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阳下宗,春芳苑。
荀川找到一间空屋,挂上刻着自己名字的木牌。
或许是在内宗生活了一段时间,对于正式成为内宗弟子这件事,荀川并没有太惊喜。
春芳苑的房间比外宗好了太多,每一间都明亮通敞,内部一应设施皆带有古朴韵味,桌椅更是由陈年铁木所制,虽历经岁月,却依然存有淡淡的木料香气。
铁木的香味较厚重,闻着令人安宁,有一定镇静心神的效果。
最为特殊之处莫过于春芳苑的地面上刻有一道阵法,名曰“升阳”。
可提升元气中的阳性,压制阴煞驳杂之气进入房内。而阵眼的位置缺失,从形状上不难辨认,需放置一块昆冈钱。
升阳阵在内宗每个房间里都有。荀川虽在秋暝苑住了好些时日,但从未进过花落离主卧,只是住在仆役的偏房,所以不曾见过。
翻手取出一颗饱满的昆冈钱放在阵眼中。
一声明亮的清吟扬起,阵法倏然发出夺目华彩,恍惚间如置身于幻境之中,随后慢慢淡去,化作荧光笼罩四壁。
只觉得房内阴煞之气霍然消散,就连阵眼中的那枚昆冈钱都饱满了几分。
“这就是阵法……”荀川看的有些痴了,这是他初次认真观摩阵法的形成。
在此之前,他见过的只有花落离在青玉湖救他时扔下的那道紫符,但当时情况太过凶险,他根本没心思仔细观察。
“作为纹师,制作阵法也是未来的方向之一。丹纹师、阵纹师、器纹师、字纹师……若能成为后者当然最好,若是不能,前三者也只能精修其一!”荀川有些头痛。
进了内宗,他只要去一趟纹师楼更换身份,从此便是纹师楼正式弟子,是时候考虑自己的未来。
“丹和符我都能练。感觉上判断,纹丹可能更适合一些,毕竟我能纹出九阳的极品丹药。但阵法和符箓我也不想放弃!”
在桌边坐下,看着窗外美景,荀川用手撑着下巴,心里不断权衡着。
“器纹师对我的提升应当不是太大。花师姐说过,只有修炼到极高的等级,才能通过铭纹直接提升法器品级。我最多就那么几件法器,每件法器也只能铭纹一次……哪怕我再精通,在为自身法器铭纹之后,这手艺与我而言便没用了。之后只能为别人铭器纹……”
“这么算来,那倒不如花钱找好的器纹师帮我纹呢,何必要自己辛苦去修!”
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荀川有些乏了,饮了两口清泉水,便在蒲团上打起坐来。
最后一场大战,他虽未受伤,但孤注一掷的“黑水”几乎让他灵力透支。
至于拜师之事,他准备去纹师楼问问花落离和温青的意见。镇定之后的荀川,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当机立断应允下来。
师徒因果一旦结上,要想解除可不容易。蒋承春的话也提醒了他,表面上听着是“缘分”,实际上拜不拜师不还是荀川自己说了算么?
但他有一点说的不错,拜师是人生大事,尤其修仙者最讲究因果二字。
在果出现前,谁也不知道结的是善因还是恶因,所以此时的反复斟酌就显得格外重要。
入了定,荀川这一坐便是两天时间。
……
第三日,清晨。
荀川才睁开眼,一清风吹来,挟带着桃花的花粉,让他鼻尖微微发痒。
伸手挠了挠,转身望向窗外,忽而有道人影一闪而过,没看清楚是谁。
“嗯?”荀川眉头一皱,瞬间移至窗边向外望去。
“嘿!”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伴随着猛踏地面的声响直撞耳蜗,震得脑袋发疼。
方知有那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正捂嘴偷笑。
“多大一人了,无聊!”荀川伸手抠了抠耳道,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方知有哈哈一笑,岔着腿,手肘往窗棂上一搭,撑着侧脸道:“想吓你一下嘛,别这么无趣。”
荀川翻了个白眼,“吓什么啊,我们是修仙者,又不是凡人,岂会被这种小把戏吓到。”
见他一脸无辜的样儿,荀川纵身翻出窗户,又撑着窗棂往上一坐道:“这几天你哪儿去了?”
“快别提了。”方知有叹了口长气,“被我那位师尊大人困在长生祠里多日,都要发霉长白毛了。听说你在内选上大放异彩,可惜了,我没这眼福。”
“没什么好看的,不就是打架切磋么,你要喜欢,到上宗殿前广场去,每天都有师兄师姐在那比武。”
“不一样,你是我大哥嘛!我就想见识见识你熠熠生辉,一枝独秀,张牙舞爪,耀武扬威的伟大形象。”
“前两个词我笑纳了,后两个用词不当,罚你重说!”荀川故作正经模样道。
见他那装模作样的严肃表情,方知有一乐,噗嗤一声笑出来。
荀川被他这么一笑,也忍俊不禁,跟着笑了好一会儿。
笑着笑着,心中忽然有些感慨,他都快忘了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这样开怀大笑过。
宗门每个人看起来都很严肃,不管做什么都得小心翼翼,一旦犯错就没重新来过的机会。
这不是荀川心底想要的,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放弃一切回到大青山,回到青山下的山神庙,当一个平平凡凡的荀川。
似感受到他的低沉,胸口的赤羽忽然释出一阵温暖,将荀川拉回现实中来。
“你接下来准备去哪儿?”方知有问道。
荀川耸了耸肩,道:“还能去哪儿?纹师楼呗。”
“也是,差点忘了,进了内宗你就是纹师楼正式弟子了。”伸出一根大拇指,“啧啧啧,厉害啊!纹师楼这地儿,内宗多少弟子挤破头连门槛都进不了。羡慕哟!”
“彼此彼此了,长生祠也不是那么好进的。除了仇春雨外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子。”
站直了身体拱手鞠躬一拜,方知有笑盈盈道:“小弟这不还是托您的面子,若非有您开口,别说长生祠,就是内宗这道坎儿都悬!”
“别捧了,不爱听!话说回来,你见到你那位师兄了吗?”荀川好奇道。
“见是见到了,但我师兄他……”方知有有些欲言又止。
“他怎么了?”荀川见他神神秘秘的,猎奇心顿时又提了几分,“据说他很神秘,且闭关已经一年有余,宗门见过他的人不多,是不是真的?”
“一年?”方知有叹了口气,“何止……他已经两年没有出过长生祠了。入宗才两年半,只有前半年出现在众人眼前。”
“两年?那他如何能成为秋暝苑第一?”荀川惊异道。
方知有转过头,看着远方,眼神迷离道:“上品仙骨,入宗仅两个月便提升至观星境,如今的修为怕是早已破了观星境。这样恐怖的能力,别说下宗,就是上宗风师兄出手,也不知是不是仇师兄的对手。”
“嘶——”
荀川倒吸一口凉气,“既如此,他为何还不进入上宗?”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不屑吧,毕竟有我师尊做后台,进不进上宗对他来说没有区别。”
“难怪长生祠大门总是紧闭……你这位神秘的师兄长得什么模样?”荀川再次好奇道。
“他……”似乎有些难以开口,方知有沉默了一番才道:“不知道怎么形容,我也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脸没瞧清,只发现头发蓬乱,手上脚上还戴着不知什么材质所制的镣铐,就连胡须都垂到胸口。”
歪了歪脑袋,方知有摇摇头,皱着下巴撅起嘴接着道:“说他像个流浪汉?似乎不太合适。可能像个野人吧?大概这模样吧……”
“什么!?”荀川大惊。
按理来说,修仙者是可以控制自己须发生长的。除非完全放纵,否则绝不至于如此。
由此可见,此人修炼已入了魔,完全沉浸其中,不在意任何外物。
“好了,不说他了。出来已经一个时辰,我得回去了。”
“你来找我没别的事么?”
“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太闷了,想过来见见你,唠叨几句。”
起脚往长生祠方向行去,方知有缓缓回过头,边走边瞟着荀川道:“努力修炼吧,不能落下进度,进入长生祠的机会不易,不想让师尊他老人家失望。”
“嗯。”荀川应了一声,冲他点头挥手告别。
直到他走远了,荀川脑海里依然盘桓着那个戴着镣铐的野人,盘膝而坐,忘我修行的画面。
良久,荀川甩了甩头。
“走吧。”从窗沿跳下,抬手合了窗扇。
“老方说的对,努力修炼,不能落下进度。否则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将蓝贝那厮打趴下。”
……
秋暝院中,吃着水晶葡萄的蓝贝莫名猛地打了个喷嚏。
一粒葡萄籽兀然从鼻腔飞出。
好在四下无人,他急忙搓了搓鼻尖,眼神不解而充满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