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而来,扫兴而归。
岳树仁两手空空地从温州回到琅琊家中。
人刚进胡同,就听到院子里面有人呐喊助威,叫好声此起彼伏。
岳树仁一点也不惊奇,只要是他不在家,三弟树礼和四弟树信就是天生的冤家对头,一个槽子拴不下两只叫驴,见面就打。
现在又赶上放寒假,肯定在院子里比武开战,上演武侠片了。
这两个弟弟是超级武侠迷,金庸古龙梁羽生,成年童话少年梦。“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
说心里话,他也特喜欢这类小说,江湖恩怨,快意情仇。
但毕竟自己已经长大成人,脚踏大地,头顶苍穹,不能像弟弟们那样无忧无虑,一天到晚做着天马行空、飞来飞去的梦幻。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我出去这几天,成了老三、老四的天下了,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岳树仁一边说一边用力推开了院门。
眼前真是热闹。
满院子都是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正当中,围着兄弟三人:三弟树礼与二弟树义胳膊搭架,正在顶牛较劲。四弟树信虽然年纪只有十三四,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双手抱住二弟的腰,脚下不停地使绊子。
原来是两个打一个,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只见二弟树义不慌不忙,镇定自若,瞅准三弟的一个空档,上臂先用力向右拉拽,三弟树礼本能往左回力,以求平衡,正好中了树义招数,树义双臂顺势全力向左后用力,同时右脚绊住树礼左脚。
说时迟,那时快。
树礼身体失去重心,眼见着三弟就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在树礼上身着地的瞬间,树义这时手下留情,双手向上一提,树礼像一根羽毛一般轻轻着了地。
树义腾出双手迅速握住四弟树信的手腕子,同时向左急转身,树信的双腿被地上的树礼绊住,也失去重心,一骨碌趴在地上。
看在眼里,喜上心头,岳树仁不由自主的和众人拍手叫好。
小哥俩急三火四地从地上爬起来,又向树义扑过来。
树义正准备应战,岳树仁挤进圈里,及时解围,说道:“树礼、树信!见好就收吧,山寨武侠就是打不过正规部队。树义,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跟大哥说一声。”
“大哥回来了,我昨天才下火车。屁股没坐热乎,兄弟俩非要和我比试比试,多亏你回来,要不然他们还不算完。”岳树义说。
岳树仁拉着二弟进屋说话。
看热闹的都是岳家兄弟们的同学朋友,正看的过瘾,没想到让大哥来搅了局,不无失望地呼拉拉散开,有的进屋,有的了门,各忙各的去了。
岳树义当了三年大头兵,如今正式复员回乡。俗话说,当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这三年后不后悔,那是岳树义的事,全家人对他凯旋复员欢欣鼓舞。
岳忠儒人一高兴就会表现在酒上,安排内当家的晚饭多炒两个菜,为树义归来接风,爷们喝两盅。
其实岳忠儒的吩咐纯属多余,儿子是娘的心头肉,树义复员回到自己身边,能不高兴吗?高胜男的好心情都写在脸上,多久没笑得这么开心了。
放下午饭的筷子,高胜男就开始为张罗晚饭排兵布阵,吩咐道:“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大家都搭把手。树礼、树信下炕,到院子里逮一只小公鸡交给你爹,杀生害命的事就是他的。”
树礼、树信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遵命!”
两个武侠少年一溜烟跑到院子里,比RB鬼子进村还热闹呢,院子里顿时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看着小哥俩儿满院子撵鸡,屋里人笑作一团。
不等笑声落地,树信已经拎着一只小公鸡的翅膀,气喘吁吁地跑进屋来邀功请赏。
“快拿出去,绑上腿扣在筐里,一会儿让你爹收拾。这俩熊孩子,就是干这事快当,不打嗑巴。”高胜男忙不迭地往外撵小哥俩儿。
然后转过脸来对岳忠儒说:“你也别光坐着,赶紧下地,没看到小鸡都抓住了吗?拾掇的时候拿到院子外面去,别让我听见动静。”
岳忠儒美美地吸了一口旱烟,轻描淡写地说道:“急什么呀,抽完这袋烟就去,这么多年没练出你的胆来,一见着血就麻爪,杀只鸡恨不得跑出二里地去。”
“狗养的狗亲,猫养的猫亲,要不是老二回来,我可舍不得让你祸害它的命。”高胜男说道。
岳树义不好意思闲着,主动请命:“妈,我干点什么呀,刚进家门,也不知道哪里有活儿。”
眼看着岳忠儒嘴巴动弹,想要说什么,高胜男赶紧表态:“冷天冻地的,哪有活儿干,在家好好的歇几天,别让你爹打你的主意,庄稼地里的活儿,五冬六夏干不出头,你爹又是累死人不偿命的活阎王。”
岳忠儒很不满意地瞪了老婆一眼,脸上显出十分尴尬的神情,高胜男的话刺痛了他的自尊心,让他在儿子们面前掉价。
本来还想再坐一会儿,但话不投机,趁早挪窝,好男不跟女斗。
但又不甘心落下风,临出门甩给她一句话:“我是一家之主,大事小情我说了算,别给你点阳光就灿烂!”
高胜男扭着头,乜斜着眼睛,眼角挂着讥诮的笑意。见岳忠儒走出了屋,这才坐正了身子,对着树仁、树义说:“你爹一天到晚和我争一家之主,好像谁要抢了他的权一样,做错了事从来不让人说话。”
树仁和树义相视一笑,心领神会。
岳树仁说道:“来年靠近的,能少说一句就少说一句,针尖对麦芒,年也过不消停。”
一看老大没站在自己这边说话,高胜男马上白了大儿子一眼,说道:“不用你说风凉话,养你这么个白眼狼,从来不知道向着娘。你去菜园子,把地窖的白菜挖一筐回来,晚上包饺子,顺便挖几个萝卜。”
岳树义看着大哥出了门,屋里只剩下自己没事干,知道母亲是特殊照顾他,但还是有些难为情。自觉的人真闲不住,只好动手清理饭桌上的碗筷杯盘。
高胜男抢在他前面拦着,不准他动手,说道:“都是大男人了,不要下厨房,锅碗瓢盆都是女人的事。趁早给我说回个儿媳妇,让她替替我,就算你孝顺。”
岳树义嘴里胡乱答应着,手脚不闲地帮着妈妈端盘子递碗。
高胜男心里美的不要不要的,嗔怪地说道:“越不让你伸手你越闲不住,再过一会儿,你骑着车子去你舅家串个门,点卯报个到,别空着手去,带上两瓶你拿回来的酒,现在天短了,别呆时间太长,早点回来吃饭。”
她一边嘱咐着树义,一边找出一包东北干蘑菇泡在盆里。这可是东北三姨嘱咐三表妹寄过来的,每年都寄,纯野生的,小鸡炖蘑菇是年夜饭上必不可少的一道菜。
在孩子嘴里,蘑菇就是蘑菇,香喷喷的;高胜男咀嚼的,却是三姨苦涩的牵挂和绵延的思念。
一家人都为晚饭忙活着,岳树义实在是插不上手,索性骑着自行车到舅家走亲戚。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三年过去了,现在自己的双脚重新踏上了这块土地。
三年前满怀憧憬地离开这里,到远方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