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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天赐恩典 独守空房

“爹!你当真要将姐姐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吗?这对姐姐太不公平了!”苏离歌拉着苏老爷的衣袖苦苦哀求。

正堂内正坐着苏府的一大家子人。苏府的苏老爷苏锦州虽不是什么朝廷命官,但也是京城中鲜有名气的富商,家中关系还算融洽。这位苏老爷有三房妻室,处的还算和乐,特别是正妻方明娟和侍妾方茹,这两位是当时有名的姐妹花,却不想都嫁给了当时落魄书生方锦州,倒也是那时方锦州开始从商,打下了还算富裕的家业。后来又纳了一房妾室,生了一个儿子,名为苏麟儿,年纪也才四五岁。在此之前,正房方明娟生下了一双女儿,长相相似,也是现在京城出名的美人。姐姐叫做苏离阑,聪慧过人,颇有韵味,令不少京城里的少公子为之神往。妹妹苏离歌,性子倒和姐姐苏离阑的性格反差,活泼好动,性格刚烈,也是不可多得的女子。两姐妹的心地都是十分善良的,只要遇到灾事,两姐妹总会以苏府的名义救济灾民,在京城颇受好评。但是两姐妹相比之下,姐姐苏离阑的名气更占上风,但是却不太喜欢在外露脸,凡是有慕名来访的人,都让妹妹苏离歌出面挡了回去。苏离阑心性聪慧,弹得了一手好琴,吟得一嗓好曲,绣得一手好女工,因此更盛著名。而苏离歌虽然也会这些东西,但到底心性浮躁,学艺不如姐姐的精,反而喜欢习武弄棒,但也是上不了台面的。

只是这次,苏府的人也没想到,这皇上既然会亲自下旨赐婚将苏离阑许给当今的立谨王爷。苏老爷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皇上究竟是何意思,苏府在京城虽说有些名气,但到底还是个商贾人家,哪能和皇室扯得上一星半点的关系,这门婚事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到苏府身上。苏锦州只能感叹圣上的心思难以猜测。

苏锦州看了一眼拉着自己袖子的苏离歌,又看了看乖顺地站在一旁不说话的苏离阑,道:“歌儿,不得无礼!”苏老爷声音低沉,这两个女儿都是他的心头肉,他又怎会不知晓皇室是个怎样龙潭虎穴的地方。可是,皇上的命令他又怎敢违抗。他无奈的说:“你姐姐,能够嫁入皇家,是我们祖上几辈修来的福分,你怎可胡言乱语!”

离歌还想在说些什么,却被离阑拉住了手,离歌转头看了眼离阑,离阑对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多说。如今苏府和王府的婚事是京城中炙手可热的话题,苏府更是被人盯住了,如果离歌说些什么大不敬的话,被有心之人传入皇上的耳朵里,只怕是会给苏府带来不幸。

离阑福了福身,对苏锦州说道:“父亲,歌儿还小,不懂事,阑儿这就带她下去。”

“哎!去吧……”苏老爷叹了口气,朝离阑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下去。离阑拉着离歌的手,和离歌拉扯了一会,离歌便不情不愿的退下了。

“姐姐,三日后,你当真要嫁给那位王爷吗?”离歌的语气满满的担忧和不舍。毕竟,离阑是她最亲的亲人,而她的姐姐现在却迫于皇命,不得不嫁给一个素未谋面,不知性情的皇室之子,也就意味着离阑的将来注定要和皇室纠纷挂上勾了。

离阑望着茶杯里晕开的水,上面还浮着些许的茶叶,无可奈何地说:“妹妹,即使姐姐真的不乐意,但也不得不遵从皇命。”她又何从不知道妹妹的担忧,但也是自己的担忧,可这毕竟是皇上的口谕,她不能因为自私自己的幸福而害了自己的亲人。

“姐姐,你难道忘记了你对我说过的话了吗?今朝皇帝身体愈发不如从前,朝中大臣纷纷上书让皇上早立储君,而如今储君之争中原本最有希望的大皇子因在随皇帝打江山时丧了命,现在也就只有三皇子、五皇子以及立谨王爷最有能力当上储君。原本立谨王爷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皇子,可现在皇上将你一个小小商贾之家的女儿赐给了了立谨王爷,还闹得如此声势浩大,圣上这分明就是要打压立谨王爷的气焰,让你当靶子。你这明摆着不是被当做是一枚棋子了吗?这立谨王爷又怎会不知道?如果你真的嫁了过去,肯定要受苦的。”离歌难得又一次能把离歌说的话分析地这么透彻,想是真的着急了。

“妹妹,姐姐知道你是为了姐姐好。可是,如今我既已经卷入了皇室的斗争,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还有,这些话你在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算不能搬到台面上来议论,否则被不轨之人向圣上告密,我们家可就没有活路了。”离阑轻声斥责她道,离歌懵了一会,才点了点头,于是离阑放开离歌的手。

离歌撇了撇嘴,有些委屈:“可是…姐姐你这样太冒险了!皇室之事暂且不论,那立谨王爷常年身居宫中,根本就不了解他的心性,倘若他是性情残暴之人,你能如何?”

离阑苦笑:“如何?呵…听天由命吧……”接下来的两人都默默的不说话。过了好一会,离阑才开了口,笑容有些晦涩:“妹妹…姐姐出嫁那日,定要吟歌送姐姐离开……”

离歌听着离阑的话,不免有些诧异,旋即又明白了过来。她知道,姐姐已经下定决心了。离歌有些哽咽:“好…我听姐姐的话...一言为定……”

“恩,一言为定啊……”离歌茫然地看向窗外开得正盛的杏花,是啊,我该怎么办才好?

苏府的一处院子的房内。香炉里正在燃着方茹寻来的药粉,是用来治方明娟最近频发的头疼的药。方明娟这病说来奇怪,几个月前忽然发作,连京城中有名的大夫都说不出是何病因,这一疼疼了一个多月,方茹看自己的亲姐姐被病痛这般折磨,特地出去寻了这药草来焚着,方明娟的头疼之症才得以缓解。这药草除了可以治病,还有一股莫名的香味,并且具有安神之功效,可是却和房间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苏夫人方明娟在房间内走来走去,在苏老爷面前停了下来,绞着手中的手绢,焦急的问道:“老爷!你当真要将阑儿推出去?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苏夫人几乎要哭了出来。

“姐姐,阑儿能够嫁进皇室做皇媳妇,是她修来的福分啊!姐姐何必如此挂心?阑儿一旦进了皇家,就会又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又怎会亏待了她?”侍妾王淼淼劝道,而方茹只是淡淡的看着手中的茶水,时不时抿了口茶水。

苏锦州听了王淼淼的话,只是叹息:“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哎!皇家的事情,你一个妇道人家说了也不懂!”又对苏夫人说道:“夫人,离阑自是我的亲生女儿,可是在圣上面前,阑儿不得不为了苏府的安宁献出自己的幸福。夫人,我知道你是担心阑儿会受到欺负。你放心,我早就派人打听过了,这立谨王爷并非是什么蛮不讲理的人。更何况,凭借兰儿的聪明才智,是不会被轻易抓到把柄的。”

苏夫人不是不懂苏老爷的话,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哪有不担心自己孩子的道理。这阑儿不比离歌,是个懂事的孩子,自小就聪明,讨人喜欢,现在要把自己的孩子送进那样的龙潭虎穴,她怎会不心疼?“可那根本就是一个火坑,你这样做是要将她活活推向死路!况且阑儿自小和歌儿相伴左右,原本说好了让他们一起找个好人家,生活在一起。可你现在这么做,不是要将她们硬生生分开,你不但会回了阑儿,也会让歌儿伤透了心!”苏夫人说着泪水就止不住的往下落,立在一旁的嬷嬷连忙扶苏夫人坐下。

苏老爷看了一眼流泪的苏夫人,心中满是疼惜和无奈。他当时落魄至此,和方明娟一眼便定了情,她当时倒也不嫌弃自己,不顾家人反对就嫁了过来,一直支持他,她们的感情从以前到现在都是极好的。当初他娶她的时候,就决定不让方明娟为任何事情伤心,所有的事都依着她,连纳妾都是听她的。当初他只有方明娟一人,可是突然有一天,方茹出现在方明娟的房中,十分虚弱。方明娟请求自己纳她为妾,他十分犹豫,但是拗不过方明娟,只好同意,虽是纳了她,却也不曾碰过方茹,因为他知道方茹是方明娟的妹妹,他也对她毫无兴趣,方茹也因此膝下无子无女,方明娟也不曾提过。因此他想过,娶方茹也许只是走个过场而已。但是后来又纳了一房妾,纯属偶然。因为方茹的缘故,他听了方茹的建议,弃文从商,越办越好,应酬也就多了。那夜喝醉了,一不小心就酿成了大错,虽然方明娟当时的确很生气,好久没理会自己,自己也万分惭愧,一直小心翼翼,不敢把王氏之女娶进门,王氏的人倒也闹了几次,不过也没什么结果。只是忽然有一日,方明娟却是开明了,让自己娶王氏之女进了门。几年之后,方明娟不在让自己进她的房门,让他去陪王淼淼,后来就生下了这唯一的儿子苏麟儿,倒也没费什么劲。方明娟也将这儿子当做亲生的一样看待,倒让自己觉得欣慰,还多了些惭愧,更加爱惜这个夫人了。

“夫人啊…歌儿已经不小了,她不能再依赖她的姐姐了。通过这件事情,她也该有所成长了。”苏老爷摇了摇头,满是无奈。苏夫人只是哭着,没有回答。

忽然,有歌声远远地传了过来,悲伤而凄婉,充斥着整个苏府。苏府的人都知道,是两位小姐在吟歌了,苏麟儿还小,听着这歌声只觉得好听,挥着小手。王淼淼赶紧抓住了要满地跑的苏麟儿,生怕他惹恼了苏老爷。苏夫人听见这歌声,只能是哭得更厉害了,苏老爷无奈,走到她身边,轻声地安慰着。

“夫人啊…我的好夫人…”苏老爷万般无奈地说。

房间内的人都沉寂在这悲伤的歌声中,无法自拔。但是,有一人却看着方明娟,意味深长地笑了。

这几日,苏府可热闹了,送礼道贺的人络绎不绝,苏府的门槛都快被踩坏了,这般光景还是苏老爷刚风生水起才有的呢。倒没想到今日还会有这样的场景。这几日苏府上上下下的人可是忙坏了,但是新娘子过的却是清闲。

三日过的说快不快。这日,三日期限已到,离阑即将风光大嫁。皇家的媳妇可不是说说而已的,皇上给苏府送的彩礼,都是极为宝贵的东西,特别是那套嫁衣,请了几百名工匠才做成的,许多人艳羡不已。这不,离阑出嫁这日,京城里看热闹的人将苏府里里外外围的水泄不通,皇帝只好派来士兵维持秩序。这倒也难怪,离阑本就是京城有名的大家闺秀,更是名美女子,如今她要出嫁了,嫁的还不是一般人,自然是令人好奇的。

“吱呀”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来,进来的是一个蓝衣小丫鬟,她对屋内的人行了礼,怯懦的说:“小姐…吉时已经到了,老爷派人来提醒您该去正堂了。”

离歌看着这个小丫鬟,莫名有些气愤:爹爹就这么着急让姐姐嫁入皇室吗?她刚想发作,却被离阑拦住:“好,你们都先出去,我和二小姐有话交代。”苏离歌转头看向离阑,不免诧异。

苏离阑坐在铜镜面前,一身金丝玛瑙红嫁衣衬得她的肤色白嫩,且身姿妖娆而纤细。盘起的发髻端庄大方,凸显出她优雅的气质,只不过看起来怪怪的,可能是因为这种老成发髻不太适合她这般稚嫩的脸蛋。头上的金丝发冠,更是金碧辉煌,脸上画的不再是淡妆,是浓浓的胭脂,却将她的年轻一展无遗。

离歌仍是痴痴的望着这个在京城里极富盛名的姐姐,伴了她十六年的姐姐,如今却要出嫁了。离阑清澈的眸子看着铜镜中投射出的离歌,扯出一丝微笑:“歌儿…姐姐就要离开了。姐姐离开后,你要代替我照顾好父母,一定要听话,不可再像以前一样惹事生非了,一定要多为苏家着想。知道吗?”离阑转过身来,握住了离歌的手。

离歌勉强地抽了抽嘴角,道:“姐姐,你放心,歌儿一定会听话,照顾好这个家的,不会再去惹事了。”心里淤积了太多东西,却不敢说出口,生怕自己会忍不住。

离阑放心地点了点头,说:“恩,那我就放心了……你啊,也该长大了,不能再依赖我了。”

离歌伸手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会掉眼泪让离阑跟着难过。她笑着说:“嗯…姐姐,你能不能为我最后再梳一次头?娘说,你今天是最有喜气的人,跟你沾沾喜气,我也能赶紧找个好人家。”离歌没心没肺地笑了。

离阑看着离歌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刮了下离歌的鼻子说:“你呀,真是不知羞……好好好,姐姐给你梳头,让你早日嫁个好人家!”离阑说着从橡木圆凳上起来,将离歌按在凳子上走着,拿起了梳妆台上的木梳,仔仔细细地给离歌梳头。

步履轻盈,裙摆轻摇,衣玦飘飘,一身红装,一脸浓妆,如仙子般转瞬即逝。离阑在青衣丫鬟的搀扶下缓步走向正堂。她,留恋着这里的一切,这是她成长了十六年的地方,如今,他却要离开了,什么也带不走,带走的只有她爱这里的那颗心,和身后十一个丫鬟中的一个,她的亲身侍女青衫。

按照当朝习俗,正堂以内,除了苏老爷和苏夫人以及几个下人外,其他人一律不准出来送亲。而离歌却不肯,非要出来,拦都拦不住。苏老爷面上虽说不太高兴,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老爷夫人!新娘子来了!”正堂外守着的奴仆大声喊道。苏锦州立刻示意身边的下人准备好东西。

苏离阑迈开左脚,踏入了正堂,随后右脚也进来了。她走向苏老爷和苏夫人,在青衣丫鬟的扶持下跪在了他们面前。苏老爷身边的下人,端来茶水给离阑,离阑接过茶水,举过头顶,给苏老爷奉茶。

苏老爷接过茶水后,慢慢地品了一口,放在了桌上。离阑身边的青衣丫鬟这才扶她起来。离阑低着头,等待苏老爷的教诲。苏老爷轻叹一口气,也不知是感慨还是悲叹:“阑儿,今日你踏出王府后,就是皇家的人了,一定要谨慎行事,孝敬公婆,敬重夫君。你,可知晓?”

“是,女儿知教。”离阑福了福身,便又在丫鬟的搀扶下到了苏夫人面前跪下,再次接过茶,举至鼻翼,给苏夫人奉茶。

苏夫人连忙接过茶水,草草地喝过一口,让青衣丫鬟赶紧服离阑起来。苏夫人牵过离阑的手,满是疼惜地说:“阑儿啊…以后娘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保护你自己,断不要让自己受委屈了。如果受了委屈,也一定要告诉为娘的,娘一定…一定会替你..替你…”苏夫人说着说着就被自己的话噎住了。也是,一个富商,又如何斗得过皇家?

离阑听着苏夫人的话,心里自是清楚的很苏夫人想说的话,眼中噙了泪水,迟迟不肯落下,只是淡然地笑道:“娘,您放心,阑儿会照顾好自己,不会让自己受欺负的…”

苏夫人听罢,自己的手在离阑娇嫩的手上摩挲了一下,笑着说:“好…好…”

正当这时,正堂外有人跑了进来,是喜娘。喜娘满脸喜气地看着这一堂的人,问道:“新娘可是好了?新郎官在外面可是等着急了。”

苏老爷笑着说:“好了,好了…将盖头盖上就可以了。”又看向站在一旁端着红纱盖头的丫鬟:“去,将盖头呈给夫人。”

“是,老爷。”丫鬟立刻走到苏夫人旁边,说道:“夫人,请。”

苏夫人刚伸手要拿盖头,却被离歌抢了先。离歌紧紧地拽着这个盖头,不肯撒手。喜娘看见这一幕,很是吃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歌儿!”苏老爷怒斥苏离歌,让她赶紧把盖头给放回去。可是离歌脾气倔强,硬是不肯撒手。

离阑觉得场面不太对,便出了声说:“爹爹,无事的,曾经妹妹就想要亲手该我盖上红盖头,现在就让妹妹帮我盖吧。”

离歌听到离阑说的话,心中震惊。他只是不愿意让姐姐嫁出去,可是现在,姐姐却让自己给她盖上盖头,送她离开。是,她曾经真的想过要在姐姐出嫁时,亲自给她戴上盖头,可是,如今这个情景,不是她想要的。她看着离阑,离阑的眼中满是请求,希望自己别再惹事了。她想起姐姐在房间里对她说的话,她双手颤抖地将红盖头展开,缓缓的放在了离阑头上,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

喜娘看见离阑盖头已经盖上,是很高兴,连连拍手,说:“好好好!新娘子,我们走吧!”喜娘跑到离阑身边,和青衣丫鬟一同扶着离阑往正堂外走,身后是苏老爷殷切希望的目光,苏夫人满是疼惜的泪水。离歌多想追出去阻止这一切,可她想起姐姐的话,却收住了迈出去的脚步。按照习俗,女儿嫁出府,娘家人是不准送她到家门口的。离歌看着离阑无助的背影,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唱起了她们最喜爱的歌,明明曲调是那样的欢快,可是让人听着却是凄凉入骨。

离阑刚踏出苏府的门槛,听见离歌的歌声,却是脚步顿了一下。离阑笑了,泪水却也是决堤了,然后一切如常,往轿子的方向走去。鞭炮锣鼓也早早地就响了起来,可是离歌的歌声始终是响在耳边,新郎朝离阑的方向看一眼,不禁皱眉:明明那般地不愿,又为何要嫁入王府?

离阑在喜娘和青衣丫鬟的扶持下进了轿子,喜娘放下轿帘,大喊道:“起轿!!!”新郎这才回了头,调转了马头,一群人敲锣打鼓,浩浩荡荡地朝着王府的方向去。

相比起苏府,王府的府前比较凄凉,全是禁卫军,围得密不透风。府内的正厅里,上座坐的是当今圣上和皇后娘娘,侧座坐的是今天的新郎官立谨王爷的生母,白贵妃。白贵妃此人并不怎么受皇上的恩宠,但是这立谨王爷却是格外受宠。这其中的原因,也没人能猜得透。虽说今日是立谨王爷的大喜之日,可是白贵妃却并不高兴。可能在她眼中,这苏离阑是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并配不上自己的儿子吧。

花轿落地,王府门前的鞭炮齐鸣。喜娘连忙打起轿帘,笑道:“新娘子,该下轿子了。”离阑点了点头,伸出一只白皙的小手。喜娘笑着将离阑的手搭在自己的手背上,将其扶了出来。喜娘接过下人拿来的红绫,将其中一头交给了离阑牵着,而另一头交给了新郎牵着。

离阑由喜娘扶着,另一手牵着红绫,透过红纱,也只能隐约地看见王府的门口。忽然,又是一身鞭炮响,接着有人高喝一声:“吉时已到!”于是喜娘搀着离阑上了王府的石阶,跨过了王府的门槛,经过了一系列的礼节,一直到了王府正厅。正厅里坐着的,站着的,都是王亲贵族,他们都很好奇京城盛传的美女到底是怎样的姿态,都伸长了脖子往外瞧。

离阑入了正厅后站定,喜娘便退到了一旁去,由青衣丫鬟搀扶。正坐在堂上的皇帝,龙袍加身,两鬓斑白,又加上年老体衰,总是时不时地咳上几口。即是如此,这皇帝的喜悦时溢于言表的,他大量着站在他面前的这一对新人,只觉得这真真的是一对璧人,真心觉得不错。也早就将立谨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闹退婚的事了。

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站了出来,大声喊道:“吉时已到!”甩了甩手上的拂尘。青衣丫鬟小心地扶着离阑转了身,对着正厅口。离阑倾身向前拜了一拜,新郎也向前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德公公又喊道。青衣丫鬟于是再次小心地扶着离阑转了身,面对着堂上的皇上和皇后。离阑又倾身一拜,立谨也一样拜了一拜。

“夫妻对拜!”德公公再次喊道。青衣丫鬟再次扶着离阑向右转,唯唯诺诺地一直低着头。而离阑透过红纱只能隐约地看见红纱外的轮廓,倒是分明的很,想必是个俊俏的男子。于是,离阑又倾身对着立谨一拜,立谨也是对着离阑一拜。

皇上越发地高兴:“好好好!!!来人!赏!”挥了挥手向德公公示意。德公公接过身旁侍女捧着的圣旨,喊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立谨王爷大婚,寡人龙颜大悦,特赏黄金万两,金银珠宝三箱,琉璃冠一副,玛瑙银簪一支。’钦此!”所谓的琉璃冠和玛瑙银簪都是用纯天然的宝石打造的,花费了大量的工匠的心力,算是人间稀奇之珍宝了。就这样被赐给了立谨王爷,大家很是惊叹。

白贵妃听见这样子的赏赐,不免心花怒放,连忙上前福礼:“谢皇上恩赐!”德公公笑着将圣旨放回侍女捧的盘子里。

皇上看了看白贵妃,说:“爱妃免礼!哈哈哈哈!”

众人见皇上如此高兴,便都奉承道:“恭喜皇上娘娘喜得皇媳!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唯一与这样的气氛格格不入的是坐在高堂上的皇后娘娘,她端庄地坐在那里,透露出一股威严和不易亲近的气场,也只是淡然地看着这一切。等众人阿谀过了之后,便开口说:“皇上,时辰已经到了,该入席了。”

“好!来人!扶王妃入喜房。各位宾客请随我一同去吃喜宴。”皇上高兴地说。

德公公高喊道:“新娘入洞房!”说罢,连忙扶起要起身的皇帝,往王府后庭走去,皇后娘娘和白贵妃紧随其后。

喜娘笑盈盈地上前搀着离阑,青衫退到离阑身后。立谨王爷将手中的红绫交给了一旁的婢女牵着,和离阑一同去喜房,然后自己就跟在白贵妃后去了后庭,然后宾客们也陆续向后庭走去。

喜娘扶着离阑从正厅侧面走去,转了个弯,到了王府的河廊之上,这里养的都是些珍贵品种的花草,然而离阑却无法将这些景色纳入眼中,只是搭着喜娘的手,向前走着,身后跟着数十个婢女。

喜娘一边走一边奉承地笑着说:“王妃,您加入者王府后,就算是享福了。您这样知性聪慧的美人,王爷看了定会待你好的……”离阑什么也没说,只是听这喜娘叨叨絮絮地说着些好听的话。

离阑等人在王府内兜兜转转了好一会,才走进了一个院子,所有的陈设都是崭新崭新的,院子的屋内屋外也是张灯结彩,喜气得很。离阑听见院子里有水流的声音,清脆动听,院子内都是些花花草草,假山绿树,秋千……喜娘依旧是搀着离阑往里走,直到走到一扇楠木门前停了下来,身后的婢女上前打开房门。喜娘说道:“王妃,喜房到了。奴才扶您进去……”说着就扶着离阑跨过房门的门槛,绕过了门前的屏风往里走。屏风内,放了一张软榻,还有紫檀木做的桌椅,桌上摆着一套茶具和两只红烛。屏风后有两处隔间,一边是放书本和文房四宝的地方,另一边则是寝卧,喜娘扶着离阑朝寝卧的方向走去,将离阑扶到床上。这床极为柔软,而且床幔是极为润滑的金丝红帐,还挂着细珠红石。房内还燃着熏香,格外好闻,没有一点刺鼻的味道。离阑将双手覆在腿上,文静细腻。

喜娘恭顺地笑着说:“王妃,奴才就将您送到这里了……”

青衣丫鬟听了喜娘的话,看向离阑,离阑微微颔首。青衣丫鬟于是走向喜娘,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子来,说:“这是我家小姐一片小小心意。你让这些婢女们先下去,莫要进来叨扰我家小姐。”

喜娘接过银子,忙陪笑道:“好好好,王妃辛苦了。我这就吩咐她们退下。”说着便招呼着房内的人往外走,只一会儿,下人们就都出去了。青衣丫鬟道:“小姐,我这就去将门关上。”

离阑说:“恩,你也一同出去吧……你跟了我一天了,也该去吃点东西了。”

青衫有些迟疑:“可是,小姐你……”

“我没事的,你出去之后,顺便去打探些消息回来,其他的我自己可以。”离阑说道。

青衫听罢,只好服从命令,福了福身:“是,小姐。”青衫便转身出了喜房,顺手关了门,只留下离阑一人在喜房中。

青衫回来的时候,早已入夜,立谨王爷早已是不知踪影,应该是白贵妃遣人送客的时候溜走了。皇帝今日可以是说龙颜大悦,喝了不少酒,而白贵妃则同皇帝做同一辆马车回去的。至于皇后,在宴中的时候说是身体不适,先回宫了,同行的还有三皇子。

青衫推开新房的房门,脸色不是很好。房中的红烛已经点亮了,兴许是门外的婢女做的。青衫走到离阑的面前,行了跪礼:“小姐。”

离阑说:“你来了?免礼吧,房间里没有外人,不必行大礼。”离阑的声音有些疲倦,“你可打听到什么了?”

青衫站了起来,“这…”到了嘴边的话,却说不出口,她害怕会伤了自家小姐的心。

“我既已经是这般境遇了,还有什么不能听的?”离阑自嘲地说,而后又对着青衫说:“你只管说,没什么好顾忌的,我且听着。”

青衫听着离阑的话,心中复杂,却只道:“是。”顿了顿又继续说:“我刚出去的时候就听见喜娘边走边抱怨说我们给的赏赐太少了。”

离阑说:“没什么,在这么盛大的婚礼,这些奴婢都想多贪点油水,没什么好奇怪的。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青衫又继续说:“我经过游廊的时候,听见几个蓝衣婢女在议论小姐。她们说…说……”青衫不敢在往下说了。

离阑只是淡然地问:“说了什么?”

青衫禁不住问,只能继续往下说:“她们说,其实王爷并不想娶你。这个王爷在皇帝赐婚之后,几次因为要退婚和皇帝闹翻,王爷说他不想娶一个未曾相识、不…不识大体的小门小户的女子为妃,虽然这事被压下来了,却还是被王府里的人知道了。那些下人们还说,王爷应该娶的是一个在争夺储君之位上能帮得上自己的女子,而不是和我们这种…这种毫无用处的人家混在一起。他们还说…说…”

离阑听着这些,似乎早已是料到了的事情:“继续往下说。”

青衫吞了吞口水,说:“她们说小姐你只不过是王爷娶来得得一个摆设罢了,是断不会理会我们的。而且这个王爷早就和今朝三大宰相之一的郭宰相的女儿郭湉私是青梅竹马。据说这郭丞相的女儿早就已经心属王爷了的,如果不出意外,他们本是要联姻的,却不想让小姐捷足先登了,这郭丞相之女还因此在家里绝食了……小姐,只怕是我们日后的生活不好过……”

离阑听罢,只觉得好笑:“如果他们真的注定要在一起,那上天又何必排这样的一出戏,让我嫁进这王府里,拆散这对姻缘呢?”

“可是,小姐,据他们说,这王爷是个性情阴晴不定之人,万一他要是……”青衫还想说下去自己的猜测,却被离阑打断了。

“看来今晚王爷是不会回来了,你现在就去打听一下王爷今晚住在何处,以便明早去找他。”离阑的手抚在那艳红的床褥上,心情沉重。

军营内

立谨早就将外面穿的一身新郎服褪去了,由于来时匆忙,没有带便服来,外面穿的还是那红艳却不华丽的红绸衣。桌前立着一根蜡烛,他手上拿着一本书,入神地看着。

窗外早已是月圆时分,月色正浓,直直地洒落在桌案上,立谨逆光而坐,烛火不停地跳动。

“踏踏踏……”几声杂乱无章的马蹄声打乱了这般静谧的夜色,立谨的眉头也皱了皱,随即有松弛了下来,和刚才无二,波澜不惊。不一会,营帐外就急促地走进一个侍卫,十分着急,来到桌案前,折腰长揖,对立谨行礼:“王爷。”可是立谨却好像是没听见一般,不受影响地看着手中的书,跟没有发现他来了一样。

那侍卫见立谨不理睬自己,心中焦急,却又不敢吭声。自从皇帝赐婚之后,他是越发地摸不清自家主子在想些什么,性情也是阴晴不定的,令他有时也是觉得心里发麻。而且现在的行为也是越发的诡异了,现在居然还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逃婚,难道他就不怕等皇上知道吗?

侍卫只好壮着胆子说:“王爷,今日可是您和新王妃的大喜之日,您怎么能够擅自离开能?若是…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可如何是好?”立谨依旧是没有任何反应,像是那侍卫的话就像空气一样。

那侍卫越发地着急,:“王爷,您听奴才一句话,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说罢便跪下来叩首。

立谨终是放下了手中的书,盯着那不停地叩首的侍卫,轻蔑的笑道:“何笑,起来吧,不必浪费精力来劝我。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应该了解我,只要是我决定了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何笑听到这里,也是明白了的,顿住了叩下的头,缓缓抬起头看着这个他服侍了二十年的王爷,满是茫然和焦虑。

立谨一眼就看穿了何笑的心思,他将身子懒懒地向后靠,说:“你不必担心,就算是被皇上知道,也不会殃及到你的。”

何笑听这话,心中猛地一惊,连忙又是一个叩首:“王爷!何笑跟随你这么久,又怎么会害怕被责罚?即使是死,何笑为了王爷也是愿意的!”

立谨并没有反驳,只是沉思了一会,才抬眸看着跪在地上的何笑,说:“算了…你退下吧,让我一个人呆着,今日之事我心有决断,不必多说…”

“是…”何笑说话都有些颤抖,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只是颤颤巍巍的退下,生怕自己惹得立谨又不高兴了。

此时的军营早已是寂静地不得了,士兵们都回家了,何笑一点声音也没有地守在帐外。立谨在帐内手持书卷,却没有心思看,只是叹了口气。他是越来越想不透自己的父亲在想些什么。明明在还没有赐婚前找他去谈话,说是有意将皇位传给自己,可是事后就变了,将一家小门小户的女子嫁给了他,自己怎么恳求收回成命,可是父皇就是不肯。究竟是什么,让父皇变脸如此之快,让他猝不及防。

立谨沉思这走到橡木椅后,望着窗外正圆的月亮,倒不知该喜该悲。

皇宫内,昭阳殿内。

“咳咳咳…”皇帝手中握着密报,止不住地咳嗽。

“皇上…皇上…我去请太医来看看…”德公公面上有些着急。

“咳咳咳…不必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去,带她进来见我。”皇上的情绪有些激动。

“是,奴才…奴才这就去。”说着,德公公便退下了。

不一会,昭阳殿的密道里走出来一个人影:“听公公说,你又在咳嗽了?”

皇上寻声看去,站在密道外的是一个女人,只是密道里的光过于刺眼,他看不清楚她的面容,可是她的声音他清楚地记得,是她不会错。他以为在二十年前,她生下了自己的儿子就死了,却不想如今又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如果不是自己威逼利诱,怕是她永远都不会再见自己了吧。她恨自己,自己也恨透了曾经的自己,将自己最爱的人推向了地狱。如果不是她侥幸逃脱,只怕这辈子他也没有办法再见到她了。

“是啊,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倒是你,身体可还好?”皇上在这个女人面前,连“朕”都不用了,他有多么爱她,就有多么惭愧。

“我?早在二十年前,我就已经死了,你现在还谈我?我也该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抛弃了我,我也不会在这二十多年里活得这般轻松,可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将治儿一同带走,让他认别的女人为了娘!”她的心中充满着悔恨和痛苦,二十年来,她从未像现在这样不冷静,她以为自己放下了,可是从来没有。从她逃出这里开始,她就已经输了。

“你…咳咳咳…你别这样…你也看见了,你的儿子现在很好。我也听了你的,将苏家的大小姐嫁给了他,你何苦要这样?”皇帝的脸色有些发白。

“如果不是我,只怕我的儿子活不到今日了!你看看你手中拿的密报!倘若不是我做出这个决定,我的儿子早就被害死了!”她的言语中有些激动。

密报上写的什么皇帝心里十分清楚,自己对立谨的宠爱实在过于明显了,许多皇子都蠢蠢欲动,要联手祸害立谨,只有将苏家大小姐嫁给立谨,才能暂时缓和他们的视线。如果不是她及时作出决定,只怕立谨今日不会出现在喜宴上了。

“可是,治儿的心性我很清楚,他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今晚只怕苏家大小姐要独守空闺了。怕只怕明日大闹一场,可如何是好?咳咳咳….”皇帝有些担心。

那女人嘴角一撇:“大闹?你倒是小瞧了她。她是断不会将苏家人的命断送在这样的小事上的。日后,你儿子能不能登上皇位,就要看她的造化了!”她很是胸有成竹。

“她?咳咳咳…如何见得?一个小小的女子,如何能够助治儿夺得皇位?让天下人听了,岂不笑话?”皇帝不信。

那女人嫣然一笑:“那孩子满月时,苏家老爷就请道士来测过,写了一张天语,说她是鸾凤之星下凡,自有金神护身,遇难成祥。如果不是我偷换了那张纸,只怕她也不会屈身嫁于治儿。”

“鸾凤之星?咳咳咳…这倒是吉兆。咳咳咳…怕只怕治儿不知享福…”皇帝依旧是担忧。

“你大可放心,苏离阑是个极为聪慧的女子,她会让治儿看到她的重要性的。”她十分自信,以她这十六年对离阑的了解,是断不会看错的。

昭阳殿内又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回荡在这凄冷寂静的皇宫内,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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