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荒原,落日熔金,秋风卷过蓬蒿,发出凄凉的呜咽。六只轻骑在古道上飞跑,扬起一阵烟尘。骑士们腰悬长剑,身着劲装,风将身后斗篷掀起,如数只大鸟飞驰在这荒原中。马蹄得得,风声呜呜,在这寂寥旷野奏出一曲幽歌。
马蹄声过后不久,一阵破空之声传来,天空中划过三颗流星,直追马蹄声方向。那三颗流星在空中划过,拖出三条长长的尾巴。
“他们应该是往这洞中去了,”年轻剑客翻身下马,“师兄,我们要不要进去?”
“当然进去。”聂青空冷冷答道。
另一个年轻剑客道:“天色已晚,我们不休息一下吗?”
聂青空不再回答,冷哼一声,拽开步子往洞中走去。其他剑客见了,亦纷纷赶上。李志跟在最后,一言不发,只跟着众人走。
“点起火折。”聂青空命令道。
幽暗的洞中亮起几点微弱光芒,惊去几只耗子和爬虫,洞中响起吱吱与沙沙的声音。
众人借着火光打量四周,只见四壁光洁,有刀斧痕迹,看得出是人工凿开的。这洞不甚宽敞,又往里延伸,更像是个隧道。众人摸索着向前行了一会,一人叫道:“师兄快看,这有血迹。”聂青空快步走上前来,果见地上有几滴血迹,墙壁上也抹了些。
“贼人定逃不远,大家在加把劲,定要将贼人捉住。”聂青空对众人道。
众人又沿这洞穴向深处走去,不多时,豁然开朗。原来这洞尽头是一间石室,四周有烛台,中间有石桌石凳,沿墙有一张石床,洞中却无一人。
众人将烛台点燃,石室中顿时亮堂起来。
“师兄,怎么办?”年轻剑客问道。
聂青空皱着眉头不语,过了一会方道:“血迹到了这里就不见了,这石室中必有蹊跷,大家好好搜查。”
于是众人在方圆不过两丈的石室中翻找。
不一会,众人都来报未有结果。聂青空看着地上中断了的血迹低头不语。
“李志师弟,你怎么看?”聂青空忽转向李志问道。众人也看向李志。
这些年来,李志可真是一颗耀眼的新星,在华山年轻一代弟子中,惟有聂青空与李志达到了可以修炼落英剑法的境界。按华山规矩,每代弟子中谁先修成落英剑法,谁便能修炼紫霞神功,未来可继掌门之位。不过,在近百年来,一直是聂家人先修成落英剑法,掌门之位也被聂家掌控了百年。这百年来,聂家固然是天才辈出,但其他弟子也并非都是庸才,而每代弟子却都是聂家人先练成落英剑法,个中原因,不言自明。
但到了这一代,李志却能与聂家独子聂青空相颉颃,甚至有压倒之势。李志有过人的记忆力,任何剑法看一遍便能丝毫不差地记住,对于剑法更能从平常中悟出其他道理,随机应变,无往不利。聂青空固然是个天才,但对于剑法的运用却不能如李志般随心所欲,这完全是两人心境不同。李志从小生活在孤独中,他可以随时进入他一个人的世界,剑随意动,不受拘束。而聂青空从小娇生惯养,呼风唤雨,虽然为所欲为,但还有长辈的管教,物欲的牵绊,心思始终无法空明不染,于是使剑时便有些瞻前顾后。
这三年来,李志跟着李放修炼华山剑法,众人都以为李志如今的成就是李放教导的结果。但李志明白,没有那个人,他是不可能到达如今的地步的。
这些年来,随着自身修为的增加,李志发现,当初郑徐教给他的并不只有练剑的经验,还有许多高妙的剑诀。他不知道这些剑诀对应的是什么剑法的,但每当他在练剑时却总能灵光乍现,想出其中的某几句,从而使出一个新的招式。而这些新的招式又明显不是华山派的剑法。他不敢将此事告诉任何人,但这些他悟出的剑法却往往能令他对华山剑法的理解更进一层。
李志恭敬地道:“不管怎样,血迹是在这石室中消失的,办法也一定存在这石室中,这石室中不能藏人,必定别有洞天。”
“说得不错,可找了这许久也不见有什么机关暗室,这怎么办。”聂青空道。
李志道:“或许机关不在室中。”
聂青空一愣,继而点点头道:“不错,或许不在室中。”
“不在室中会在哪里?”众人问道。
“不在室中,定在室外!”聂青空答道。
众人又走出石室,在幽长的隧道的石壁上摸索。
“在这里!”有人喊道。
众人忙走过去,只见平滑的墙面上刻着一个“泽”字。聂青空将手放在字上轻轻按了下,那字便陷下去一些,原来是个机括,他便用力将这机括按下去。只听得石室中一阵响动,聂青空道:“快回去!”众人忙跑回石室中,却什么都没有发生。众人正自疑惑,又听一阵响动,石室突然被一排铁栅栏封住,俨然一座囚牢。众人面面相觑。
华山论剑将近,这是十年一次的盛事。华山派每次都会从年轻一代弟子中选出两名优秀人才参加门派内的比试,通过比试选出本派两名最出色的人才参加华山论剑。年轻一代的弟子要想取得参加门派内比试的资格还需完成掌门派予的任务。不过这一次取得内试资格的两人几乎是内定的了,就是聂青空和李志。这次下山,其他弟子不过是陪衬罢了。
这次掌门聂正文给他们的任务是除掉一个出没于长安城中的采花大盗。这采花大盗轻功高妙,武功也不错,屡屡犯案,官府奈何不得,悬赏令发出多时,这大盗仍未归案。
聂青空一行人下山后径至长安城中,明察暗访,终于访得这采花大盗的踪迹,设下埋伏,将大盗打成重伤,但大盗运起轻功逃走,聂青空等穷追至此,却不料中计被困了这石室之中。
众人长吁短叹,相顾无言。忽听得靴履响,脚步鸣,两个人走过来,站在栅栏外。
一个是他们穷追不舍的采花大盗,另一个是十四五的亭亭少女,身穿一袭大红色如血长裙,头戴淡红罗纱,脸如秋月,唇似丹砂,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他们就是打伤你的人?”那少女面有怒色。
采花大盗答道:“就是他们,他们是华山派的弟子。”
“废物,叫你出去打探消息,你跑去采花,本事不济,还将别人引到家里来,真是废物!”少女喝道。
采花贼只得唯唯应答。
过了一会,见少女微微平息怒火,采花贼问道:“这些人怎么办,要不要杀了?”
少女想了想道:“等师父回来再说吧。”说罢转身离去。
看少女走远,采花贼恨恨地啐了一口,道:“小蹄子神气什么,早晚叫你知道大爷的厉害,还有你那个师父也是一个德性,早晚都叫你们知道大爷的功夫!”说罢又啐一口,也转身走了。
石室又陷入一片沉默之中,不知过了多久,石室中的油灯渐渐暗淡直至熄灭,众人沉入黑暗之中。不知谁说了一句“都怪李师兄,说什么机关在外面,也不看看清楚是什么机关,害我们被困在这里。”
于是又有众多声音响起。
“是啊,人家参加门内比试甚至参加华山论剑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害我们也要受苦。”
于是又有更多人附和:“对啊,参加这次任务,对我们又没什么好处,还可能因此搭上性命,真是不值。”
“对,都怪李师兄!”“都是李师兄的错。”……
听着这些声音,李志一阵惘然。
“其实吧,这也不能全怪李师兄,”一个声音道“我听师父说过,兑卦为泽,而惊门又处于兑位,惊门为凶门,之前那个机关上刻着一个泽字,我们受此牢狱之灾是因为错按了那个机关。”
“谁按的机关,真是该死……”
众人想起按机关的是聂青空,于是都闭上了嘴巴,石室重又陷入沉默之中。
又不知过了多久,众人都已饥肠辘辘,忽听得外边打斗声传来。一阵丁丁当当的兵刃交击声后,又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往石室方向来。不多时,只见三人慌慌张张地闯进来,这三人是方才那异域少女和那采花贼,以及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子,亦是西域装扮。
“怎么办,师父?”那少女问道。
那年纪稍长的女子眉头紧蹙,恨恨地瞪了那采花贼一眼,对他骂道:“都是你惹的祸,你还有脸站在这?”说罢,剑光一闪,她手上那柄青锋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饶命啊教主,饶命,我再不敢犯了!”那淫贼慌忙求饶。
“你没有机会了,我决不饶你!”女子正欲下手,忽然闪出一道亮光,直刺那女子面门,那女子忙挥剑格挡。
“当、当、当……”女子挥剑将全身罩住,那道亮光似有灵性,缠住她不放松。几招过后,那亮光忽然停住。这时人们才看清那竟是一柄飞剑。那飞剑一化二,二化三,三化千万,密密麻麻,将这洞窟照得纤毫毕现。那女子一手挥剑,一手掐着剑诀,在剑光之下,她的脸显得分外庄严。
顷刻间,那万道剑光飞射而来,那女子手中之剑忽然生出万朵剑花,朵朵洁白,状如白莲。那剑光遇到白莲,便不能前进半分。二者僵持数息时间,忽另有两道剑光激射而入,直刺向那女子。这两道剑光极其猛烈,那万朵白莲剑花无一能撄其锋。那女子见事不谐,急忙手掐法印,那万朵剑花化作片片莲瓣飞向那女子,莲瓣结成一朵巨大莲花将那女子周身护住。那两道新加入战局的剑光刺中莲花,发出“丁丁”(伐木丁丁)的声音。而那散落的万千道剑光又重新凝作一道白练似的剑光,亦刺向白莲,那白莲战栗不止,似要崩溃。那白莲中的女子咬紧牙关,连连变幻法印,终于勉强支撑住了。但那剑光越来越盛,那白莲越来越微弱。
约摸半柱香时间,那白莲支持不住,万千花瓣化作漫天花雨洒下。那女子倒飞出去,撞在石室的铁栅栏上,奄奄一息。
旁边那采花淫贼早已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师父!师父!你怎么样,你还好吧?”那少女抱住女子,不停地叫道。
那三道剑光不依不饶,步步紧逼,向两人刺来。
那女子急念咒诀,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一道白光闪过,那女子与那少女皆消失不见。那三道剑光刺了个空,撞在铁栅栏上,那铁栅栏应声而倒,随后,那三道剑光迅速隐去,洞中又被黑暗淹没。
众人又摸出火折点燃,摸索着走出洞外。
“终于又重见天日啦!”众弟子感叹道。
“唉,你说那三道剑光和那两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那必定都是隐世的高人。没想到我们追个淫贼还能遇到这样的事,真是太奇妙了!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等场面。”
李志听着众弟子的谈话,不发一言,心中却是大惑不解,这些人都是谁?为什么一次试炼会遇到这样的事?
他抬起头看看天,只见一轮明月高悬空中,月光下,片片花瓣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