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启渐行渐远,始终还是没有出现。王娡内心依旧疲惫不堪,她书也不想翻,菜也不愿做,仿佛对什么都失去了以往的兴趣。除了喂喂刘彘,偶尔逗上一逗,然后就是浑浑噩噩地继续虚度时光。怡姐和兰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远远超出了她们的能力范围,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猗兰殿天崩地裂,但后宫中的其他娘娘却不清楚王娡和刘启之间发生了什么,如薄皇后所料,她们还在为皇十子的出生而担忧着。皇上现在最宠爱的妃子生下了一位皇子,这对她们来说无疑是一种严重的威胁,这种威胁足以让她们那敏感的神经更加紧绷。
栗妃的侍女萍儿是当年跟着栗妃一起进宫的,眼瞅着服侍栗妃都快二十年了,栗妃对她很信任,什么跑腿的事情她都会安排萍儿去做这才放心。栗妃喜欢跳舞,也喜欢各种华丽的服侍,为此刘启早些年也给过她特权,那就是她可以单独要求宫中的女工坊为她定制她想要的所有服装,而且不需要得到任何其他人的批准。
今天天气不错,艳阳高照的。萍儿赶着去女工坊,取回栗妃叮嘱女工们为她做的衣物。女工坊的院子里正晒着大量的布料,这都是女工们赶着今天的好天气拿出来爆晒固色的。
萍儿一个人走进女工坊的院子,看不到任何人,院子里是安静得出奇。她刚抬脚准备穿过院子去找负责的女工,却听见这院子中居然有人躲在布料后在窃窃私语。女人的好奇心作祟,萍儿竖着耳朵辨别出这声音的方向,然后悄悄地靠近,隐藏在布料后面,想偷听她们谈话的内容。萍儿作为栗夫人的贴身侍女在皇宫中下人们面前还是有些颜面的,对于这种偷听行为,即使被发现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因此她无所顾忌。
距离近了,萍儿已经可以清楚地听到两位宫女的谈话内容,只听一位宫女说道:“这么说来,你的主子将来最有可能会晋升为皇后娘娘了?兰儿你是跟对了主子,眼看就要跟着鸡犬升天,辉煌腾达了。哎,哪像我们,只知道在这整天拼命地劳作,做着永远都做不完的事情,这哪一天能熬出头啊?对了,兰儿你以后发达了,一定不要忘记提携一下姐姐啊!”
另一位被唤作兰儿的宫女回答道:“主子这些年被皇上宠得厉害,现在又有了十皇子做保障。皇上对小主子更是喜爱有加,要不哪能让主子单独喂养皇子的,这不就是要重点培养的节奏不是。主子那天单独跟我说那栗娘娘虽然妩媚,但毕竟年老色衰了,现在陛下去她那脚都不想抬,估计已经彻底的失去兴趣,如此说来,她是当不上咱大汉的皇后娘娘的。其他那几位夫人就更是没有竞争力了。过不上几年时间,这个皇后的位置就只能是主子自己来坐了。我猜啊,应该是咱陛下给主子许了什么愿,要不主子当天也不会这么兴奋,跟我说出这些话来。”
“这样啊,那这事肯定靠谱,提前恭喜了。如果有机会,兰儿一定要记得想办法把姐姐也弄到你那去,我们一起服侍皇后娘娘那该有多好啊!”这宫女兴奋地说着,“呃,不对啊。兰儿你之前不是说过你主子和栗娘娘关系很好啊,什么亲如姐妹来着,怎么今天听你说的好像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这又是为何啊?”
“兰儿”回答道:“此一时彼一时啊,当时主子还没有生下十皇子,对栗妃示弱也没毛病啊。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陛下对十皇子是爱不释手,以后什么可能就都有了呀!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多说了,还要赶着回去呐,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就行了。对了,今天我们说的话不能和任何人提起啊,要不我就死定了,切记切记!”
话音刚落,萍儿听到有碎碎的脚步声,她赶紧在布料间隐藏好,等谈话的两人各自离开后才钻了出来,穿过院子去取栗妃的衣物。
萍儿探听到了不少的“秘密”,内心很是得意,回去之后第一时间就添油加醋地说与栗妃听。一番唾沫横飞般地描绘之后,栗妃果然是咬牙切齿、面目扭曲,她大声地骂道:“好你个王娡,老娘还一直夸你乖巧、明事理来着,原来你也是只白眼狼。你这只狐狸精原来也心藏祸心,和那姓程的贱人是一路货色,老娘早晚要把你们一起给收拾了。你以为你现在生了个皇子就能飞上天了?就有能力和老娘平起平坐、同台竞争了?你还太嫩了,你跟着咱陛下这才几年?你那吃奶的娃能跟咱荣儿比?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你给老娘等着,看我不好好羞辱你,让你看看这后宫中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程妃拿捏不准现在皇上对王娡的看法,她用一出小小的计谋,就成功地挑起了栗妃对王娡的不满。程妃想她们直接要是闹出点事就最好,自己隔岸观火,侧面看看在陛下的心中,栗妃和王娡到底谁更重要一些,这也好让她有时间及时调整敌对的策略。
栗妃对程妃多少还有点忌惮,她们两人多年前就闹过不小的矛盾,这些年表面上算是偃旗息鼓了,一般情况下栗妃也不会故意找茬的。她们级别相同,而且也同样为皇上生下了三位皇子。再加上程妃几乎不出门,碰面的机会都没有,栗妃想找她的晦气也不太容易。但对王娡这位“美人”来说,级别摆在这里,栗妃就肆无忌惮得多了,只要不是当着陛下的面,她这位“夫人”教训一下王娡毫无问题,只需要碰到一个小小的机会就行了。
没用几天还真的让她逮着了机会。这天王娡还是带着兰儿在花园中漫无目的地走着,正好碰上了同样出来散步的栗妃。王娡低着头只顾走着,兰儿也傻乎乎地跟在后面,两人都没有看见栗妃的出现,等发现栗妃的时候,已经是面对面,差点都要撞上了。王娡吓了一跳,赶紧从臆想中回到现实,双膝跪下,给栗娘娘请安。
栗妃看着地上跪着的王娡,一脸的得意,她但并没有打算要王娡起来的意思,只是冷笑了几声,阴阳怪气地对着王娡大声地说道:“我说这是谁呐?原来是珠儿妹妹啊,近来你可是春风得意,舒坦得很呐!现在是不是完全可以不把我栗姬放在眼里了呀?以后我见着妹妹了,是不是也要考虑绕道回避啊?”
王娡跪在地上很是纳闷,当年自己送栗妃礼物后她们也碰上过几次,但栗妃对她都还显得比较客气,怎么今天对自己的态度是这般的不友好,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脑中想着,这该有的反应还是要有,赶紧回答道:“对不起栗妃娘娘,刚贱妾走路出了神,没有注意到娘娘的出现。贱妾无意冒犯,还请娘娘海涵,原谅贱妾一时的鲁莽。”
栗妃看着王娡低着头服软,这气头更盛,转而指着兰儿教训道:“你这奴才是怎么当的?主子看不见,你这奴才的狗眼也瞎了吗?来人,给我好好掌掌嘴,我栗姬今天帮王美人调教调教下人。”
萍儿从后面一跃往前,绕开王娡,抓起地上的兰儿,调整好姿势,“啪啪”地扇起兰儿的耳光来。那天在女工坊,萍儿并没有碰到“兰儿”的面,自然是无法辨别真假的。
王娡当上主子以来,从来没有把自己的侍女当过奴才,骂都不曾开口,何况是动手教训。现在回头一看,这栗妃的侍女居然故去真的动手在扇兰儿的耳光。王娡心中怒火中烧,恨不得马上起身和这下人撕打起来。
还好理性战胜了可能的冲动,王娡明白这手自己是还不了的。栗夫人授意,自己级别太低,并没有反抗的权利。她只能咬咬牙,回过头来,急促地说道:“栗娘娘息怒,栗娘娘息怒,这都是贱妾的错,和这丫头无关。是贱妾没有看到娘娘,怠慢了娘娘,娘娘要惩戒就惩戒我吧!”
王娡言语中继续服软,兰儿嘴巴也被抽得够呛,眼瞅着这脸都肿了起来,嘴角渗着血迹。栗妃气算是顺了不少,不由得得意道:“咱这皇宫啊,讲究的是先来后到。不要仗着有陛下的宠爱就不可一世了,这宫中的娘娘谁还不是被陛下宠爱过?你这丫头知不知道几十年前皇宫中有位戚夫人,仗着得宠不可一世,她的结果怎么样?你最好是弄明白这个道理,不要自不量力,否则哪一天自个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明白了吗?”
王娡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这无意中被栗妃一顿劈头盖脸地教训让她不知所措。戚夫人的遭遇她自然是知道的,栗妃以她为引,是想劝诫自己不要窥视皇后之位么?问题是自己并没有体现出有这种想法啊?你栗妃这自诩为吕后,这是早把自己当成这皇后的不二人选了?王娡心里不明白,但口中还是要回应栗妃的,要不今天怕不知道如何才能脱身了。她对着栗妃用力地点点头,表示明白了栗妃话中的意思。
栗妃一看也教训得差不多了,太过分了万一王娡告到皇上那里也不太好。于是她喝住了萍儿,也不再搭理王娡,“哼”的一声,从她的身边走过,顺便还用膝盖“无意”地顶了王娡肩膀一下,再次宣扬自己的实力。然后抬着头,挺着胸,带着萍儿是扬长而去。
级别高上一截,王娡是莫名其妙地被栗妃一顿羞辱。她还不敢还嘴,更不敢解释。等栗妃和萍儿走远了以后,她赶紧站了起来,带着刚替自己受过的兰儿,灰溜溜地快速“滚”回了猗兰殿。
本来心情就不好,又毫无征兆地被栗妃教训了一顿,这让王娡更加难受了。她安慰好兰儿,交代怡姐帮兰儿处以伤痕后,开始回想起薄皇后跟她讲过的话。因为有了刘彘,无论她想与不想,争或者不争,其他的几位娘娘都会视她为对手。今天没有任何原由的被教训了一顿,明天还不知道她们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自己。
栗妃提到的戚夫人,宫中传言当年她被吕后做成“人彘”,残忍地杀害了。这悲惨的结局可能也跟戚夫人想不想取吕后而代之毫无关联,更重要的是她受尽高祖的宠爱,同时也还有着亲生儿子刘如意。当然,晚年的高祖真还想让刘如意顶替当时的太子刘盈,要不是当时群臣的极力反对,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汉惠帝了。
事实就摆在王娡的面前,要不自己就忍气吞声,夹着尾巴做人,尽可能地回避陛下,甚至以后都不主动接受陛下的任何关爱。同时自己还要像贾妃一样,表现出对皇后之位毫无兴趣,和她一样苦苦等上十年也许更长的时间,等彘儿长大封王后,跟着他一起离开皇宫,前往封地生活,从此远离皇宫里的所有是非。但问题是自己并没有贾妃那身本事,让其他娘娘不敢招惹,而且彘儿也才几个月大,这封王离京的日子还相当漫长啊!
再说,这些个娘娘会真的相信自己对这皇后之位毫无兴趣吗?那她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不断地找自己和彘儿的麻烦,自己是不是每次都能够应付得了?忍受得住?能够保护好自己和彘儿,以致能够全身而退呢?还有就是儿姁,她现在才是陛下万般宠爱的人,而且肚子里还有陛下的孩子,等到有一天,她们发现儿姁才是她们最大的威胁,同样想尽办法来对付儿姁。那儿姁是不经世故,城府也不深,她如何能应付得了啊!
自己可能还好,但彘儿还小,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无法防备,难免会受到诸多的伤害,那自己该怎么办?难道自从彘儿出生,自己就真的只有一条路可走,毫无选择了吗?一定要和这些夫人争个头破血流,鱼死网破了吗?王娡好不纠结,但出于对刘彘的爱,这是她冒了多大风险才收获到的唯一的皇子,她是不能让彘儿受到哪怕是一丁点伤害的。
既然前思后想的结果都是躲不过,那自己只能主动去搏上一搏了,总不能永远身在明处被动挨打。虽说自己的力量是最弱的,但依皇后所说,有彘儿就有机会,也许儿姁肚子里的孩子也同样是有机会的。王娡终于彻底地想明白了她在这后宫中要想生存下去,唯有去争取最高的目标。那就是必须让自己努力去成为替代薄皇后的那个人,并且把彘儿扶上至高无上的太子之位。
程妃聪明反被聪明误,她想利用栗妃来打击王娡的信心,不曾想却因此激发了王娡隐藏在内心的巨大反抗力。王娡也许现在是丢失了皇上的爱,但她却有了彘儿,即使现在让她在刘启和彘儿之中做出一个选择,她还是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彘儿,那就等于她自愿接受了这来自后宫的所有挑战。王娡不再纠结,她唯有振作起来,努力去争取才是她该做的事情。从此刻开始,王娡所想所做,都是为了要实现自己这个伟大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