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华公司里,最郁闷的人就是战措队了。当初选举的时候,蔡梅梅说服战措队投了卜德月的票,卜德月没有胜出,还得罪了卜德阳。
卜德阳在冲顶的过程中,挤兑走了车间主任丁梁柱,战措队一门心思地想接替车间主任的位置,没想到卜德阳从中作梗,卜德月和蔡梅梅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卸磨杀驴的主儿,并不真心帮自己,高希利也是个和稀泥的。战措队这时才反应过味来,自己就是卜德阳和卜德月兄弟俩合养的一头驴,干活的时候,两家都是牵过来就用,用完之后往驴槽子里一拴,没有人喂水喂料。
战措队思前想后,最终没有下定决心离开振华,一个主要的原因是,他认为振华的家还是由卜计划来当,如果他不死在医院里的话。战措队的最后一线希望,就寄托在卜计划身上了。
卜计划从医院回来后,战措队着实好好地表现了一番。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卜计划回到公司后,像美国总统竞选一样和每个一个车间的每一个人都热情洋溢地打了一遍招呼,再就很少见到人影了。战措队做为一个车间副职,除非开扩大会议他能参加,很多会议他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不经常在老板卜计划面前晃个影儿,如何能引起领导的重视?
卜计划回公司一个多月了,并没有要扶正自己的任何迹象,仍旧让他的大儿子卜德阳兼任着铸造车间主任的职务。
这不是傻老婆等野汉子,剃头挑子一头热吗?
卜计划啊!你知不知道?我等的花儿也谢了……我战措队绝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岂能久居人下被人欺?
卜德阳视察工作一般来到铸造车间,看着造型工已经将车间布满了模型,可以开火浇铸了。
卜德阳叫过来战措队,也不和他说句客气话,冷冷地下达命令:“明天借调大炉工来,铸造车间开火。”
战措队今天像吃错了药一样,态度超乎想象地好:“好!这是卜总回公司后第一次开火,一定要开门红!”
卜德阳惊讶地望着战措队,心里划不开拐了:这小子今天抽什么风?怎么还朝自己呲牙咧嘴的笑呢?俯首称臣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要是一开始就给老子装孙子,说不定我就让你干上车间主任了。我最瞧不起这种见风使舵,墙头草随风倒的货色了!
卜德阳不想马上离开铸造车间,他信步走到车间内的小办公室里,坐在原来丁梁柱的椅子上,头朝外观察着车间,车间里工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这是他第一次坐在这把椅子上,丁梁柱用过的东西他不想碰,今天让战措队的笑脸把自己搞懵了,才无意识地坐在了椅子上。卜德阳的心思全在战措队的脸上了。他没有琢磨透这张脸为什么会突然朝自己笑,这笑里面包含着什么用意?是憨笑?他都几岁了,没那么天真吧。是奸笑?往常是,今天肯定不是。是狂笑?也没有露出牙床啊。是谄笑?有点讨好的意思,好像又不全是。是窃笑?心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借给他两个胆他也不敢!
卜德阳盯着战措队,他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药?
战措队在车间里认认真真地检查着每一个工作细节。他破天荒的举动同样令车间工人吃惊。人只要是敬业,都会受人尊敬。战措队的每一句话都是命令,工人们心悦诚服地听他的指挥。
“我看战措队这小子是要变好了,人都是会变的,就看谁来调教。”卜德阳自言自语地说着,背着手踱着方步走出了铸造车间。
下班了,铸造车间的工人们羊拉屎一样哩哩啦啦地走出振华公司铸造车间。战措队和大家一块往外走,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只是走在了“羊群”的最后面。
殿后的战措队好像又想了什么,转身又往车间方向走。
同行的工人问:“又落下什么了?”
战措队说:“我回去盖一盖风机的电机,天阴上来了,晚上下雪淋湿了电机和风机就什么也不用干了。”
工人问:“我和你一块回去吧,还快当。”
战措队平静地说:“拿块塑料布盖一下,几分钟的事,用不着你。”
工人想想也是,就没再坚持,继续向公司大门走去。
战措队回到车间办公室,在自己的抽屉里找出钳子、螺丝刀,别在后腰带上。转身出屋关门,走进储藏室找出一大块厚塑料布走向车间外的风机和电机。
他冷静地左右扭头,观察了一圈,一个人影也没见着。他用大塑料布罩在风机和电机上,然后钻到塑料布下,掏出螺丝刀和钳子,打开电机的接线盒……
一泡尿的工夫之后,战措队从塑料布里钻出来,找来几块砖头压在塑料布上,还是不放心,要是刮起大风,砖头也能被刮掉。他先回到办公室放下钳子和螺丝刀,又走进储藏室找来一根绳子,将风机和电机来了一个五花大绑,就像临刑前的犯人一样。
战措队拍拍手上的尘土,满意地转身离开,一抬头,正看见看门的老金一步三摇地走过来。
“战主任还没下班呢?”老金客气地打着招呼。
“老金大哥,转转啊?我怕今晚上天不好,找块塑料盖一下电机。”战措队不慌不忙地说。
“我也是担心天不好,到处看看,刚才还盖了一下加工车间外墙上的配电箱,都像你这么负责,就不用我操这份闲心了。”老金一面表功一面恭维着战措队。
“金大哥你慢慢转着吧,没事我先回家了。”战措队边说边走着。
“你回吧,我转一转也回屋啊,外面怪冷的,也不知道这云彩今晚上能不能掉下来。”老金挥着手说道。
“我看着悬。”战措队说着,渐渐淡出了老金的视线。
老金走到战措队捆绑好的电机面前,寂寞难耐,自言自语地评价着:“抓个蛤蟆还用得着使出打虎的劲儿来?刮台风下刀子也淋不坏这吹风的家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