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容懿接过来鼓鼓囊囊的钱包,惊讶地问:“哪来这么多钱?”
岳树仁说:“向舅舅借的。”
卜容懿问:“要利息不?”
岳树仁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不要利息的钱,花着不踏实。”
卜容懿问:“多高的利息?”
岳树仁有些不耐烦,说:“1分,真是闲(咸)吃萝卜淡操心。”
卜容懿惊恐地看着岳树仁,大声叫道:“1分?这是抢劫吗?钱没赚到手先付着利息,去了利息你还赚个屁?”
岳树仁辩解道:“这钱又不是舅舅的,他的钱,都投到振华拖拉机厂了,这是从朋友那里帮我借的,人家本来要1分3厘的月利,看着舅舅的面子,最后定的1分利。”
卜容懿这时已经气得满脸通红,语无伦次地说道:
“咱舅也不是以前的舅舅了,和亲外甥也动心眼,睁眼说瞎话。
就算当初他把钱都投入到振华,可是每年分红的零头也比这点钱多。
他说是借别人的,就是为了多向你要利息,为了将来要钱的时候多个借口,借给你钱吃着高利息,还要让你再多付一份人情。”
岳树仁生气地说:“你个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人家是真心帮你,你却好心当驴肝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以后还有谁愿意帮助你?”
卜容懿针锋相对地说:“谁借给你钱谁就是好人!
我爹那有不花利息的钱,你却不用,偏偏借高利息的钱。
接活的时候算着都有钱赚,干完了再算算账,除了人工、物料成本,利息占去了利润的一大半,剩下的利润人家又欠着,什么时候付清还不知道,其实就是水中的月亮墙上的饼。
这个活儿也赚钱,那个活儿还赚钱,这么多年赚的钱在哪呢?
装进口袋里的才是钱。
哪一次干点大活不出去借钱,一年到头,从初一忙到年三十,除去给人开工资、付利息,自己就剩下个包工头的虚名,你就让个虚名累死了!”
岳树仁说:“你还越说越来劲儿了,无本难求利,等咱有了本钱,不就不用向人借钱了?
心急吃不着热豆腐,慢慢来,好不好?这些钱就不交给咱妈了,用一次管她要一次,太麻烦。
你收好了,每一笔支出都记好账,最后给咱妈交账的时候也能说清楚。”
卜容懿一听这话,心里的无名火腾地上来了,把包里的钱往岳树仁身上一摔,说道:
“我不会当过路财神,不会记你们家的糊涂账,还是把钱给你妈吧,省得以后说我攒下了小伙儿。”
话赶话,没好话。
岳树仁跳下了炕,瞪着小眼指着老婆的鼻子尖,吼道:“反了你了!我让你拿着你就得拿着!我妈不是你妈?找不自在是不是?”
卜容懿看着眼前这个凶神恶煞,恐惧地睁大眼睛,颤抖着问:“你还想打我?”
岳树仁此时怒火攻心,如果眼前是张纸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它撕个粉碎。他心中的怒火无处发泄,攥得拳头咯咯吱吱地响,狠狠地砸向墙面,“咚咚咚咚!”平整的墙面凹下去一个个小窝窝,上面浸染着殷红的鲜血。
岳树仁挥动拳头的一刹那,卜容懿本能地紧闭双眼,准备迎接****的摧残。
没想到替自己受过的竟是无辜的墙壁。
她不顾一切地扑到岳树仁身上,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不放,阻止他的自残。
她的哀求、她的自责、她的泪水渐渐地平息了岳树仁的歇斯底里。
劝住了岳树仁,卜容懿心里无限委屈,却又无处倾诉,便神情恹恹地趴在炕上,头埋在臂弯里,默默饮泣。
冷静下来的岳树仁慢慢地恢复了理智,看着伤心的卜容懿,自己也六神无主了,在屋子里不停地走回来走回去。
他想到炕上安慰卜容懿,又有些难为情,结婚到现在,自己一直以强硬者自居,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说过一句小话儿的。
但是不安慰吧,她又趴在炕上哭个没完,他是见不得女人哭的,人家埋着头自己哭他也受不了。
从古到今,女人的哭泣都是强大无比的武器,孟姜女能哭倒万里长城,卜容懿哭塌了炕面子晚上怎么睡觉?
他先走出屋子,来到院子里将院门闩上,再踅回屋里,凑近卜容懿,轻轻地抚头,头不动,似有千斤重,慢慢地搂腰,腰扭得像个大虫子一样,抗拒着。
岳树仁第一次发现,哄老婆并不比干建筑活儿轻松,有力气使不上劲,考验的是你的耐心。
卜容懿心疼着利息,更心疼着男人受伤的拳头,表面上不理岳树仁,心里早已软化下来了。
经过岳树仁的三哄两劝,便将头儿像鱼儿一样钻到了岳树仁的臂湾里。
小夫妻没有隔夜的仇,炕头刚吵完架,炕梢又好得一塌糊涂,你离不开我,我舍不得你。
要不是工地上的活儿撵人,非睡它个日上三竿不可。
岳树仁担心母亲误会,及时向高胜男解释了向舅舅借的事,为了操作方便,暂时由卜容懿先拿着钱计账,工程结束后再上交。
高胜男完全赞同这个做法,说道:“你现在干工程动用的都是成千上万的大钱,和以前居家过日子三元五块的已经不是一个路数了,就应该单独理账。再说,小卜以前在厂里又干过会计,手掐把攥的营生。”
看到母亲对自己的安排没有多心,岳树仁很是欣慰,卜容懿也心安理得地打理工地财务,慢慢找到了当家作主的感觉。
高胜男心里暗暗高兴,只要开了这个头,自己就撒手不管了,树义两口子再上交工资自己也不接了。
兄弟两个成家了,让各自的老婆管着钱包,自己赚自己花,不比捆绑在一起自由自在多了?
这个赚的多,那个赚的少,儿子们心里没啥,儿媳妇心里能没有小算盘,不得拨拉自己的小九九?
树仁哪样都好,就是太顾家,非得搅乱在一块,到最后胡萝卜搅茄子,没有正经味了。
上一次分家不按自己的路来,否决了提议,这回让它生米做成熟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