会胡思乱想的。”
“担心见不到外孙?不至于吧,难道半年都等不得?”
“去你的!小子皮了啊,连你姐和姐夫都敢编排,”老村长笑着骂道,胆子真肥啊,上次难道还没被那人打怕吗,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其实你可以拒绝的。”
“拒绝什么?”阿柴苦笑,“要是能帮所有人都拒绝就好了,那我肯定跑在第一个。”
“那如果是只用留下一个呢?”
“没有如果啊,对了,有件事你真的不想听?以后说不定就没机会了啊。”
“闭嘴!”老村长轻喝,啥玩意儿尽不说点好话,“知道了也是糟心,要不当年为什么会吵翻了天呢。哦对了,你小子是不是不行啊…”风声呼啸把他后边的话打散。
阿柴脸黑,你大爷的!
“那是你二大爷!”村长板正脸色,没大没小的。
阿柴撇嘴,不都是从你这开始的?
“村长啊,你难道不可以以一敌百吗?”问出这句话后阿柴后悔了,废话,只有几百人的话还用这样?
“约莫有上万人吧,”村长答非所问,反正是山氏和治氏几个老头子推算出来的,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令阿柴心里有些凉意,“对方可能不止两个八阶,而且未必比我弱。”
阿柴心道,后面那句就不必了,你一个八阶一划的,是个八阶就不比你弱好吗?
“其他村那边?”
“都安排好了,用不着你操心,”村长幽幽一叹,“你怎么还是个上三阶啊。”
“没时间,大致需要两年。”
“擦,老子要有两年时间,还用得着你们?”村长很郁闷,玛德不等人啊。
“不过,也未必不可以提前。”
“哦,怎么讲?”
“大概提前几个月吧。”
“当我没问。”
……
溪南寨,南紫蔏站在东北向的城楼顶上,怀里的白猫直接缩进衣服里了,先前她母亲把她喊了过去,是在她确定要去参加试炼之后。母女二人少有的独处,就大致说了两件事,一件是尽量早些回来,一件是有可能的话,看能不能找到她哥哥。
上官芸婕极为难得的精神好了点,说起那条毯子,是前些年她哥哥,南流云从很远的地方寄回来的,只是并没有任何地址和字迹留下,南紫蔏没什么太大的触动,早就清楚了前因后果,尤其在上次重回旧屋的时候。
屋外的风又大了,尽是些被吹走的柳絮和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