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前,第四座法台。
不思尊者光头长须,赤着上身用藤蔓将下衣系紧在腰间,手里提溜着大棒子,整块石头磨的,青黑色末端棱角分明,轻轻挥动时冷风阵阵,隔着老远都能听见那渗人的呜呜声,腰间还挂着一柄木刀,时不时流过一丝青光。上粗下短的黝黑皮肤汉子轻轻打着节拍,嘴里哼哼唧唧,不知道在唱着什么,整个法台上木叶飘飞,跟着旋律一气乱撞,倒还算是有模有样的,如果换个主唱的话组个简易乐队还是可以的,火边顶山部应该不是问题。
文艺大叔在线揍人。
台下四百教众盘腿坐着,纷纷举着树叶吹着不知名的曲调,倒是和谐且惬意。
文明教众热情围观。
对面的青年倒是真没见过这阵仗,总觉得眼前这人肯定不好糊弄,明明这么喜欢声乐器乐,为什么还要来掺和一手呢,你他么好好在家写写谱子搞搞创作不好吗,非要学别人出来混,明明没有多少作品却是嘚瑟得跟什么一样,唯智障狂热者不可相与。
七阶初级木属性权能者,明显在身体强度方面侧重修炼过,是个硬茬子。
阿柴手中的抉择刀可以抽走吸收各种属性的权能甚至法术,却是奈何不得这样专修体术体质的,某种意义上相当于当初面对柴疯子时,不过后者是依靠极精深的刀法迅速占据上风,肉体之力的强大还是其次。并且眼前这人作为七阶权能者必定擅长几招地气法术,一个不小心或许会被压得挺惨,阿柴始终记得上次柴疯子身陷冰晶风暴中央,即使当时的法术雏形强度不够,本来也不应该在第一时间就被撕开化为粉碎。
“大叔喜欢哼小曲儿?”
手持大棒的壮汉眼睛一斜,哼了一声,爱搭不理的样子:“别废话,开打开打!”
青年缓缓拔刀,壮汉一脚跺地法台下陷半尺,身形与青年的紫衣同时模糊,巨大的棒子双手抡下,当的一声撞向了黑色刀刃,将刀身砸的一歪,青年闷哼一声,手臂上的巨力撕扯着肌肉,握刀的双手虎口崩裂,鲜血很快布满了苍白的手掌腕肘。
大汉将棒子甩至另一肩头之上,再次斜挥而下,破风声已然临近青年的耳边,阿柴举刀再挡亦是斜劈出去,很快又被砸退数步,前两步甚至在木质法台上踩出深深的印子,止住身形后瞳孔微缩,侧身避开第三棒子,那巨大的石棒砸在台上,将整根的木头砸碎大半。
那劲风擦过青年膝盖,后者蹦跳一下嘶了一声,好在膝盖骨碎了几次之后强度韧性大有提高,只是微微出现裂纹而已,阿柴不得不放弃硬碰硬的想法,试图凭借身体腾挪速度与之周旋,消耗他上身气力,寻找破绽。
大汉将数百斤石棒挥舞得虎虎生风,同时青色的木属性地气随之引动,每次挥出都是带着青色波纹蔓延,那波纹遇到木质法台还会反弹折向青年,竟然是特意强化威力范围的手法,而且壮汉的速度并不慢,连贯性更是行云流水宗师气概。每次阿柴闪避开坠下的大棒,都得不断挥刀格挡飞溅的木末碎屑,又受到青色的气流冲击,因而几次都被碎屑扎到身上,艰难抵御几乎不成章法,即使双臂齐用压力还是很大。
大汉有些不耐烦,瞪眼凝眉脸皮狰狞,再次一蹬地面跃起半米高,却是在瞬间冲出十几米之远,横冲直撞下每个擦肩都用力砸了下去,不管肩膀、膝盖、后背还是要害的太阳穴,无不是他攻击的目标,数次擦过皮肤,劲风将后者砸得脸色一白或是一红。
阿柴在壮汉的几次冲撞中如空中浮灰般,身形随之飘荡出去,几乎没有停步换气的机会,每次脚尖触底都得再次跃开,同时刀面死死地护住身体,甚至不敢中图出刀拦阻,否则会被那股巨力将手中刀刃带飞脱手,一旦武器脱手落败只会在片刻。
阿柴一边集中精力感应空气流动,一边无意识地感叹“我擦!”“厉害!”“好险好险~”,偶尔还蹦出一句“大哥雄起威武盖世!”反正就是打不中,擦到边也会被刀身及时格住,倒是太阳穴那一下很险,整个颅内都震荡了一下,几乎当场失去意识。
壮汉在九十九次冲撞之后终于停了下来,豆大的汗珠布满后背,肩胛骨那里更是烧的通红一片,隐约还有蒸汽升腾,他随手抛开手中的石棒,摸向了腰间的木刀,虽然阿柴看得眼皮子一跳,直觉告诉他危险更甚,却还是松了一口气,毕竟那石棒挥舞起来真的挺吓人的。
壮汉深呼吸三次,便有三股青色气流进进出出,木刀上的青色电纹更是浓郁不知多少倍,以他为中心数十米的空间都在轻轻颤动,因而使得此时的阿柴甚至无法从地气中攫取补充消耗的权能之力,全都被一种无形波动震散了。
阿柴左脚向前踏出半步,双手分别碰到刀鞘和刀柄的瞬间就已冲刺而去,准备完毕的壮汉左手虚握木刀刀身,右手反握住刀柄,大喝一声拔地前冲,起身处那一片法台全部垮塌,耀眼的青色光芒将半块区域彻底掩在其中,气浪掀起法台周围二十米之内的地皮和灌木花草。
两人错身一瞬间互换了十几刀,事实上壮汉斩出的刀数是阿柴的两倍还多,这意味着甚至有数刀都是站在青年同一次出刀之上,如果只是普通的利器,此时早就断裂成了无数截,而在其中木属性劲力炸开之后,能留下小块就算不错了。
砰砰砰嘭嘭嘭砰砰!
当当当当叮叮叮叮叮!
真正两刀刃锋相撞还是在最后五刀,或者说壮汉的最后十刀,木质刀刃不仅青光大绽,还斩出了火星点点,被烧得焦黑一片。
几乎都没在这一次对砍下负伤的两人回身再次战至一处,壮汉没等到那一声炸响,阿柴也没能成功烧断那柄木刀,火焰完全被强盛的木之力压制,静静将刀身染了一层黑色而已,青光再次大盛,周围百米内的花草树木都疯狂摇动,不仅是气流的因素,亦是木属性地气被抽空的前兆。
壮汉一刀便将剩下的半块法台切成两半,在地上留下深深的沟壑,阿柴高高跃起,避开了法台受木属性地气催动的炸开,同时风之力包裹全身,使得滞空时间稍稍长了一点,甚至能在空中做到简单的回避,躲开明显受壮汉操纵的木屑,以及那突兀飞来的一刀。
木刀染血后试图从背后再次偷袭紫衣青年,阿柴哼了一声,精神力量迅速包裹那把木刀,将之远远带开,又将脚下废墟中的石棒也举了起来,一刀砸出数百米之外,看你拿什么跟我的神兵打,尽管即使这样两人也只是在表面上堪堪持平。
壮汉轻轻跺脚,立刻所有碎屑重新搭了座十米见方五米高的法台,百米内的青色木属性地气疯狂涌至他的身边,将黑色身躯都映得发青,陡然便化作无数参天巨木拔地而起,如箭离弦箭尖直指天上缓缓下落的某人,锋锐寒光接近无色。
木法:惘思·毁伤之箭。
万箭齐发之时,他还汇聚残存地气权能之力,拳头猛地下砸,法台应声而碎,彻底成了飞灰,而一个巨大的拳头从箭尖所指之处的上空砸下,封死了上方的退路。
神通:从天而降的相思神拳第八式·轰顶。
神通术法竟是同时临近,阿柴被两股强大无比的气机锁定,暂时封存了意识流动,完全拼着身体本能挥刀抵抗,双目紧闭间无数道光乍现,有黑芒有五彩神光,亦有透明的水迹炸开四散,分别迎向那无数箭,亦是顶向头顶的拳头。
彻底碰撞炸开之时,半空中光焰闪耀不可窥视,此处的权能波动亦是被彻底打乱。
壮汉微微喘气,脸色浮现脱力的苍白,由于专修炼体缘故,他能动用的权能力量极其有限,而那传承的神通则是成了夺胜关键手,此招一出便几乎丢了半条命,无力为继,所幸…?
壮汉瞳孔紧缩,一柄黑刀带着极强的煞气穿透他的肩胛骨,将之钉在地面上的大坑里。
……
绝念出现在第一座始终未被摧毁的法台之上,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不喜宗主,后者人如其名在教派中不怎么讨喜,脾气怪异人缘极差,即使柴坎村这边来砸场子的都绕着他走……不喜宗主斜眼望向绝念,你以为你八阶了在心底偷偷骂我我听不到?
绝念无所谓,你听到又怎样,倒是这么久都没一点进展,反而让那个青年每次都避开了,你这尊者当的可够憋屈啊。不喜冷哼一声:“只要那小子敢来,只要一招,我就能彻底废了他!”
绝念一脸感兴趣的表情:“那你意思你比不惊那老家伙还强咯?”
“我说的事实而已,”不喜尊者淡然道,装作不经意地回头望了望,继续吹…咳咳继续陈述这个事实,“我可不会有任何留情的地方,而那少年既然打得过放水的不忧老头,打个半吊子不惊还是不在话下的,但是若他把我当做不惊这种级别的,呵呵。”
提起那位温和固执的老人,绝念亦是摇头不止,叹气道:“不忧老头确是放水放得过分了,别的不说,光凭那一招禁忌神通,足够那小子死上数百次了。”
不喜尊者却是不太赞成:“那招禁忌神通以他现在的实力未必能发挥出威力,我说的是那招云虎,假若一开始就存着以伤换杀的心思,早在境之力收束之时,那少年就死的不能再死了,即使靠着神兵硬撑下来,也是个残废结果。”
绝念继续斜眼:“哦?”
“哼!”
绝念转身,身形缓缓消散:“希望到你时,不要让我失望。”
一声冷哼追着他飞了半里地才落下。
柴久生目光微动,绝念稍稍偏离了那个方向,从东南回到营帐,那些顶级的六阶权能者不出,靠着一帮五阶的和那小子战斗有点异想天开了,主要是七阶的都惜命不敢下死手,好不容易出来个不思是精通肉身道的,三两下就不行了。。
绝念忽然想到了一人,却是摇头放弃了,毕竟不是什么大事,暂时后退到密林深处而已,不过眨眼间就能夺回来,并且又不是真正展开的战场,在这中间地界都是双方试探而已,只有接近那边出口的要冲,才是真正死人最多最快的时候。
不思尊者还是太年轻,光练肌肉不长脑子,却是能在战场上发挥极大的作用,冲锋凿阵一人之力,可抵万马千军,有他在,所谓要冲只会是个狭窄点的畅途。绝念忽然目光一动,柴久生的声音便从后方传来:“你动一下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