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金原地的工地上,三个工人晃荡到蓄水池旁,动手清理被冲毁的残缺土坝。
三虎子像被针扎了一样,冲着三个工人吼道:“快滚蛋,不准破坏现场!”
说时迟,那时快,转眼的工夫三虎子已经冲到三个工人面前,张牙舞爪的,差一点就动打的了。
三个工人都是闯工地的老江湖,既不和三虎子顶着干,好汉不吃眼前亏,又不想离开蓄水池,回去没法交差,只是蹲在蓄水池旁抽烟。
三虎子见他们赖在原地不走,继续驱赶着:“我让你们滚蛋,听清楚了没有?”
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工人说:“有事找我们的头,犯不着和我们扒皮瞪眼的。”
三虎子强硬地说:“你们的头算个鸟,把他给我叫过来,我修理修理他。”
刚才那个人不服气地说:“还不知道谁修理谁呢!等他来了你就狂不起来了!”
三虎子被激起了斗志:“有本事你把他叫来,我不捏出他的蛋黄子!”
看殡的不怕殡大。
刚才和三虎子磨牙的那个人,让其他两个工人原地待命,自己一步三摇地往办公室方向晃荡。
金前郎躺在办公室的木质椅子里,两只脚搭在椅子扶手上,上身光得像只白条猪,风扇立在身边摇着头,使出最大的力气从头吹到脚,还是阻拦不住毛孔里的汗珠往外冒。
工人见金前郎如此舒展地“歇伏”,哪敢上前惊动,顺势坐在门口享受着过堂风。
“坐在地上凉,屋里面有张床,躺在上面更舒服。”金前郎头不抬,眼不睁,像在说梦话。
工人的屁股刚刚挨到地上,被这句吓得像弹簧一样跳起来,顺从地走到风扇边上,说道:“金队长,我以为你睡着了,没敢惊动你。”
金前郎仍然闭着双眼,说:“胡说八道,上班时间能睡觉吗?我闭着眼也能看见你们谁在干活,谁在偷懒耍滑。”
工人:“金队长是孙悟空,火眼金睛。不是我们不干活,是有人不让我们干。”
金前郎慢慢腾腾支起眼皮:“你说什么?在咱们自己的工地上,谁敢不让你干活?”
工人:“我也不认识,一个青年,五大三粗的,一口东北话,撇腔拉调的,不像个正经人,骂人可难听了。”
金前郎腾地从椅子上坐起来:“东北话,那不是岳树仁吗?他都骂什么来着?”
工人:“岳树仁我认识,不是他。骂人没好口,骂我们滚蛋,骂当官的都鸟。”
“放特么的屁,”金前郎从椅子上站起来,火冒三丈,“哪跑出来的杂种,到这儿来撒野?”
金前郎随手从桌子后面操起一根槐木锹把,像一只西班牙斗牛冲出办公室。工人上气不接下气地一路快跑,紧紧地跟在后面,生怕错过现场观看斗牛的机会。
以逸待劳的三虎子,远远看见来人带着家伙,自己赤手空拳肯定要吃亏,顺手抓起工人放在蓄水池的那把铁锹,做好了战斗准备。
“谁特么的狗咬耗子多管闲事?”一到了蓄水池,金前郎抬起锹把指着三虎子挑衅地问,其实是明知故问。
“你把嘴放干净点,刚才吃屎去了?”果然是一股纯正的东北大碴子味。
金前郎质问道:“你算哪根葱,敢不让我的工人干活儿!?”
三虎子道:“我是你祖宗,你们故意淹了我们的水泥,屁也不过来放一个,就没事了,再堵上坝,下雨再淹我们?”
金前郎:“老天爷下雨,淹了你们活该,我的坝还被冲坏了呢,我们找谁说理去?”
三虎子:“就是因为你坝里的水冲下来才淹了水泥,这30吨水泥都成了石头,你眼瞎看不见?”
金前郎:“才淹了30吨?要是淹了你300吨才好呢!”
两个人一边嘴上叫板,一边身子往一块凑,手里都紧紧地攥着家伙,活像两只公狗,为争一块骨头或争夺一只母狗,呲着牙咧着嘴呛着毛。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能动手别动嘴是三虎子的座右铭。
感觉对手已经在自己的射程范围内了,三虎子抡圆了手里的铁锹,劈头盖脸地打过来,金前郎也是久经沙场,只是没想到对手会先出招,下手比自己还快,举起锹把迎敌。
下棋需逢对手,李逵巧遇张飞,一个是下山的东北猛虎,一个是能征善战的山东武松。
两个人围着蓄水池杀得昏天黑地,两边工地的工人,哪还有心思干活,不约而同地向蓄水池聚拢过来。
众人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二人围在当中,三虎子和金前郎都是人来疯,围观的人越多打得越起劲。
中间是蓄水池,周围是看热闹的人群,两个人手里拿着长枪短棍,越来越施展不开。
两人打了个近身缠斗,你抓住我的锹把,我也按住了你的手腕,由于用力过猛,两个人一同滚进了齐腰深的蓄水池里。
沉淀在池底的泥浆,被两个人很快搅了起来,水池成了泥潭。
两个斗士早已经变成了泥猴,丢掉了手中的武器,开始徒手空拳肉搏。
围观的工人都在看热闹,没有一个人出面拉架。
平时人模狗样,吆五喝六,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今天成了泥猴子,谁挨打都是给自己解恨,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
泥潭里的两个人都是凡胎肉身,不是金刚变得,有再大的力气也有用尽的时候,但两个人谁也不敢松劲,谁先泄气谁倒霉,只得咬紧牙关硬撑着。
看着两个人没了力气,围观的人觉得不过瘾,不停地加油助威,分不清是给自己的人加油还是给对方助威,反正不想让两个人停下来。
两个人终于筋疲力尽,不要说打别人,连抬抬手的力气都耗尽了。
两个人心照不宣,放弃了缠斗,狗舔膫子——各人顾各人,拖泥带水地从池子里爬出来,瘫在了地上。
两个人一上岸,围观的工人立刻分出了敌我,纷纷围着自己的英雄嘘寒问暖,查看伤情。遍体鳞伤,多少挂了彩,好在都没有重伤。
两个人缓缓神,积攒了点说话的力气,相约着改日再战,现在是没有力气了。
众人簇拥着各自的英雄回营清洗,工人们陆续回到岗位上继续赶工。
俗话说,打仗不靠前,骂人别参言,容易引火烧身。今天没有引火烧身,但浪费了不少工夫,干的都是包活,耽误挣钱了。
工人看的是热闹,管不得打架谁是谁非。两人开战,各为其主,虽然浑身疼痛,但心中充满了正义。
岳树仁回到工地后,得知三虎子不但把工地管理得井井有条,还和鬼见愁金前郎打了一仗,旗鼓相当,不分胜负。
岳树仁心中大喜,不分胜负就是胜利,没让他继续筑坝就是胜利。
狭路相逢勇者胜,如果换作自己在场,也会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金原地没有再派人强行修复蓄水池,这让岳树仁和三虎子都很失望,他们俩铆足了劲儿想再战一场,宁愿被打死也不能被欺负着活着。
既然武斗不能取胜,金原地便玩起了文斗,这次是他主动找到村长金五珠,来了个恶人先告状,说岳树仁在工地上无理取闹,阻止正常施工,还打伤了他的工人。
金五珠给了他两只耳朵,不管金原地说什么,都认真地装在脑子里,但就是不表态。
他是村长,又不是法官,法官判案还要查明真相,听取控辩双方意见呢,怎么会只听一面之词就妄下评论呢?
金原地对金五珠不阴不阳的态度很不满意,真想一脚把他踢出办公室,自己坐在村长的椅子上。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自己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发号施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