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帆在楼阁看着那渐远的身影，一时竟有几分悲喜相交的意味。
父亲，祖父，江家几代人里，你们都没有我这份福气……
沐锦曦回到府中已过黄昏，不过午后丞相府的人都俱已进宫，倒也没人说什么。
她当然不清楚，她那同父异母的妹妹不时不刻对她的记恨了，不过就算知道这对她无什么大碍便是了。
刚过午时，丞相府二小姐沐锦晴就开始张罗的打扮开来，虽然他并不想外出和亲，可这赏花宴不仅有争纷斗艳的花，还有赏花的人……更有……她的二皇子……想到这里那张俏脸上竟可见几分女儿家的娇羞。
所以于穿戴上便不可饶的需多费心思，既不能太打眼，惹贵人注意又要体现自己的独特，这穿什么款式颜色的衣服配什么发型，戴什么首饰都是她琢磨了好久的。
娘说她都十四了，也是时候该相看起来了，可她谁都不想，就喜欢二皇子，但她不敢跟她娘说，更不敢让她爹知道，特别是，最近那个丑八怪回来了，爹更偏向那丑八怪了，都不来看她了。
娘说暂时不要她去找那丑八怪的麻烦，现在只有更乖巧才能得爹的青眼。
哼，你刚回来还打眼得很，等过些时日大家都忽略你了……丑八怪你且等着，看我不收拾你，让你抢我爹爹。
出门前沐远派小厮去东上阁叫人，却得知出门了，未料的一顿，随后就转头神色如常的吩咐出发。
未听到下文万氏和沐锦晴都很是不顺，一路沉着脸直到下了马车才缓和下来。
宫中之事且不提，沐锦曦用过饭后看今晚月色不错，府中此时又没什么碍眼的人，罕见地带着明月霜华逛起花园来。
丞相府的花园还是可观的，虽比不上宫中御花园华丽娇艳，但也胜在精巧齐整。
蓦地想起很多年前那个人为她种金玉白梨木的样子。
金玉白梨木是梨树的一种，它开花时会在边缘一并长出一圈嫩黄，远远看去像是镶了金边儿，京中人还津津乐道的为它起了个“金玉白梨木”的雅号……可这只是个千里挑一的异种，哪有那么好得的。
连宫中那位也不过得了三棵，还宝贝的像抱了坨金子似的精心照料着，却不知他从哪里弄那么多来为她栽了个梨园出来……还怕别人知晓后找她讨要，特地派人连夜围了高墙命府卫看守……传到她耳朵里的时候笑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时隔这么久再想起仍觉得眼眶盈热……
小石子路上隐隐约约出现两个身影，明月刚想提醒，那两个影儿就来了口“见过长姐”
被人打断心绪确实不是很美好……看一眼竟是两个半大的孩子，正疑惑，又仔细瞧了瞧，想着应是沐远的庶子庶女。
丞相府后院在京城也算是少数清净的了，沐远除了过世的先夫人陶氏，只有后过门的继室、如今的当家主母万氏和一位兰姨娘。府中小辈包括嫡长女沐锦曦、万氏所出的二小姐沐锦晴和大少爷沐海博再有就是眼前兰姨娘所出的三小姐沐锦蓝和二少爷沐锦晖一共二子三女在京门大户里算是子嗣薄弱的。
万事因着先前陶氏的事情，对沐远的占有欲很大，虽然沐远宠爱兰姨娘，万氏明着不敢有太大动静，可暗地里这么多年没少给兰姨娘的西兰院使绊子。
兰姨娘性子温和，虽说为了孩子在大事上她不能让步，可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也不愿来来回回这样告状让老爷和老夫人嫌烦，所以平常能忍则忍。连带着西兰院的孩子也对倚梅院的嫡出避其锋芒。
是以，从小就养成了他们谦卑，谨慎的性子。
刚才两人远远就看到了沐锦曦，大小姐回来的时候他们还偷偷去看过，因为姨娘庶出不能出席，所以沐锦曦从来没有正面见过他们，这两人刚才也是犹豫了好久，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来打招呼。
“这个时辰怎么在这里”眉目稍霁，几不可见的轻点头，看这两个孩子乖巧，又无利益相交，她也没理由为难人家，就这么随口问了一句，不过看他们的表情，，她很可怕吗？不由蹙眉暗自内省。
“我们，弟弟想看萤火虫，我，我陪她来花园看看有没有”沐锦蓝这小姑娘刚过十二，沐锦晖也不过十岁，都还是孩子，他们在嫡母之下讨日子，自小就察言观色，如今看长姐拧眉还以为是不满看到他们，一时不免有几分紧张慌乱。
“我长得很丑吗”看这小姑娘都快凝成包子脸了，便想逗逗她。
“啊”“啊”！不愧是姐弟俩，连惊讶的表情都很同步。
从花园出来时辰已经不早了，洗漱沐浴后却怎么也睡不着，无奈唤了明月点灯，执了一旁的书册来看，也不知事情进展如何。。。。
沐远来的时候她都打算灭灯了。
“锦溪，你想好了”，其实他是知道答案的，可还想再确定一次。
今日进宫，他已经拐着弯儿让大家知道丞相府嫡长女回来了，相信不管是皇后还是贵妃都会各有思量，他私心里还是不愿意锦溪走那么远的。
“我从来不会后悔我做的任何决定”，她语气淡淡却很是坚持。
“你和你母亲一样执着”沐远的眼里有欣慰有追念，也有惋惜与释然……
“锦曦，无论如何，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回沐家，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他看起来很是怅然，又有如释重负的轻松。“你母亲的东西除了祠堂的牌位都在这里了，现在，我把它交给你。”沐远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滋味，爱了那么多年，念了那么多年，终究还是要放下了，她不属于他，他一直都明白，从始至终……
说完这句话后，他没有回头一脚踏入无边夜色里，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肖想了这么多年，现在他逼自己彻底放下，去怜惜真正属于自己的眼前人。
也许今后不时他还会有留恋或追忆，但时至今日，他更明白自己想要的……
她看着那渐与黑夜融入一体的身影，也许对于他来说，前方是真正的黎明。
可能只有真正爱而不得的人才会有如此痛苦矛盾的心吧，而她，怕是如何也不会感同身受的，因为她有所求，他必不会让她空手而归……
翌日一早，下朝后，丞相追着陛下的来到了御书房。
秦正帝始及不惑正是春秋鼎盛，又保养得体，很是有几分读书人的儒雅，穿上龙袍，不过又为他添了六分威严。平日里都是笑呵呵的，可玩起帝王权术来可丝毫不差。
也就是最近和亲人选一直未定，闹的他如今时感疲惫。
这不，刚下朝，总管太监替他捏肩，他闭着眼睛养神，，
“皇上，老臣特来告罪，请皇上恕罪”他皱着眉，不悦的睁开了眼。
看是他的得力丞相跪在案前，才忍着气儿没有发作，可语气为没有多好就是了。
“爱卿刚下朝就来告罪，所为何事啊”
“陛下，昨日小女未进宫参宴是臣之过，一来出府进宫时，小女正独自与外，未寻其踪，，二来臣想小女今年过了生辰便十九了，这都老姑娘……三来，小女甫回京不久，京中不知，臣，，臣也不欲多加约束，想着过些时日寻个人家就嫁了出去，所以……小女擅自未出赏花宴，臣也算默许……昨晚臣辗转反侧，一夜难安，今日特来向皇上请罪……”沐远很是诚恳，鼻一把泪一把，还不时俯首贴地，满是懊悔……
“丞相，快起，无甚大的事，哪至于如此……”说着就让一旁的太监抬椅赐座。
“可是当初，陶氏所出？？”稍加思索，皇帝就有了答案。
“正是顽劣小女”沐远看着有些痛心疾首，像是后悔生了这女儿一般……这老狐狸，演的倒挺像。
当年镇北将军嫡女才绝秦京，为人为权，他都打过主意，可惜……
半晌，沐远踏出御书房，神色如常未见端倪。
身后的皇帝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开始批奏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