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苍狗,天发杀机。
厚重云层直接碾压而下,老人没有等待的习惯,稍稍铺垫一下就全力出手力求必杀,年纪大了最受不得什么绝地翻盘的刺激,他依旧笔直站着,唯有右手的袖子有些破损,在自身的气势爆发之下微微颤抖。
尘埃落定,白云接地之时,阿柴自然已经离开了原处,只是很快又被压制禁锢,等待着不忧老人强势一击的降临,他眼中精芒闪烁,似在快速思考着破局之法,实则在不断回忆当初柴疯子自西大街宅内斩出的那一刀,在刀芒刚刚离刃之时还只是六阶顶峰的气势,迎风暴涨之后才逐渐突破了那个瓶颈,人与刀光一同破境。
不过对于此时的阿柴来说,即使破境也只是五阶的境界,依旧无法抗衡八阶的毁境之力,同样如果他能够扛得住,且不说老人会因为力量反噬而削弱跌境,光他自身之力恐怕就足以与之一战而胜负难分,所以,硬接是不可能接得住的。
关键时刻再创一招,将注意力和力量都用在别处的老人隔空斩伤,并祈祷能因此打断那声势浩大的一击,问题是柴疯子那一刀学不来啊,难度太大了,虽然出手时仅有上三阶顶峰无限接近七阶的力度,但是那种变化和累积是无法复刻的,即使是在危急关头脑洞大开也是如此。
春分那一刀破开了先前的风云圆盘,更精妙之处在于将其彻底撕碎,如其名珠帘散落一般的景象,所以阿柴才能有余力第一时间脱离远处,只是此刻完全迈不开身形,连手腕都像是被人制住无法挣脱,这就意味着即使能斩出夏至那样的刀光,也只是一击而已。
一击不成,跪地求饶。
白衣青年心思急转,柴疯子那一刀学不来,治水君曾经斩出的一刀他也没见过,而所谓的刀芒其实是权能、意志、精神力量再加上对刀的理解所形成的一股势,而他有能力为这股势镀上一层月光,这才有了刀光的假象。
但毕竟是真实的攻击。
白云化作猛虎,血盆大口扑咬而至,可见依旧是以风属性权能包括其引动的天气为核心,云形只是又一种演化罢了,有那样能斩开风并摧坚破空的一刀吗?
阿柴几乎泪流满面,真有啊,见过几次了都,就是不会啊!
心神高度集中,稍稍超过寻常上三阶的精神力量覆盖刀身,最后凝集于刀刃上,仅有的一点权能力量拼命地往上浇,抉择剑(刀)本身的神器之力尚未恢复,只能靠着镀金似的权能浸染使之多少增加点威力,实际上还比不过直接动用粗浅的法术雏形。
但胜在集中。
有剑圣曾说过,集中起来的意志可以击穿万事。(某剑圣:我特么讲的是顽石!)
无所谓,反正都是一刀的事,成败系于一线之间。
叮!
一股热流自左手掌心传来,奇怪的硬币花面朝上,似有阵阵幽香清凉。
判定成功,必中。
神奇的力量裹住了整把柴刀,在心神感知里熠熠发光,是某个不屈的魂灵在嘶吼着,要将眼前的一切变为废土,摧城填池万物虚无。
叮!
是柴刀归鞘的声音,一道白虹爆射而去,竟是在毫厘之间避开了白云猛虎,后发先至贯在了不忧老人身上,力竭的青年单膝跪地,抬头死死地盯着越来越近的大口,白色的利齿之后,是黑色的深洞,不可探知的洞里猩风扑面而来。
嗷呜!
云虎吞掉了周身五米以内的空间,原地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浅坑,它尾巴一摆拧头纵身一跃,瞬息回到了法台之上,在高瘦老人的身边趴着,扛起了气息衰弱的不忧老人,旧袍上腹部位置有一道巨大的撕裂口,无声狰狞。
天地变换,原来已是回到了现实的世界,境的力量在云虎张口的瞬间就已破碎,悉数灌入它的身躯,此时正趴在破损的法台之上,腰身间靠着萎靡的不忧老人,后者身体虽未流血,却是遭到了极强的冲击,那道白虹破开衣服之后,直接撞在了他瘦高的身躯之上,竟是被一步不退的挡下。光是冲击的余波就将巨大横木搭建的法台摧毁大半,境中的八阶权能者自身防御几乎可以达到无视七阶中级法术的地步,而与之对应的,一旦境毁或是主动集中境之力,本人的身体防御又将回归到寻常状态,如果没用权能进行护体的话,估计也就和上三阶的青壮差不多。
苍风流云之境,一开始便抽走了方圆一里之内的地气融入境中,随后又调动了部分天气强化攻势,最终导致不忧老人全力一击之后几乎没有任何防御的余力,更重要的,他不会也不太敢下杀手,最多也只是控制住对方而已。
虎头蛇尾的一击,还要遭受意料之外的重创,老人觉得这局怎么怎么都是自己亏了,要不是打不死那个柴久生,他堂堂八阶权能者岂会如此受制?想到这他恨恨地斜了一眼云虎的肚子,不屈服?那就给我好好享受个半天再说!
云虎昂起大脑袋,想在老人身上邀功似地蹭蹭,却被一脸嫌弃的主人一把推开,去去去,看见你就来气,那道白虹飞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帮我挡着?云虎耷拉着大脸,毕竟它先前是被老人控制着的,结果他自己没反应过来,被一个上三阶给糊了一脸,怪虎咯。
老人拍拍白虎软和的大肚子,半响没听着回应,于是哼了一声,坐直身体,干脆开始疗伤养气,主要是不想在一众教徒面前露出干瘦的腹部,毕竟衣服破了一个大洞,还是挺丢人的,老年人什么都可以不要,清心寡欲,唯独不能像柴久生那样不要脸。
他眉头微皱,想起一件事来。
与此同时,云虎的肚子里,宽阔的黑暗世界。
一点白色磷光显现,又渐渐放大,最后出现一个白衣的人影。
阿柴收拢身上的月光,因为一直都未能发现边界,除了脚底传来的炽热之外,头顶以及前后左右四方都像是无限空旷一般,又是在黑暗之中,无法寻觅任何的痕迹遗留,他知道是在云虎的肚子里,但此处分明是一个独立的空间,无垠的密室。
他在意识与身体的联系恢复之后,便开始朝着某个方向跑去,试图寻找黑暗的边界,因为即使是八阶权能者的通天威力,应该也不至于造就太大的内部世界,通常来说绝不会比自身境之力覆盖范围还广,何况是在压缩状态下。
这里有着浓郁的权能之力,只是阿柴无法吸收,太过于虚无了,凭他此时的境界勉强感知到这股力量已是极限,超越地气的天气,八阶权能者才有资格涉及的层面,云虎的内部不仅没有地气存在,连那种境之力都极为稀薄,换言之整个世界竟是单由天气之力构成!
只是身形不断提速的青年,隐约间还感受到了另一股力量的存在,相对于浩瀚无垠的天气来说极为的稀薄渺小,细微到了无法辨识的程度。
黑暗世界像一个迷宫,每次脚步停下都像是拐回了原点,而这除了某些空间扭曲以外几乎无法做到,即使探知不了远处,上三阶的权能者也不至于连有无跑偏都发现不了,而这空旷里也没有任何的围墙阻隔,唯一的解释似乎只有意识、心神皆被这里干扰了。
阿柴很快忘记了时间,甚至感受不到某种焦急的情绪了,反而整个人轻松自在,似乎从不为任何事发愁,哪怕身在深渊之中,即将万劫不复之时,这种轻松一定程度上使得他的状态达到前所未有的好,无论意识还是精神力量都超越了平时,变得十分活跃。
他干脆就地坐了下来,是一种极为罕见而可怕的神通,发呆。
耗着,谁怕谁啊。
可惜没有上次那种明显的窥视感,否则他能原地模拟一遍宇宙大爆炸,或者说这个世界的开天辟地,心魂深处无奇不有,只是大多数时候显得比较平静单调,甚至有些荒芜罢了,一旦思维的洪流开了闸,世界毁灭都得给他暂停一秒。
首先是那道白虹,来自于不夜城上看到的风景,真就人如刀气势如虹,硬生生撕裂了一角黑暗,纵横天地之间,无可阻我步伐之生灵,亦无我不可去到之处,一念天涯海角,挥手间空间塌陷时光回流,反正就是一个强字!
所以他砍出的那一刀,并非有多强的力量附着其上,而是意境深远气象宏大,借了一丝天地的大气象以及刀法的小气象,换言之实际威力可能不高,但是逼格境界远超那位不忧老人,你或许真的可以打死我,但是你无法达到我这种高端的心态。
无论对方站的多高,依旧是处于被俯视的位置,很不讲理。
更不讲理的是居然可以命中,要知道即使耗尽了苍风流云之境的境之力,身为八阶的权能者的不忧老人依旧有无数种手段避开,因而根本就没有防御的打算,结果在白虹避开云虎冲向老人之时,看似站着不动的老人其身形已经腾挪了数次,依旧有会被打中的预感,最终来不及防御便被白虹撞得一颤。
那枚硬币即使是在八阶权能者的境中,也可以强制进行命运判定吗?
阿柴摩挲着古怪的命运硬币,所谓的天选,当真就是无条件的强制判定吗,将所有的选择简化为一好一坏,五五开的几率全凭运气?
那当真是有些无趣了啊,不过如果仅仅只在某些关头用来最后一搏的话…依旧不怎么样。
有种赌钱赌命的感觉在里边,所谓的逆天改命,当真就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吗?阿柴觉得一定是要付出代价的,并且会是以后让自己追悔莫及的代价,不到彻底绝望之刻绝不能再用了,如天上月盈亏有时,每个人的运道增减有定,即使连连抛出坏的一面,也说不准是不是仍旧消耗某种东西。
逆命者终为命运背离。
阿柴站起身来,他已经破了此处神通,在无忧老人的精神世界里,成功唤起了心中的某处隐忧,所以时间开始动荡,黑暗开始逸散。
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可以不依赖命运硬币的效果,真正斩出那一道白虹。
他见过,很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