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第一次“看见“他,是高中的夏天,一个日头正盛的早晨。
女孩一手拎着晃着面包的透明袋,一手拉着书包带子,从地铁口冲了出来,燥热的空气扑面而来,烘得女孩的脸颊红扑扑,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带着奔跑后的微喘。
“应该是来得及。“云深抬腕瞄了一眼手表,跑向校门旁边的报刊亭。昨天她爱看的书刊到货了,云深忧心放学后便所剩无几了,这才在早晨一番匆忙。
“老板,一本《杂文选》。“云深递出攥在手里的纸币。
“同学,你运气真好,昨天刚到的货,现在还剩最后一本。“报刊亭的大爷麻利地包起书刊,和蔼地笑笑,递给她。
夏天,天色亮的早,白晃晃的阳光下,倏忽间吹起风来,吹着报刊亭的摊位上平放着的书页哗啦啦作响,几本花花绿绿的时尚杂志应声掉落。
老大爷见着,慌慌忙忙从摊位后面绕出来。云深蹲着,帮着大爷拾捡脚边的几本杂志,书页一页页翻动,露出杂志封面,一张年轻,干净而分明的脸庞倏忽地展现在眼前,他身着白的衫,半敞胸口,一手扯起领带,宽大的麻料深咖外套松松垮垮,一副细边的金色框镜,未着妆容,浓墨似的眉,紧抿着的唇,一双眼睛甚是生动神气,斜倚在墙上,明暗不定,周身散发着意味不明的不恭。
云深被引住了目光,细细注视,唔,生得好一清隽的气质。
报刊亭的大爷连声道谢,云深忙将杂志规整,暗自嘲弄,艺人明星,面容当然是个个顶好,没甚惊奇。便将杂志递给大爷,
学校的预备铃适时地悠扬响起,快迟到的云深急忙拿上书刊,快步走进学校。
踏进喧闹的教室,云深刚一落座,前座的陶夭夭摇晃着卷翘的小马尾转过身来,从书包袋里宝贝似的掏出一小页彩色的画报来。
“云深,我最近爱上了一个人。“陶夭夭拿手抚着胸口,语气夸张地说。
云深笑了笑,配合着可爱的姑娘。
“是哪位先生获此殊荣呢?”
陶夭夭像是等待着这句话,连忙将手中的那页海报递给她。
“最近参加“星选”节目的选手陆将明呐!脸长得好不说,专业能力和业务水平又是一流的,现在真真是火的一塌糊涂,社交软件上的粉丝量将近千万呢。”
云深接过那页海报,赫然便是刚刚杂志封面上的人儿,右下角一行大气凌厉的签名——“陆将明。”
哦,原来是叫这个名儿。
云深向来对偶像明星一事无甚兴趣,但看到陶夭夭兴致勃勃的样子,便拈起那张纸,秀气的眉微微一皱,似是认真地打量了一番。
“唔,容貌上佳,风姿绰约,又是才艺双全,我们夭夭倒是眼光不错。“
陶夭夭捂住娇俏的小脸蛋,咧着嘴呵呵地傻笑。
早读铃响起,哄闹的教室潮水般停息了声音。
“好了,陶小姐,上课铃响了,快收起你的小相好。“云深低声,递还给陶夭夭那张画报,从抽屉里掏出书来。
陶夭夭还沉浸在她粉红色泡泡的世界里,举着画报反反复复地看着上面的人儿。
“啊,这眼这鼻这唇,此人只因天上有,人间未有几回闻啊,怎么可以这么帅呢,是吧是吧。“
云深心不在焉,嗯嗯地附和了两声,一手撑着头,翻看着课本。
陶夭夭从前座又往后靠了点。
“云深云深,听说他这个周末要来我们越城参加品牌代言活动,我们去看看吧。”
云深从笔袋里翻出一副金边细框眼镜,兴致缺缺地说:“夭夭,我对他不感兴趣。“
“就当是陪我嘛,我一个人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好云深好云深。“陶夭夭作拜托状,合掌垂头。
云深抬头看了眼陶夭夭,对方一副恳求的模样,云深无奈地扶了扶眼镜。
“行吧,在哪儿?“
“在丽枫大厦!“陶夭夭猛地抬起头,乐得晃起脑袋,卷翘的小马尾颠颠的摇。
“好啦,快转过去,老师来了。“云深看向教室门口,小声提醒着。
那厢陶夭夭恍若未闻,沉浸在兴奋中,捂着脸,笑得嘴巴都合不上。
“陶夭夭,笑得那么开心啊。“一向严厉的女班主任笑容可掬。
一片寂静。
陶夭夭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站到外面去!“
众人在底下小声地哄笑了起来,云深也忍俊不禁。
“Everyone,please turn to unit 5.“
是节英语课,上了年纪的英语老师拖拖沓沓的腔调引人入眠。云深向来不喜英语,感到无甚兴趣,手撑着头,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桌面,神游着出太虚去了。
她偏着脑袋看着窗外绿油油的枝丫,转念想着刚刚夭夭口中的人。
陆将明,唔,眉眼间能让人窥见其不凡的气质,和年轻的骄傲。
虽走的是清俊标致的路线,但总觉察出些微的桀骜来。
轻轻敲了敲额头,察觉到心思出神过远,云深拨了拨额前的头发,有些懊恼。
上周英语已经落得那般田地了,还这般想些摸不着头脑的东西。
周日一大早,还窝在被子里的云深就被手机“叮铃叮铃“的提示音,吵得再也见不得周公。
她坐起来揉了揉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摸出手机一看,连珠炮似的一串消息,云深迷瞪着眼,
哎,怕是夭夭那个小讨嫌鬼。
果不其然。
“哎,云深,你说我今天穿什么好呢?“
“云深,怎么样才能让爱豆注意到我?“
“云深云深,我要出发啦,我在丽枫大厦地铁口等你啊。“
听着此处,云深忙抬头看向闹钟,啊,这下该迟到了。
急急忙忙洗漱完毕,随手扯了件宽大的T恤,就着条校裤短裤,背起书包就准备出门了。
云深的母亲佟宛从厨房探出头来。
“深深,这是去哪儿?“
“妈,我去图书馆。“云深站在玄关处系着运动鞋的鞋带。
当然是不能跟母亲说实话的。
“吃点东西再走吧。“
“不了,妈,跟同学约着,要迟了。“说罢,云深急匆匆走了出门。
“哎,这孩子,早餐也不吃。“
云妈妈复又系上围裙,无奈地叹口气。
“随她嘛。”
云深的父亲云松躺在晃荡的摇椅里听电视机里的早间新闻。
云妈妈柳眉微竖,“都是你惯得。”
云爸爸见状,话头一转:“老婆,闻着你煮面这味儿我就食指大动了,深深可没这个好福气了,快快入席,快快入席。“
云妈妈秀气的鼻子一皱,掐腰一站,
“急什么,去把卧室拾掇拾掇,一早上跟个老皇帝似的,坐在椅子上就没见半点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