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太子遇刺已经一个月有余,刘启手臂上的伤基本好利索了。为了不干扰刘启的正常工作,王娡一再犹豫,还是决定主动提出回到自己的猗兰阁。
刘启明白王娡的用意,这一个多月的贴身陪伴,还是让他分了不少神,这点两人是心照不宣。也正是这样,多多少少耽搁了一些事情,有些还是急需处理的。于是刘启也没有强求,答应了王娡的提议。只是嘱咐王娡,好生照顾自己,他一有时间就会去猗兰阁看她。
王娡怀着复杂的心情低着头往猗兰阁走去,这时让她离开刘启,对两人来说都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但理智告诉她,她不得不离开了。
边走边想出了神,不觉中王娡顺着长廊来到了猗兰阁所在的位置,浑浑噩噩地走过石径来到了大门前。抬头一看那块熟悉的门匾,这才后知后觉,感到余光瞟见的场景和之前有些不同。
王娡转过头来一看,这猗兰阁门前的变化还真不小。除了猗兰阁这栋宅子门前是老样子,其他之处都完全换了个模样。门前那片土地上的植物现在被清理了个干净,小品也不见了,只留下了那颗大槐树还在不远处。现在新换上的树木和植被完全占满了整块空地,枝新芽嫩花香的,散发着春天的气息。
王娡再仔细瞅瞅,这些新种下的树木清一色的都是果树,那高一点的有柿子树、梨树、苹果树,矮一点的有桃树、杏树、枣树,这些王娡在民间可都是认识的。最惊喜的莫过于这些果树下密密麻麻种上的全是兰草,从叶片上看,它们有不同的几个品种,分类种植着。微风吹起,兰草的叶子整齐地摇曳着,煞是好看。
现在正值春天,许多果树都开了些五颜六色的花,有红的、黄的、白的,王娡目不暇接。稍微遗憾的就是,这些树儿毕竟是刚种下的,枝叶并不完全健康,开出的花儿在各自的枝头也不是很饱满。她想着,只要是明年春天,这些果树根系发达了,枝叶茂盛了,那整片的果树上都开满了花,那是该有多美啊!
高一点的果树上远远的还落下了不少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王娡觉得很稀奇,之前住了这么久,虽然时不时也有鸟儿来光顾,但却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鸟在一起。王娡不解,左右上下找寻着原因,这才发现是那颗大槐树上被人为地安上了一些木质的鸟箱,鸟儿们受邀来到这里,在这将来的食物天堂中安下了家。
看着眼前的一切,王娡幸福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完全控制不了。这不用说也不用问,眼前的一切肯定都是太子爷特意为自己安排的。自己曾经和太子爷提到过自己小时候会像男孩子一样爬上果树去摘果子吃,太子爷听在了心里,于是就为她种下了这一大片果园;曾经和太子爷说过在小花园自己最喜欢的就是几株兰花,太子爷放在了心上,马上就为她种下了一片兰花海;兴许自己还透露过待在猗兰阁多少有些无聊,太子爷就干脆请些快乐的鸟儿在这日夜陪伴她,为的是让她不那么寂寞……
王娡的内心被融化了,身体颤抖着,现在满脑子里都是那个男人。那位看上去坏坏的,感觉总是心不在焉的太子爷原来可以这么的浪漫,为自己这么的上心。难能可贵的是他日理万机,还不忘在百忙中特意为自己安排。
王娡的内心彻底地沦陷了,她陶醉在刘启为她编织的情网之中。
她的太子爷是天底下最温柔的、最细腻的男人,这个男人他虽然身在帝王家,但并不适合传言中的薄情寡义、口是心非,相反却是重情重义、尽职尽责。这一刻,王娡感觉到的是这个男人对她那满满的,都要溢出来了的爱。
兰儿有一个多月没见着主人了,小家伙这时终于发现是主子回来了,此刻就站在屋外发着呆。她等不着主子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看到王娡后眼泪直流,握着她的手不停地蹦弹着。
王娡顿生疼爱,姑且暂时放下了欣赏果园的心情,收起自己幸福的泪水,先笑着哄哄这位小妹妹。兰儿撒着娇很是受用,围着王娡转了几圈,开心地上蹿下跳,好不快活。
相比之下,屋内并没有什么变化。兰儿每天都会打扫好房间等待着主人的回来,王娡进屋后,和兰儿三下两下就把从正殿带回来的东西放好,收拾妥当了。
两人坐在一起,心有灵犀般的想聊聊天,王娡最想知道屋外发生变化的一些细节,兰儿则想听听正殿那里的八卦。两人这还没有开口,猗兰阁却突然到访了一位王娡熟悉的客人。这是燕儿提着礼品盒,受唐妃指派,来猗兰阁给王娡送胭脂水粉来了。程妃和唐妃总是神通广大,王娡这前脚刚回来,后脚她们就知道了。
王娡与燕儿四目相见除了惊喜之外,还各自多了一份疑惑,那就是在这两人身上都有了不小的变化。王娡这阵与太子爷相守,随着太子吃了不少补气养血的食物和补品,血气比当时在后花园的时候不知道要强上了多少。再加上现在也算做了主子,不用成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精气神也是不错。而燕儿体现的却是恰恰相反的状态,感觉比以前更瘦了一点,没有什么精神,全然没有了当时在花房的活泼劲,而且整张脸都没有什么血色,苍白没有了光泽,感觉病恹恹的。
两人都大致明白对方截然相反的处境,再加上也算彼此了解,也就不需要挑明说些什么。王娡心疼地拉着燕儿的手,牵着燕儿有些僵硬的身体,一直领到了自己的房内。王娡招呼刚才主动回避的兰儿出来相见,兰儿屁颠颠地又认了位姐姐,麻利地准备好茶水、糕点和水果后,懂事、知趣地自个走开了。
王娡看着燕儿这个样子很不是滋味,心中有些愧疚,轻声地说道:“当时姐姐我搬到这猗兰阁,第一时间就想把妹妹也接过来,结果一问陈公公,才知道程娘娘她们提前一步把妹妹要走了。”王娡心中还是念着燕儿的好,对燕儿原本就是程娘娘的人这事闭口不提,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燕儿点点头,她知道王娡没有说假话,也没有必要说假话,她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知道珠儿姐姐对我好。就妹妹我这处境,也怪不了别人,要怪就怪自己的命不好。即使到了这宫中,没有什么追求,也没有什么奢望,但终究造化弄人、身不由己,没有任何自己选择的权利啊!”说完,酝酿在眼眶中多时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哗啦啦地流淌了下来。
王娡一看,赶紧从兜中掏出手帕,轻轻地擦着燕儿的眼泪。她知道燕儿语无伦次指的是些什么,而这些,自己也真是无能为力。她只是尽可能地安慰燕儿道:“妹妹不急,等什么时候条件允许了,姐姐一定想办法把妹妹接出来,即使到不了姐姐这里,去太子妃那也不错啊?再不行哪怕重新回到后花园。那里虽然清苦,但也能落个逍遥痛快不是?”
王娡的话让燕儿无望的眼睛中好似有了一丝希望,她喃喃道:“要真是那样就太好了,燕儿还想活着走出皇宫呐。”
王娡不知道燕儿在程娘娘那里受了多少委屈,遭过多少罪,心中除了同情就只有怜爱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虽然被太子爷宠着,但这也不能代表什么,毕竟在这太子爷的后宫中,她的地位还是比较卑微的,无法和程娘娘唐娘娘她们相提并论,更是无法开口从她们的手中把燕儿要过来。
看着燕儿苍白的脸,王娡不禁问道;“燕儿妹妹,姐姐瞅着你这脸色真的很差,全是不是几个月前的样子,妹妹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疾病啊?这得想办法治治才好!”
燕儿不想让王娡有过多的担心,她摇摇头,解释道:“不碍事的,谢谢姐姐关心。在程娘娘那别的都没什么,主子们也没有太难为我,只是工作压力大了点,觉睡得少了点。在主子们身前伺候都是这样,心累着了。”燕儿说完,猛然间想起了程娘娘,开始担心在王娡这耽搁太久怕回去不好解释,于是赶紧起身准备和王娡告别。
站起身子,燕儿顺便望了望被王娡随手搁在桌上的礼品盒,犹豫了一下后,还是用手指了指那礼物,对着王娡说道:“珠儿姐姐,那是程娘娘和唐娘娘送给姐姐的胭脂水粉,她们亲自调配的。”
王娡点点头,表示明白。
两人挪步到门口,燕儿又磨蹭了一小会,终于还是压低音量,对王娡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姐姐,妹妹再多啰嗦一句。那胭脂水粉姐姐最好能不用就不用,程娘娘她们不会那么好心的。还有就是那唐娘娘也不简单,姐姐要多防着点才好。”说完,不再耽搁,低着头快速离开了猗兰阁。
王娡望着燕儿离去的背影,心中漾起了一种莫名的悲伤,这种悲伤是她从来没有感到过的。然而她并不知道还有更让她难过的事情在后面,那就是她和燕儿的这次见面竟是她们两姐妹今生的永别。刚刚见面的时候,王娡并没有猜错,燕儿的确得了病,而且还是非常严重的血郁之疾,拖久一点不去医治就只看天命了。
燕儿自从回到程娘娘那里,工作压力太大且胃口不佳,自身营养完全跟不上,再加上整天提心吊胆的,身体和精神被无情地拖垮。在这深宫大院中,很少人会真正关心一个下人,在乎一个丫头的死活,燕儿的命如蝼蚁一般没有价值,可以任人随意牺牲和抛弃。
燕儿从王娡这离开后没几天就因病情加重,无法继续工作而被强行遣送出宫,当天夜里静静地倒在了长安冰冷的街头。
第二天一早,燕儿的尸骨被官差发现后,被快速地运至城外,找块荒地草草掩埋。从此,世间已无燕儿,就像她从来没有来过一样。燕儿一生孤苦伶仃,生前尽力地呵护着花花草草,死后也化成了花肥,继续滋养着她最喜爱的精灵们。
其实,燕儿的故事完全可以不是这样的结果,甚至还可以因此提早实现她自己的愿望。只是燕儿生性过于倔强,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她完全可以去求助太子妃,毕竟她们有过一段实质上的“师徒”关系。王娡帮她心有余而力不足,但太子妃则有足够的权威和力量,可以帮助生病的她,而且这并不会让太子妃有多为难。再则,她当时也知道了王娡的家境,同样可以间接请王娡帮忙,在她被赶出宫门的时候,坚持让自己前往王娡在京城的家中,讲明来历,或许依靠臧儿的财力,还可以奇迹般治愈她的疾病。当然,这种种的设想都是如果。燕儿终于带着她的美梦长眠地下,对她来说,也许这也是一种解脱吧!
王娡目送燕儿的身影消失在了眼前,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屋中,此时的她已经没有兴致了解太子爷给她带来这些惊喜的种种细节了。她在思考燕儿最后说的那一句话,这让她有些警觉,内心也跟着不安了起来。她相信燕儿犹豫中,鼓起勇气说出的这句话一定是她对自己最真诚地提醒。只是她不明白自己素来小心做人,在独享太子爷的宠爱后也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得瑟半点。再说自己和太子后宫的娘娘们也没有什么往来,那程娘娘和唐娘娘怎么会要来伤害自己呢?
唯一说得过去的解释就是太子爷现在太宠爱她了,这份宠爱已经让后宫的娘娘们心存妒忌、咬牙切齿,以致于开始针对她有所动作,欲除之而后快了。毕竟,这一大群女人都只有一个共同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很忙很忙,她们都想尽一切办法,来获得那原本就不多的关心,不多的宠爱。
王娡设想过这种因妒生恨的情况发生,只是没有想到会出现得这么快。太子后宫中还有很多的娘娘,如果她们都这么想,又都想对自己做些什么,那当真就太可怕了。能给自己提醒的只有燕儿一位,其他的招式过来,自己能否应付得来都不得而知。王娡是越想越害怕,这太子后宫果然厉害,凶险得很。
王娡再仔细想想,可能还有更可怕的,那就是程、唐两位娘娘这已经是第二次送来胭脂水粉了。感情在自己刚和太子爷在一起的时候,她们就已经开始提防,并有所动作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担心从王娡的心中升起,让她惶恐之至。
王娡望着桌上的礼盒,心想这个胭脂水粉中到底有些什么古怪,燕儿并没有说明,当然最可能的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唐娘娘上次送这些来的时候好像还提到过这太子后宫的娘娘们好像都在用着,那要是用了有大问题,也没看到或听说在谁的身上发生过什么啊?
王娡还是好奇心作祟,忍不住小心地打开礼盒,闻了闻里面的胭脂水粉。只觉得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面而来,沁入心肺,让她神清气爽,浑身透着舒服。片刻过后,她马上想起了燕儿的提醒,不敢再贪恋这与众不同的香味。她赶紧地盖上了礼盒的盖子,深呼吸喘了喘气,心想,这程娘娘的能耐可真不小啊,竟能自己私自调出这种香味,让人闻起来好似欲罢不能,这是宫里下拨的胭脂水粉远远不及的。皇宫中真是卧虎藏龙,看来自己真要打起精神,小心提防,才能在这危机四伏的太子后宫中好好地生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