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山不可置信,没有他出面帮忙,他这傻妹妹不是要露馅?他忙问:“没有我,你一人如何办得?”
英娣眨了眨眼,“当然有你,没你怎么办得成?我当着阿娘说‘青螺偷亲七哥,偷亲七哥,送画舫,送画舫’,之后,阿娘就着人把她扭送画舫去了。”
沅山呆若木鸡,半晌回过神来,拍了拍自己的脸道:“真亲了我倒好,我这锅背的属实冤枉啊!”
英娣与沅山兀自笑了一阵,脑海里映出一件事来,便捉了沅山手腕,晃道:“上了岸,我还有一事求你。”
沅山转了脸,未有好气色,“先寻一位漂亮娘子亲了我再说。”
英娣甩下他的手腕,冷哼一声,“瞧你那点出息,这会子忘了自己将是有妇之夫了?阿娘谨慎,是打着你的旗号发卖的青螺,船上往来人丁耳聪目明,介时传出话去,必将是李沅山对王家娘子忠贞不二的好名声,这话早晚进到王家娘子耳朵里,心里必然对你更加熨帖……不过,谅你那榆木做的脑袋也考量不到那许多,一门心思想的是如何占人家姑娘便宜罢了。”
沅山羞臊的满脸赤红,缓了缓尴尬道:“你且说,何事又要我帮你出头?”
英娣撇了撇嘴笑道:“下了船,调开那些家奴婢子,带我去趟昭行坊的潇湘馆。”
沅山一拍大腿,“对了,我还没问你,你与那名燥一时的潇湘馆有何勾连?无论如何说,你是堂堂相府的金贵二娘子,怎会识得那种地方?”
英娣两眼瞪着他,语气阴冷,“那是,‘那种’地方?”
沅山不敢正色看她,晃了晃脑袋道:“现在不行了,三年前便由盛转衰,如今怕是要闭馆了吧!”
“你且带我去便是。”英娣正色道。
大船停停走走三日,终于泊岸,临召城颓糜的热闹扑面而来。
昔日南官北客络绎不绝的潇湘馆,如今,果然门庭冷落,三三两两往来客,十之八九是来讨要赊金的。
英娣穿过大堂直奔后院去,不期门口处、廊沿下、花圃旁,零落坐着十几个男女,一个个神情呆滞,仿若痴傻。
英娣拦住一位馆中侍者,问道:“这些是何人?”
那人上下将英娣打量一番,摇了摇头道:“也不知馆主由哪里得来此些人,皆是落水后淹成痴傻的……我说这位娘子,您若妄想把帐结了,当不如将这些痴傻货带回去,馆里的微薄收入大部分都换了他们腹中物……”
英娣一脸不解,正欲将话问个仔细,那侍者转眼不见了踪影。
一阵微风袭来,裹着一股草药苦涩气息,英娣于帷幕下发出喷嚏,疾步向那药源处寻去。
面前人教她怔愣不已,一具颀长的身材匍匐于地,撮嘴吹拂瓮底燃薪,抬头搂开碍眼的散乱长发,黑灰蹭了一脸。
“壤驷行!”英娣喊了一声。
那人缓缓回过头来,布满血丝的双眼呆滞的望着她,削瘦的面庞一皱,眉宇间透出浓浓的不耐。
“走开走开!”那人狂躁地边挥手边喊。
“壤驷行,是我,李英娣。”英娣摘下幕帷,现出她娇俏可人的面庞。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壤驷行惊异的双眸放光,一跃而起,跳到她身边,围着她上下打量。
“真的是我。”
“你,你,你得了痴症,还能来这里?三年了,他们让你出门了?”壤驷行喜极而泣。
“三月中,我又落了一次塘,被人救上岸后,说来也怪,痴症居然没了。”英娣转了个圈圈,“现在的我,好了。”
“真的?真的?”
“当然。我几时对你说过假话?”
“太好了,太好了!”壤驷行跳着脚,又是拍手又是笑。
“不过,你收养一院的傻子做甚?”英娣不解道。
“噢,对了,那些傻子……来人,来人!”
“馆主,有甚吩咐?”来的又是刚刚那位侍者。
“把那些痴症者遣了吧,都遣了吧!不需要了,不需要了!哎,等等,遣去哪呢?算了算了,就把们送到沧州庄子去,给他一日三食,自行活着去罢!”壤驷抬起一脚,踢翻那只咕噜冒气的药瓮,“不需要了,这也不需要了!哈哈哈!”
“英娘,你病了三年,我研究了三年,我想我一定可以调配出能医治落水致痴的良药来,我每天每天,都在努力,我生怕你等不及,没有你,我的世界还有什么滋味……呜呜呜……”
英娣心中一动,原来这个男人,寻来那些个落水后遗症之人做他的小白鼠,三年如一日调配药剂,就是为了治好她的痴症?
想着八岁那年,与家人远游,正逢壤驷行被一群人围殴,差点打死,一问才知,他为了给母亲疗病,借了高利贷,结果母亲仍是治疗不力撒手人寰,他的一身债务愈期未还,被人追堵。
她当时帮他还了高利,允他三年为期偿还,不想三年中,他不但还清了债务,还追随她到京城,办了这家潇湘馆。
从此,这潇湘馆就成了英娣的根据地,自那之后,她每有捡回男女幼老,皆交由他管理分配,自己不曾过问。
两人平日虽有往来,但她却不知,他对自己竟还有这份痴情。
饶是沅山那个浪荡儿郎见了,都暗自抹了一把感动之泪。
时间紧迫,不宜久留,英娣与壤驷短暂聊叙一番,出了门。
沅山后面跟着英娣道:“想那时每遇到受难之人,你总慷慨解围,为兄还想着,你既出了资财,将他们就地遣散,不若用作驱使来得实惠,原来是我狭隘了!”
“休要胡作感慨,记住守口如瓶。”英娣提醒道。
“嗯,善事作尽,还留不得名?”沅山追问。
“留名?留什么名,罪名?”英娣道:“当朝尚书令借女名,私集众丁,意图谋反,株九族。”
“如此严重?”
“非常时期,需谨慎……哎,怎么说你也不会懂的,记住,你没来过这里。昏鼓已响,快些驾马,阿娘该等急了。”
“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