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元十九年,镇南州,将军府。“报,京城圣喻”,随着信使门下马后的喝声,一位刚柔女子从正院出来,只见她身着粉色锦丝裙,腰间黑色,镶金牛筋皮带紧束,与脚下皮靴和发髻上的黑色皮爵相映,发髻高起,白肌玉骨,气势非凡。
“禀红音姑娘,北华信使来报”,门前校吏将信使手上的圣喻恭敬地传给那位刚柔女子。红音查看了包裹圣喻的锦里布,确认是京城来召后,扫视众人,道:“我去上报给主子,尔等退下。”随即转身,向着正院走去。
踏过重门,上了台阶。听到主子与绿袖的嬉笑之声,红音轻笑着推门而入。
见东塌上,一绿裙女子正同另一女子猜拳,一旁置着笔墨,两人皆是黑乎乎的脸,红音一边禀告,一边暗自腹诽:世人皆道扶凌郡主是女中英豪,断不知她私下里这么不着调。
塌上女子听完圣喻,俊眉微皱:“皇奶奶六十大寿?我的确许久没有回京了,往年借口镇南离北华远,今年倒好,一封圣喻强催我去。”
虽然是黑乎乎的脸,口齿开合之中竟有些许英气外泄。“启元帝近年整治朝纲,颇有成效。圣心难测,前年命柳老太爷守凌云,将您和他分开,这次,怕是要动主子的兵权,此去凶险。”绿袖皱眉说道。
塌上英灵看着自己的小丫头,黑着脸,皱着眉,不禁笑开了花:“绿袖,我就喜欢你这一脸认真的耿直样,嘿嘿,再配上黑脸猫的形象,别提有多可爱,哈哈哈。”
绿袖瘪了瘪嘴,“主子,这是要紧事,你可开不得玩笑!”
英灵却越笑越开心,“傻丫头,他还能把我怎么着?我是扶济苍生,光耀启元的人。这是天下皆知的。任陛下如何忌惮我和柳家,他谁也不敢动!”
一旁红音看着笑傻了的主子,“虽然不敢动您,可他会想尽法子来牵制您,长公主不正是先皇牵制柳家的手段么,到了您这里,怕要??????”
这次轮到绿袖大笑,“哈哈,尚驸马,哈哈哈”。
英灵看着绿袖,黑了脸,使坏将她推了一下,绿袖一个跄踉,对上英灵恶作剧的眼神,听到某女说,“你给我滚去洗脸”。
仰天大笑着回想某人的黑脸,绿袖出去打水洗脸。留下面面相觑的二位。
英灵嘀咕道:“见招拆招,遇水架桥??????今个晚上继续打牌呗。”
就这样,主仆三人各怀心事地玩了一宿的牌,第二日,照样精神抖擞地上马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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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北华城,南门。三个女子骑马临城下,领着一队亲卫和一辆马车。一样的英气逼人,只是那中间骑青骢马的黑衣女子,紫金扶额,手执银鞭,身后是如泼墨的黑发,眼神深邃如海,时而有浪涌来,贵气非凡。
守门将士前去迎接,虽然早有消息说郡主将至,未料到五日的路程,三日便赶到了。
顷刻,城门开,全体将士集合,排列两侧,摆出极其隆重的接见礼仪,齐声大喝:“吾等将士恭迎扶凌将军及镇南州诸位勇士。”将士们一边暗自打量马上的三人,一边心生感慨,这样飞扬跋扈的气概,男子都少有,别提女子,实在令人钦佩。
马上的黑衣女子略作停留,横眼扫量了守门将士,朗声道:“诸位请起,你们都是一心报国的好男儿,英灵不敢当此厚礼。”待众人起身后,英灵随即策马,三人皆是飞奔而去。留下校吏领着亲卫前往郡主府暂作休整。
三人一路至北华主街,却看见一旁满脸兴奋的百姓。不由奇怪,英灵发问:“我们这次快马加鞭,提前赶到,守门将士都受过训练处变不惊,照样能以礼相迎,只是,普通百姓怎么知道的?”两侧红音和绿袖皆是摇头,表示困惑。
刚欲找个人问一下,却听见前方敲锣打鼓的声音。看着满眼的红缎,英灵又道:“谁家的喜事啊?”绿袖附和道:“好热闹,镇南那边婚嫁可没这样热闹。”红音不禁满头黑线,“这是状元游街”。
方说罢,前方一派人已经靠近。对面牵马小吏本欲大喝一声,却被状元郎官止住了。状元红衣枣马,白面书生相,凤眼微微一凝,随即垂眸:“臣下见过扶凌将军”。随即让道。扶凌面上不动声色:“多谢”。看向两侧,轻声道:“走”。留下两道百姓议论纷纷。
她们先一步到达郡主府,换好衣裳。“主子,那个状元郎,气度不凡,眼力过人,想这北华帝京多少骑马男女,竟然辨认出了我们,”红音说道。
英灵沉了眉,“北华是帝都,人杰地灵的宝地,有这等状元不足为奇。只是我远在镇南,一般人不会往我的方向想,莫不是有探子暴露了什么?”英灵扶额琢磨着。
“报,太后口谕,邀您这就进宫进膳”,校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看,太后也知道我们来了”,只得吩咐道:“绿袖,你随我进宫;红音,打理好郡主府的事宜。”
半晌,正院里侧房门被推开,身着郡主朝服的英灵走了出来,她看了一眼撵轿,掀开帘布,坐了进去,绿袖跟在轿边。
约莫小半个时辰,撵轿停了。英灵规矩地下了轿,小声吩咐绿袖在老地方等她,独自跟着传话太监一路莲步拾阶而上。
到了大殿前面,殿外的领头太监走了过来说:“禀郡主,陛下这会子正与朝臣议事;太后的意思是您先去她那里拜过,待晚膳时再拜陛下。”
英灵恭敬一揖,却道:“我许久未至皇宫,看着陛下治理后的新气象也挺新奇,不知公公可否替我禀告皇奶奶,就说我四处逛逛,晚宴时分自会赶到”。
太监不作声,英灵轻笑,语气中带着三分压迫:“怎么,我扶凌郡主来这皇宫四处逛逛都不行了?”太监头上直冒冷汗,“奴不敢”。英灵笑罢,“你照我的话说,她老人家自然不会罚你”。
刚走到皇宫某处,英灵见四下无人,把那件郡主朝服外头的小马夹脱了,单留一条米色长裙。“安的什么心思,这么热的天,这么厚的衣服”,英灵嘀咕着。
“镇南那边气候冷,北华偏热,这才四月,帝都人怕冷,自然比不得郡主耐寒的体质”。
英灵故作托腮状,傻傻答复他:“有道理啊”,暗地里却逼他说话,听听那声音的来源。只听树上某人轻笑出声:“嘻”。
与此同时,英灵猛地抬头,朝左边某棵大树投掷手里的木珠。
“哎呦,我的脑袋呦。你暗器伤人!”浓密而翠绿的叶子里跳出一个少年,少年一身剑客打扮,年龄约莫十五六岁,眉眼间竟有几分似英灵。
英灵瞪了他一眼,“好个颠倒是非,明明是你出言吓唬我在前,何况,一颗小小木珠能把你怎么着了,哪里算得上‘暗器’?”
少年一笑,“郡主远道而来,小生为您解惑,满满的好意,绝对没有吓唬人的意思”。
英灵腹诽:躲在树上定然没打算做好事,看他的样子也不是一般人,莫做纠缠。
“那多谢你的好意”,故意加重“好意”二字,随即转身离去。
身后少年见她走远,嘀咕着:“唉,这丫头的性子愈发冷淡,才几年,连我都不识得了??????”
英灵走远,转过几个门亭,进了一所小院子。推开门,见落英树下,那绿衣女子正抚摸着苍老藤蔓,似在怀恋什么。
“绿袖”,英灵唤她一声。绿袖回头,手仍然不离藤蔓,”小姐,从前,我们便是在这里长大的,还记得你第一次推门而入吗?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像你这样的假小子呢。”
又指着一旁枯旧的秋千说:“这个秋千也是你搭的,明明比我还小,却已经是个爬树高手了。藤蔓是我们一起种下的,我们看着它长大。也是你,带我离开这里,教我武功,让我不再受人欺凌??????”
英灵看着绿袖,仿佛看到过去。英灵从襁褓时就是柳老太爷抚养,但有时老将军行军打仗,几月不归,只得由宫里抚养。
因为被誉为“天定之人”,她被好生照料,却也被隔离起来,孤独感贯穿整个童年。除了读书认字,每天到武场锻炼骑射之艺,其余时间从来都是自己和自己玩,整个皇宫四处跑,捉虫子、翻墙,但更多的,不过是自言自语。
直到遇见绿袖,这个一直被欺负、被使唤的天真小丫头。其实吧,什么战场将军,不过是她的游戏角色,她在乎的不是胜利结果、游戏等级,而是有哪些人陪她作战,让她有人同她讲讲话,让她不用再自言自语,哪怕只是看起来。
可绿袖,这个话多爱玩的丫头来了,她反倒变得沉默,更多时候,单只听着有个人嘀咕,就觉得很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