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死后她就没再听过这首歌。十几年没听了,今天突然听到这旋律,梁欣悦仿佛忽然梦醒。
错了,原来是她弄错了,其实妈妈最喜欢的是这首《你我相伴左右》。
十八年前妈妈跳楼时,一只耳机还塞在她的右耳朵里。mp3里还在播放邓丽君的歌曲,竟然不是妈妈常听的《你我相伴左右》,而是换了一首《雨中的点点滴滴》。
后来,梁欣悦就经常听这首《雨中的点点滴滴》,里面的歌词她都可以倒背如流。
点点滴滴细雨打在我身上
点点滴滴泪儿在脸庞
那是泪那是雨
朦胧在眼眶
我好比是雨中的孤帆
爱已经破碎
心已经创伤
细雨真叫人叫人断肠
记得记得就在这条雨中小径上
你给了我许多的爱和梦想
记得记得就在这条雨中小径上
你留给我许多的恨和感伤
点点滴滴回忆常在我心上
点点滴滴泪儿擦不干
那是谁那是你
时刻把你想
为什么不能将你遗忘
多一份怀念
多一份惆怅
爱情真煞人煞人柔肠
……
梁欣悦脑海里浮现的全是这首歌的歌词。
那两句“爱已经破碎,心已经创伤”让梁欣悦顿然醒悟。
妈妈跳楼前为什么要听这首歌,是因为这首歌特能体现她当时绝望、无助、感伤的心情。
可她却错以为妈妈改听这首是因为她的心另有所向了。所以她这么多年就一直不再听那首《你我相伴左右》。
此刻她才明白,其实妈妈真正喜欢的还是《你我相伴左右》。
在梁欣悦很小的时候,不明白妈妈为什么只喜欢听这首歌。也弄不清楚这首歌的含义。只晓得妈妈一听这首歌,心情就非常愉悦,脸上的表情都是幸福快乐的。
特别是在遇到那个男人以后,她听得就更多更欢。
走路时听的是它,干活时听的也是它。就连与那男人聊天时都听它。并且每次都是听得很陶醉,同时脸上还溢出甜美的笑意。
为什么会这样,直到此刻,梁欣悦才弄明白。那是因为妈妈对那个男人用情太深了。在那段时间里,那男人填补了她内心缺失的浪漫爱情……
“姑娘,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是店里老板娘的声音。
她见刚刚进来打饭还打得好好的女孩,突然就像中了邪一样定在那里不晓得动了。
不光举动让人感觉莫名其妙,眼神还有些呆滞。她觉得不对劲,便忍不住走过来关心的问。
“哦,没……没事。”梁欣悦从过去的回忆中回到了现实。手忙脚乱的赶紧从菜盘里拿起沾满了菜汁的塑料盒。
“换一个吧,这个已经脏了。”老板娘好心的递过来一个干净的塑料饭盒。
梁欣悦朝老板娘微微一笑,说了声:“谢谢!”然后接过饭盒。
她胡乱的随便打了几个菜,付了钱,离开了快餐店。
走在回小区的路上,邓丽君那空灵的歌声依然在她耳畔萦绕。
直到她走进自己的租住房,那声音还一直在。
虽然声音有些遥远了,听不出空灵的音质了,但她脑海里却浮现出了妈妈搂着她肩膀,与她一起坐在吧台听歌的画面。
她知道这不是真实的,是幻听,是幻影,但她没有办法去克制自己的情绪。她关上门,把手里的盒饭和钥匙还有手包一同放到玄关的鞋柜上。
腾出双手死死的捂住耳朵想让那声音消失。闭上眼睛想赶走那些影像。可她双手把耳朵捂得再紧,那歌声还是有。而且音量还越来越大,空灵声也越来越清楚。
无论她把眼睛闭得多久,她和妈妈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就像放电影一样,镜头在她脑海里越放越多。
是那首歌的旋律触动了她埋藏在心底已久的那根弦。此刻,这根弦开始不停的被拨动,让她的心像碎了般疼痛。
妈妈的死,她是有责任的,是她的虚荣心害的。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心里愧疚,可妈妈已经回不来了。
梁欣悦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的往下掉落。
想到这里,她身体失控似的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她连忙抓起手包,扶墙走向客厅,坐到沙发上。
这时,她想再听那首歌的欲望非常强烈。
举起右手,用手背擦了擦蒙住眼睛的泪水。再从手包里掏出手机,打开酷我音乐,找出邓丽君的歌,点响了那首《你我相伴左右》。
立即,那个仿佛从高山飞瀑、潺潺溪流处随风飘过来的清甜温和嗓音,就如同一床温暖的桑蚕丝被,把梁欣悦严严实实的包裹了起来。让她的身体不再感觉到寒冷了。
很快,她眼前就浮现出妈妈一边忙活,一边跟随音乐哼唱这首歌的背影。
你我像那海鸥
无忧也无愁
双双比翼任遨游
奔向那彩虹
飞到那天尽头
只要有你来为偶
日夜相伴在左右
海阔天空永不回头
要把理想来追求
不怕那冬天的寒流
夏天风雨来折磨
你我像那流云
飘飘无闲愁
逍遥自在任漂游
随着那微风
结成了好朋友
我愿有你来为偶
时时刻刻在左右
看那天空多么辽阔
同把理想来追求
不管那阻碍许多
我们依然要奋斗
但愿你能了解我要你爱我
因为我有了你生命才有希望
愿你记得我献给你的情柔
让我们永远把那爱绸缪
……
梁欣悦把手机的音量调到最大,仰头靠到沙发背上。此时,她彻底的平静了下来。
眼角也不再流泪水,只是脑海里依然是映满了小时候在美国,在妈妈身边生活的画面。
整个屋子都被邓丽君的歌声冲得满满当当。妈妈以前就喜欢这样。
记得上幼儿园的时候,一开始都是妈妈去接送梁欣悦。后来有一次妈妈没空,是爸爸去接她。当老师和班里的小朋友见到她爸爸时,眼神都突然变得异样了。
“梁欣悦,你骗我们,他是你爷爷不是你爸爸。他又老又秃怎么会是你爸爸?”
跟梁欣悦坐一个桌子的男孩指着她说。
她低下头不敢反驳,但那就是她爸爸。比她妈妈大三十一岁的爸爸。
那个时候她们家住在美国旧金山,在唐人街开了一家徽菜馆。生意很好爸妈整日都很忙。但爸爸不舍得花钱雇人,他老了,很多事做不了就都是妈妈去做。所以,只用车不用力接送孩子的事就交给了爸爸。
自那以后,接送梁欣悦去幼儿园的正常都是爸爸。
梁欣悦心里特别不想要爸爸接送她,可又不想说出来。因为她知道就是说了也不管用,妈妈太忙了。
到了上小学的时候,爸爸越来越老了。梁欣悦突然觉得特没安全感。
别的小朋友爸爸都是那么年轻力壮,可以把他们架在肩膀上玩耍。而她只有羡慕的份。
尤其是到每年开亲子运动会的时候,班里其他同学的父亲多多少少的都可以帮他们争夺到名次,而梁欣悦的名次总是班里倒数第一。
后来,一到开亲子运动会的头一天,梁欣悦就装生病。就赖在家里不想去参加。
有一个暑假,梁欣悦在饭店里玩,遇见一个客人喝多了酒,便以酒撒疯对妈妈动手动脚的欺负她。梁欣悦忍不住都上前扯那人衣服叫他滚开。而爸爸却躲在厨房里不敢出来。
那一次,梁欣悦心里非常不舒服,晚上回家还是她替妈妈跟爸爸吵了一架。
就从那以后,梁欣悦开始更加嫌弃爸爸了。多么希望能换个爸爸,换个年轻、高大、帅气的爸爸。
一年后,在妈妈生妹妹的时候,店里突然来了一个身材非常高大,长相非常帅气,还跟爸妈一样会说中国话的叔叔。
那时梁欣悦就想,这人要是她爸爸就好了。跟他一起不管去哪都没人鄙视她了。
没想到,那人真的是爸爸雇来在饭店做服务员的中国人。不知为什么,梁欣悦心里很满意这个帅气的服务员。
此后,她每天都是把作业带到店里来写。不管自己懂的或不懂的题,她都喜欢让帅叔叔来教她。没事的时候总喜欢找他一起玩。
妈妈回饭店干活后,梁欣悦还有意创造机会让帅叔叔跟妈妈接近。甚至还亲口问他愿不愿意做她爸爸。
在妹妹两岁的时候,妈妈和帅叔叔真的有事发生了。
不久就被爸爸发现了,爸爸把妈妈狠狠的毒打了一顿。还要赶走那个帅叔叔。
梁欣悦就站出来帮帅叔叔说好话。爸爸不答应留下他,她还跟爸爸吵架,尽讲些难听的话把爸爸气得心脏病突发,一口气没喘过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