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吧,”生白一阵心荡神摇,回过神来,退开两步,“姑娘不是要打水吗?让小生帮你吧。”说着到井边吊起水来。
然而华生白一个富家子弟,哪曾从井里打过水?打了半天舀不满一桶水。那女子过来手把着手教予他,纤纤玉指和他手交叠,“哎哎,公子你用力啊。”两人贴在一起,好不艰难才把一桶水吊了上来。
放下水桶,华全身都酥了,一半是因为久无劳动。他喘了一会气,“姑娘,小生可以讨一口水喝吗?实是暑渴难耐。”
“这是你自己打上来的水,想喝就喝呗。”
“这是姑娘你我合力打的水,理应问过姑娘你的。”
女子心想,真是一个傻子,“那你喝吧。”生白见无瓢碗,合掌一掬,以手作钵,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井水清洌,入口爽凉,如花露似融冰。他久旱逢甘,一捧喝完还不够,又捧了另一手,“洽……好甜!”
女子见他憨态,掩了嘴咯咯地笑,“傻……洒出来了……”说着用手帕帮他擦干,细看他长得英俊,眼中一片纯真,毫无半点做作。
便问他,“真的那么好喝吗?”
“没骗姑娘,华某从没喝过如此甘甜清洌之井水的。”
“那你也捧一口给我喝。”
华再捧一手,女子扶了他的手,微微蹲下。另外一丝丝从她嘴角逃出。
被冷水流入衣衫中激到身体,女子颤了一下,咯咯娇笑,站起来,“好喝!”
这时阿福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少爷,是您叫唤我吗?”
“阿福,我找了你好久,你去哪里了。”
“少爷,小的去找溪流,好像听见您从这里面叫我,就寻着声音来了。”
“明明是……,好了,不说了。”转向女子,“姑娘,现在找到了我家仆,正好让他帮你挑些水。”于是使阿福帮女子挑水。
“对了,还没问过姑娘贵姓芳名,实在失礼。”
“小女子涂氏。”
以阿福的手脚,不一会就打满了两大缸水,又装满了所带来的一个皮囊。
“涂姑娘,我们主仆二人闯入贵宅,实是无礼得紧。”叫了阿福一起来致歉,“天色不早,不敢再打扰涂姑娘,就此告辞……”
“华相公,你这么喜欢喝这里的水,以后可以常来喝喝的。”
“姑娘见笑了,下次必来赔礼请罪。”一揖到底,按着女子指的路去了。
女子看着他们离开,似笑非笑,“憨书生……”
一个低沉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左娘,我叫你去打酒,你怎么来这里打水了?”
“主君,”左娘收了笑容,俯首肃立,“回主君,刚刚有外人闯进,属下盘查后发觉只是寻常乡人,已把他们赶走了。”
一个庞大的身躯肩都垂下来,无力地坐在井边,他满脸落腮胡,醉眼迷蒙,像一只刚从冬眠中被吵醒的巨熊,这便是那长得像极樊亦人的怪人了。
“刚才有人名叫什么华生白?”
“主君果然耳听八方,属下记得应该是这个姓名。”
“嗯……华生白……你们似乎聊天聊得很高兴嘛。”
“属下只意在迷乱他们思维。”
“你勾引男人的本事很高啊。”
“回主君,属下修习之幻术只求一心一意为主君效力。”
“很好……从明天开始,你就好好用尽你全身上下的本事,把这个华生白迷得对你死心塌地,什么都乖乖听你的,最重要是让他忘了家里的事,好好伤透他妻子的心。”
“尊命。属下必全力去办。敢问主君,此事了结后我们便可启程故乡了吗?”
怪人拿起地上的吊桶咕噜咕噜地灌了几口井水,挥手让她过来身边,左娘走近他,怪人上下打量左娘。她从鞋袜到裙衫,再到妆容发饰,无不经过精心装扮,俨然一位闺秀名媛。突然怪人蒲扇般的大手朝她扑面而来,左娘全身震了一下,还没开始反应,脸已被他捏住,嘴里含糊吐出“主君”两个字,像犯错待罚的小孩不敢反抗。
怪人捏着她的脸把她扯过来眼前,直视她双目。只见左娘泪珠儿眼框里打转,如幼兽般楚楚可怜。怪人本来慵懒的目光突然透出刀锋般锐利的杀气,但稍纵即逝。
“不要把你的这些把戏用在我身上,没有用的。”他拇指用力揉过她嘴唇,把她的口红晕花了她嘴角,“……你很喜欢这些畜人的打扮是不是?你很喜欢畜人是不是?你也喜欢那个华生白是不是?”
他把左娘盯得真的害怕了,感到她身体微微地发抖,便松开她来,左娘咕咚一声跪下去,额头叩下去紧紧贴在地上,“属……属下只一心一意侍奉主君,绝无他念,此志可以属下的性命来证明。”
“起来吧……”
她起来,俯首肃立一边,额头上沾了的污水流过脸又流经嘴角,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衣袖裙角都染污了。怪人见她真的有点可怜了,说话的语气软了些:“左娘,不要害怕我……”他站起来,要靠近左娘一点,但他庞大的身躯更显得左娘弱小,他伸出手要拍拍左娘肩膀,她不自觉地向后缩了一寸,手尴尬地伸到一半,只好收了回去。
好一会,空气中静得只听见左娘稍显急促的呼吸声。“左娘,老实说,你觉得我从故乡逃走,不顾族人安危,躲在这里整天只知道喝酒,不配当你的主君,是吗?”
“主君智勇非凡,心中必有打算,属下对主君绝无怀疑,只管一心全力协助主君。”
“很好……很好……,你们涂氏的族人,我一定会把他们救回的。但是,以后我叫你做的事,当全力去做,不可打折,不可延误,知道了吗?”
“属下尊命。”
怪人见她再也没有打算要说话,转身离去,“今晚来找我。”
“是……是……属下尊命。”左娘脸上淡淡泛起羞红来。
怪人转角前还说:“还有,你平常去的铺子买的酒越来越淡了,明天换一家,就去这华生白家开的店打。”
生白回到家,入门见到归雁,想起应承要带些山中物事予她,望两手空空,便叫阿福把打回来的深山龙泉水煮了沏茶。水清茶香,但生白喝来喝去,总觉不如井边时喝的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