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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韩术展开边贸营生 端阳出城王信受伤

此时,大汉朝与匈奴的边境纷争始终持续着,这种纷争在当年汉高祖白登山之围后就没真正消停过。虽然和亲政策的持续让两国之间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争,但小摩擦却从不停歇。韩术在匈奴待了二十多年,对这种情况是非常的了解。匈奴的单于们并不是大汉民间相传的莽夫恶汉,他们和幕僚们都知道匈奴自身人口太少,即便倾尽全力能攻克汉朝的一些城池也无法长期坚守,相反稍有不慎就可能会陷入汉朝大军的围困,反被歼灭,消减本来就有限的作战人口。于是,在确定无法直接快速消灭汉庭的前提下,所谓发动战争也好,大小规模地袭扰也好,都变成了一个最清晰的目的:那就是掠夺汉朝的资源和人口。

匈奴地处辽阔的大草原和荒漠,民众几乎都是清一色的牧民,严重缺乏诸如铁器、青铜器、陶器、布匹等物质。而匈奴自身又没有原材料、手工业者和冶炼技术,只能想着法子在汉朝边境进行物质互换。然而汉王朝王法不允许汉朝民众和匈奴通市互换商品,自发而秘密的小规模的民间交换又从根本上解决不了匈奴自身的发展需求,那所用的办法就只剩下一种——硬抢。几十年来,匈奴不停地抢,不停地抢,所攻克的小城镇、小村落是片瓦不留。抢完之后部队快速机动,脚底抹油。往往匈奴军队掠夺回归的马队驼着乱七八糟的物品,五颜六色的,远远看去就像草原上行动着的一座座垃圾堆,甚是奇特。

韩术思考着是否做一些边境贸易来确保营生,只要规模不至于很大,应该不会被官府盯上的。在匈奴期间,他也时常能看到汉朝商人到匈奴地界贩卖物质,至于他们是怎么实现的,就不得而知了。韩术想着,现在乘着身体还好那就多做点事,多赚点钱,如果哪一天自己不在了,这一大家子的依旧可以持续现在这种丰沛的物资生活。当然,韩术始终是汉人,受臧衍的影响,他是不会考虑贩卖匈奴急缺,同时又容易直接或间接损害汉朝利益的商品给匈奴的。比如金属类制品,这能让他们锻造武器用来对付汉人。他思考的贸易内容只是停留在一些民用品上,如布匹、陶器、手工制品什么的。

长安东西两市的信息果然是很多,韩术打听着其实早就有不少商人也都在偷偷地做着这些买卖,这和他在匈奴了解情况是一样的,只是规模都不大。私底下听一些人说才知道,汉王朝边境的守边将军士们知道这些贸易对于边境安全来说利大于弊,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何况不少守将多少还能在中间捞些好处,自然就大开方便之门了。

除此之外,朝廷其实应该也知道这些。但看到边境相对安宁,也就默认了商人们的这些行为,明令禁止几乎形同虚设,所有参与的、关联的人默契地配合着,保护着这份不容易的边境和平基础。也许,皇城内外,唯一不知情的恰恰是坐在未央宫的汉文帝,他始终认为边境的安宁只是戍边将士们英勇善战、严防死守的功劳,正是他们的英勇让匈奴有所忌惮,不敢逾越雷池,发动针对汉朝的侵略战争。

韩术考虑好这些,和臧儿商量妥当了,借助东西两市庞大的货物集散优势和人力优势,韩术很快将边境贸易的营生开展了起来。由于跟随臧衍在匈奴单于帐前二十余载,单于手下大小将领韩术还认识不少,开展边境贸易显得异常顺利。特别在陇西、上郡两处重兵守卫的隘口,他甚至和汉朝守将也快速建立起关系,货物出入境很方便,贩卖起来得心应手。

另一方面,在长安的家中,臧儿也没闲着,屁颠屁颠地增添着家里所需要添置的一切。看着到处乱窜的孩子们缺管束,也缺知识,臧儿思考着该让他们学些什么。公塾是公开场合,始终要抛头露面,臧儿不愿意冒此风险。那就只能是私塾了,于是干脆高薪聘请了一位教书的老先生,来家中专门给孩子们讲课授业。

这宅子的倒座房很大,做私塾是绰绰有余的,下人们挪了个地方,被安排住进了耳房。反正是启蒙学习,老先生的学识高低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应该也不会差在哪里。臧儿识字不多,还是当年一位识字的老仆教了一些,孩子们更是没念过一天书。这样一来,索性大大小小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坐进了课堂,一起学习也是相当有趣的事情。

一晃时间来到五月,老先生要告假回家几日,顺便希望在家里和家人一起度过端阳节。孩子们难得有了几天假期,早就嚷嚷着端阳节要出去玩耍玩耍。臧儿心情不错,心想一家人到长安的时间也有两个多月了,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了。再三犹豫之下她还是应允了下来,同意端阳节那天由王信带着两个弟弟田蚡、田胜去灞河边去参加官府组织的端阳节活动,观看划龙舟比赛。

王娡、王儿姁俩姐妹那没法子,只能是留在家中,哪都不能去。一家人刚到长安不久,女孩子出门怕有诸多的不方面,还是呆在家里比较好。毕竟现在不再是乡村野妇的孩子,而是住在大宅子里的大家闺秀了,那是不能够轻易出门的。

端阳节当天,三兄弟早早就起了床,臧儿叮嘱家仆狗儿小心驾车,尽量不要和任何人交流,以免生出事端。一行四人驾着马车出了横门,朝灞河边驶去。灞河离京城并不远,狗儿似乎很熟悉这条官道,告诉哥几个驾车不用多久就能跑到了。上次来长安几个孩子憋着好奇心,被臧儿要求着不能往马车外看。这次则不同了,马车的帘子被选掀得老高,田蚡和田胜两个小子在马车里嬉戏打闹着。王信则干脆和狗儿坐在了马车前,一路驾车一路聊着,顺便还可以用自己的身体堵着马车的门,让两个顽皮的弟弟不至于跌出马车来。

四人一路有说有笑,吃着零食,看着路上的稀奇,好不快活。一个时辰后,马车顺利地来到了河边。因为起得早也赶了个早,龙舟比赛还没开始。此时的河边已经聚集了大量来看热闹的民众,人山人海的。灞河中各支来自民间的龙舟队伍开始在起点集结,看样子这比赛也快要开始了,孩子们来得正是时候。

栓好马车,王信和狗儿一人牵着一个小孩,挤到河边翘首以盼着。河边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到处充满着孩子的尖叫声、嬉闹声。

又过了一小段时间,在人群嬉戏喧闹下,龙舟比赛终于是开始了。紧接着岸上的人群又发出震耳欲聋般地呐喊声、加油声,一浪高过一浪。孩子们生平第一次参加这么大型的节日盛会,很自然地融入到这种歇斯底里的氛围之中,跟着大声加油了起来。哪支队伍获胜对他们毫无关系,凑个热闹就行了。

这边比赛紧张地进行中,田蚡却和旁边年纪稍大一些的一个小孩因为争抢位置推搡了起来。等王信转头发现的时候,两个小屁孩地争吵已经升级,开始踢踹着对方,互不相让。和田蚡争吵的小孩衣着华丽,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由一位年轻贵妇领着。贵妇这时也发现了孩子们的争吵,她本不想自己的孩子受到任何损伤,连忙拽着孩子想往后退。无奈此时后面的人实在太多,贵妇力气小推搡不动,一时间也拽不走这任性的孩子。

王信和狗儿对了一下眼神,看着对方没有男丁在场,一时也耍了小性子,把臧儿的叮嘱早就扔到了身后。欺负弟弟那还了得,不管你是谁,干脆揍了再说。于是两人隔开少妇,卷起袖子,这就准备招呼起来。

周围的人群发现了这里有几个孩子像是在打架,这下是反应迅速,“呼”的一下自然地往外散去,一堆大小孩子瞬间替代了比赛成为了周围人群的焦点。哪知这孩子当真有些来历,人群后面竟然还有一群家丁跟随着,人群散开后这群人瞅得真真切切的,看到少爷吃着亏挨了打,立刻手持棍棒恶狠狠地扑了过来。

可怜这王信和狗儿一个不过十七岁,一个也刚二十出头,又不是练家子,哪里是人家专业护院的对手。片刻之间就被这群人掀翻在地,紧接着棍棒劈头盖脸地挥下。田蚡田胜两娃年纪太小,众人还好没对他们下手,甩在一旁任由他们哇哇大哭。一阵棍棒下来,王信和狗儿伤得不轻,嘴角也开始渗血,倒在地上不动弹了。这帮家丁才就此作罢,护着他们的少爷和夫人,扬长而去。临走还不忘往两人身上吐口唾沫,辱骂、羞辱几句。

狗儿忍着疼痛,艰难地爬起,看着同样被打成猪头的王信,用力地搀扶他起来,叫上两个吓傻了的小娃一瘸一拐地往马车方向挪去。周围人群目睹了眼前这一切,也不见人过来帮忙,或者替他们说上几句公道话。大伙只是麻木地望着这几个后生,还不忘在后面指指点点,评论一番。不远的小高坡上,分明还站着几个官差,他们好像没有看见这里发生过什么似的,只顾自个交流着什么,时不时还发出一阵阵鄙视地笑声。

哥几个上了马车,王信痛苦地抱着头平躺在马车里,只留下一双脚伸在车厢外。田蚡、田胜两娃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只是看着哥哥这样子也不哭了,静静地跪坐在马车里,守在哥哥的身旁。狗儿自己伤得也很重,但责任在身不容懈怠,他咬着牙强打起精神,小心地驾着车,往长安城家中赶去。耳边留下了知情人的一阵叹息:“这几个娃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晁家的人也敢惹,当真是不要命了!”

一路上狗儿忍着剧痛,快马加鞭赶回家中。此时的王信已经在马车上昏迷了。臧儿一看这种状况顿时吓得半死,不需要提问她也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来不及责备狗儿,只是赶紧招呼下人将王信扶到床上,一边遣人去请郎中。狗儿也不停歇,喝了点水瘫坐在凳子上,赶紧把大致的情况说与臧儿听。

没过多久,郎中匆匆赶到了家中,一顿外伤帖、内服丸招呼着,妥当后,郎中面色凝重地告诉臧儿,大少爷伤势真的很重,现在情况还不容乐观。他刚把上好药物悉数用上,剩下的就只能看少爷的造化了。如果能挺过这几日的凶险,应该伤势就会有所好转。

臧儿听着精神恍惚,如中邪了一般,显然今天发生的这事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呆滞了一会,这时才想起还有个下人狗儿也是重伤在身,正想开口让郎中也一起看看,回头一瞅,已经迟了,此时的狗儿已经安静地瘫倒在凳子上,没有了气息,怕是死去有一会了。

臧儿这才明白,原来狗儿其实比王信伤得更重一些。但他护主心切,以致急火攻心,一路赶车又可能引发了体内大出血。当他把王信送至家中的时候,已经耗尽了自个最后的气血,一命呜呼了。

送走郎中,臧儿再也忍不住了,仰天嚎啕大哭了起来。她后悔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孩子们单独出去玩耍,懊恼自己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得意忘形,以至于不再忌惮这京城到处是强权恶势。现在弄得一死一重伤的,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臧儿找人好生埋葬了狗儿,毕竟没有他,王信的命应该也早就交代了,这是位尽职尽责的好儿郎。这可怜的娃,从小就没了爹娘,年纪很小就到处打着短工来养活自己,什么活都干过,什么苦也吃过。直到来了臧儿家,一家人对他很好,他也努力用工作来回报这一家子,没曾想现在却死于了非命。

庆幸的是几天过后,重伤的王信渐渐清醒,身体也慢慢开始恢复了。按郎中的说法,王信身体的恢复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在斗殴中伤到了大脑,只怕是这辈子脑子都不会很好使了,当然最好也别去干重活。无论如何,王信这命是保住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乐观的臧儿只能是这么想着。

她的心中压抑着怒火,她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懊恼,更可恨的是自己现在毫无复仇的希望。之前她天真的以为在经历几十年苦难以后,一切都变得完美了起来。如今的她才开始体会到,在这现实的社会,仅仅是富裕还远远不够,依旧是弱势群体,在这京城达官显贵面前屁都不是。

臧儿这辈子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一次次地打击就能一次次地爬起,一次次地再次打击,还能一次次地再次爬起,永远都不屈服,永远都不放弃。此时的她激起莫名的斗志,她发誓要报仇,哪怕这对她来说似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其实不单单是臧儿心存怨念,王娡对大哥和狗儿的遭遇也是义愤填膺。不同于臧儿,王娡更愿意将心事放在心里,不轻易显露出来。这些年来,大哥总是帮着母亲照顾着弟弟妹妹,哪怕是不轻易得到的一点好吃的,自己从来都舍不得吃,一定是留给弟弟妹妹们。在弟弟妹妹们的心中,王信是位称职的好大哥。

臧儿根据狗儿提供的信息,到处打听,终于知道了晁姓大户的主人原来是当朝太子舍人晁错,那妇女是他的少夫人,小子正是他的小儿子。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现场的官差根本就不管晁家家奴行凶,导致事态升级的原因了。他日,皇上如果殡天了,太子登基,作为太子近臣的晁错会有多大的作为大家心里都有数。臧儿识时务地放弃了任何报官的想法,暂时只能将此事摁下,息事宁人不了了之。臧儿同样是典型的务实主义者,她何尝不知道告官可能出现的结果,现在哪怕是咬碎牙也只能当做没事一样,先咽到肚子里。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王信毕竟年轻,身体恢复得也很快。不出郎中所料,别的都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感觉较以前木讷了一些,反应变慢了,思维也有点呆滞。

韩术还是要出远门,毕竟需要多倒腾些货物才能多赚些钱,一家子的开销不小,如果把积蓄用完了,日子还当真不知道怎么过了。韩术是个男人,他看得比较长远,他用不同的角度和臧儿考虑着同样的问题。臧儿毕竟有三个小子,先让他们学习几年知识,恶补一下文化,到时候自己再带着他们出去跑跑见见世面。毕竟这是在京城,将来伺机博取个功名,也不是没有可能,那这样一家子也就真的可以彻底翻身了。

经过在京城几个月的生活,臧儿基本已经适应了。原本蜡黄的脸色已经有了一些光泽,抹点腮红,年轻了十岁不止,和在长陵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变化大了,藏在心中原始的自信也回来了,出门自然也就多了起来。现在哪怕是远在长陵,当时的左邻右舍在这长安大街上要是碰到臧儿,不经仔细辨认斟酌,也会认不出来。

至于孩子们都还在成长,即便是当了两年人妻的王娡,经过几个月的调理也是焕然一新。充沛均衡的食物和正常的起居习惯竟诱发了她的二次发育,现在甚至还长了一点个子,面部更加饱满了。鹅蛋型的脸庞,精致的五官,现在的她活脱脱的从乡间民妇蜕变成了一位绝世容颜的富家小姐。

特别是有那么一天,臧儿无意间再次看到了女儿完整的身体,竟然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般看得走了神,王娡的再次发育完全出乎当妈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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