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梨的左臂被江天钧如大钳子般钳住,就在他的脸快要贴上伽梨时,伽梨右手一拍腰间本来挂着的水袋,水袋上的塞子连同里面的水激射而出,本是射向江的腹间,江留一下心,以为是什么有毒的液体,侧身去避。但一是距离太近,二是突如其来,又在意乱情迷之间,江后退侧身,但总归还是被水溅中。
如果仅仅被水溅中,那还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但见伽梨玉指一握那水袋射出的水柱,本来要溅散的水柱突然凝聚,如变戏法般聚合成一把寒光凛然的黑剑,剑尖此时离江的小腹不过一寸!
江天钧也是久经沙场的好手,说时迟那时快,他手一拨伽梨握剑手的腕部,猛向后跃退去,噔噔噔噔噔!他步步沉重,直到后背撞到床柱,他背慢慢贴着床移动,坐到床上,长长地呼气。
沿着地上滴滴血迹望回,伽梨一剑得手,剑垂着,光滑漆黑的剑身上并不沾血,那血便沿着剑锋流下,在剑尖滴下。她眼中有丝许惊慌,看江脸色煞白坐在床边,手按着右侧的腰,指缝间慢慢渗出血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似是伤着不轻。没想到能一击得手,她反而不知所措,像受惊的小鹿,怔在原地,盯着喘气的江天钧。
江又是那个咧着嘴,咬着牙的样子,似乎这小小的伤对他而言不是什么问题,但他额头上挤出几滴豆大的汗说明这一剑这是有点效果的。
伽梨不敢和他的目光接触,同时扫视房间内的出口,最终选定一个窗户,再看江一眼,江是静静看着她一举一动,她不敢再看他,低着头直向那窗走去。
“慢着……”江开口,他说话有一点喘,“我们的约定还没有完,你就这样走了吗?”
伽梨定在原地,她当然定在原地,她猜不出江天钧到底想干什么,是要如何惩罚她?
江:“那么,快把酒拿过来,我还要喝呢……快!”
伽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她的脑海中却是千万个念头交缠转变,到底是要去要留?
没有江的帮助,有可能救得了华夫人和亦人吗?基本上没有可能。但留下会有怎样的后果?
没有给她多余的时间来纠结,江又已开声,他咬着牙道:“原来你还自己带了些私藏的好货,好,好烈的酒!但是越烈的酒我就越喜欢,来,我们再喝!”
伽梨五指握紧手中剑,骤一下向酒桌走去。
她把剑倒握,一手拿起酒坛,倒了一杯酒,溅了大半杯在外,正要端过来,江道:“把一整坛拿过来吧,也给你自己带一杯。”
她抱了坛子,一转身,便觉江的目光射在自己脸上,有一种不能直视的力。她抑制着自己想要逃跑的冲动,如逆水行舟般艰难行进,好久才到江跟前。又磨蹭了一会,才把酒坛递出。在交接的一瞬间他俩的目光才触碰到,伽梨迅速把手抽回,但两人的手还是接触到,伽梨猛后退两步,江一手把酒坛兜了,眯了眼睛笑笑。
江举起坛子咕噜咕噜猛喝一顿,但不知是扯动了伤口还是怎样,咳嗽了几下,再把酒倒了一点在伤口上,这时伽梨才算发现,伤口是在他右小腹偏前的部位,横着的伤口,只有剑那么宽,不知深浅,混着酒又冲出些血水来。
她看了微微皱些眉头,江却随意撕了破衣服绑了。这才抬头看她,咧嘴假笑,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江道:“你的杯呢?我们继续来!”
伽梨不理解他。但心中隐约觉他这是假装出来的豪爽。但江把坛子向她敬酒,她也自然举杯向他敬酒,这是她第一次真心地向他敬酒,或许敬的不是他,而是豪爽本身。
一杯而尽,定睛一看江还在咕咚咕咚地猛灌,良久才放下坛子,他看着伽梨的眼睛,呼了几口气,才道:“连你也是……你一定也同意……人活着,是总不能如意,总不得自在的是吧?”
伽梨:“是……是的,但你不久之前还说,人是有永恒的快乐的。”
“我是这样相信的……”江天钧的眼中有一瞬充满了寂寞,但又在下一瞬变成了像燃烧着熊熊烈火,“我相信我能把这一切扳过来,当所有人都觉得世事总不能如意时,我就是要去寻找永恒的快乐,我就是要把不可能变成可能,把织神织出来的命运的轨迹砍断!我否认我被安排的命运,我就是要活得自由自在!”
他的眼睛简直要喷出那异火来,伽梨也受他的感染,心脏在胸中咚咚地擂着鼓,她自己何赏不也是这样想?或者说,谁人不是这样子想的?她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他有这么多的追随者了,他能鼓动潜藏在平凡的人心中的追求不平凡的心,而且在他的带领下,也许有一天能真达到这些不平凡。他就像一块不满命运潮流的固执的大石头,在身边积聚了和他有着相同梦想的泥沙。
江:“我会出兵帮你的,只要你告诉我一件事。”江天钧又把手中的酒坛子向前作倒酒状,伽梨便主动把杯子伸向他,去接他坛子里的酒,满了一杯,两人的目光再接,伽梨眼中变成了敬意,江天钧眼中则是狂热的坚定。
“……只要你肯出兵,我告诉你十件事都行!”
“好!有魄力,但我只要你的一件事就够了。你那九件事大可等到以后嫁给我了再说,哈哈哈哈……咳咳咳……”大笑似乎扯动了他的伤口,使他皱眉咳嗽起来。
伽梨等他咳嗽完,“你说,你要知道什么事?”
“我要你告诉我,你平生最快活、最得意、最自在的是什么时候。你如实告诉我,你今晚的约定就算完成了,我也会履行我的约定。”
伽梨一听,本以为他又要故意作弄自己,原来只是这样简单的问题,“那有什么难……我最得意自在的时候……”
“等一下,你好好想想,你将要说出口的,真的是你最最得意的时候吗?我不要听你随随便便的答案,我要听的是你自己内心深处,连自己也认同的唯一的答案。”
她沉默下去。这可把她给难倒了,她认真思索一下,快活的时候,无非是吃了美食的时候,舒服睡觉的时候,还有……还有……还有和亦人在一起的时候。但说到如果只要一个答案,那么最最快活是什么时候呢?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沉思着,好像认真起来。时而嘴角含笑,时而柳眉轻蹙,妙目看向不存在的远方,无数回忆涌现眼前,但如果真要说,那里说得出哪个是最快乐自在的时刻?
“怎样?你说不出?”江目光灼灼,“……那,我来说说我最快乐自在的时刻给你听听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