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蹲在树下,将方帕上的合欢花葬到刚挖的土坑中,动作温柔,嘴角含笑,低声呢喃道。
“尘归尘,土归土。南方以南,岁月无边。”
花侧荡在树下,看着梅香葬花的身影,内心恻动,红了眼圈。
自打她母妃去了,每到这个季节,梅香便会学着她母妃的样子,将掉落的合欢花埋在树下。
花侧一时难过,轻声重复着。
“尘归尘,土归土。南方以南,岁月无边。母妃生前葬花时,总要念叨这几句。”
梅香用小铲子拍了拍埋好的土坑,笑道。
“常在爱花,服饰被褥上皆绣着合欢花,自然是不忍落花白白入了泥。”
回忆袭来,花侧咬着下唇,努力不让眼中的泪掉出来。
少顷,开口道。
“春色已无,流光易断。凭它是花是人,最终都会归了尘土。”
梅香起身回头,见花侧垂着头,满是伤感,上前询问道。
“爷,然公子以往来,都是要住上几天的,这次怎么刚来就走了?”
梅香开始听说燕然走了,还猜测是不是俩人吵架了。后来转念一想燕然那个性子,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花侧没说话,只是继续垂着头,没什么生气一般。
这下梅香心感不妙,连忙蹲在花侧旁,关切道。
“爷,可是出事了!”
花侧缓缓抬眼,看着梅香,说道。
“嬷嬷,我母妃,是枉死。”
梅香听罢瞳孔一缩,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
“谁跟您说的!”
见梅香神色异常,花侧先是一愣,接着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苦笑着说道。
“嬷嬷果然知道…”
“奴婢,奴婢…”
梅香心里一慌,支吾着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
花侧握紧手中秋千,盯着梅香那双似有泪花闪动的眸子,看了好一会儿。
她握住梅香有些冰凉的手,说道。
“你不说我不怪你,可我既然知道了,嬷嬷能告诉我,我母妃究竟是谁害死的!”
梅香被这么一问,紧张的乱了气息,她揪着衣角,低着头说道。
“常在,常在确是得病殁的。”
花侧握着梅香得手一紧,声音有些迫切。
“都这个时候了,嬷嬷还是不肯告诉我么!我一直奇怪,哪有人头几天还好好的,过几天便突然病入膏肓不治身亡?这中间若不是有人做鬼,那便真是见了鬼了!”
梅香手中的衣角攥的更紧了,她急道。
“没有证据啊爷!那年听说您要分封,好些个平日里不来往的人都登了门,谁知道是哪个打着恭喜的幌子,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梅香越说越激动,接着道。
“那时常在病的有些糊涂,那日趁您不在,拉着奴婢托孤似的好一顿嘱咐。期间常在一会儿糊涂一会清醒的,倒是透过一句话,‘千万莫要让阿侧给我报仇’,奴婢就是因为这句话才疑心常在是被人所害。可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证据啊爷!”
一番言辞过后,两人均是一阵沉默。
院里的门被扣了扣,王管家打院外推门进来。
瞧了眼院内并不寻常的两人,收敛了脸上的笑,双手托着手中盒子呈给花侧,说道。
“小王爷,这是然公子临走时,托老奴交给您的。”
花侧看着盒子,心里有些难过,淡淡的说了句。
“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他竟还记得。”
梅香眨眼收了收眼角的泪,忙上前接过盒子。
刚要打开给花侧看,却听她说道。
“嬷嬷,找个地方搁起来吧。”
梅香问道。
“爷,您不看看?”
花侧看着木盒摇摇头,淡淡道。
“他不在,我一个人,便没什么打开的必要了吧。”
梅香欲言又止,最终向屋内走去。
王管家看得出,这主仆二人有事,也就没敢再多言,只正色道。
“小王爷,誉县受灾,除了那比赈灾的银子,咱们府上也是要发些灾银来安抚百姓的,您看,咱们是发多少合适?”
花侧听罢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像是赌气似的说道。
“你去问昭王,我不也是要听他差遣。”
王管家心一沉,紧张的攥了攥袖角。
心道坏了!这得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都提银子了小王爷还这样淡定,以往可都是要好好发一番牢骚才罢休的。
梅香放完盒子从屋里出来,见王管家一脸为难,忙拉着他走到院外,小声道。
“这点事管家自己做主便是,实在拿不定的,就去问昭王。”
王管家脸一皱,说道。
“我问他做什么,他又不是咱王府的主子。倒是咱们小王爷,怎么了这是?”
梅香叹了口气,似乎难以言说,只道。
“这里有我呢,管家只替小王爷处理好这灾银的事,也算是分忧了。”
王管家见此心中有数,也没有继续过问,只不放心的叮嘱了几句就去忙了。
梅香再回头,见树下秋千上空荡荡的,花侧似乎进了屋。
冷风习习,树上又飘下几朵合欢花,梅香将脸上被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上前怜惜的捡起地上的花。
一朵,一朵。
再起身,已是满脸泪痕。
——
距离誉县大概八百里的地方有个山岭,岭上有片由参天古树行形成的密林。
密林四周堆满了枯骨,森白一片,故而此岭被唤作枯骨岭。
密林终日不见太阳,远远望去只觉透着阴森诡异。
枯骨岭山下不远处,有一片水田,此时正值秋收,三五耕农在田里辛勤劳作。
其中一个头特别大的人,拎着镰刀像个蘑菇似的站在田间,朝着枯骨岭方向直愣神儿。
“嘿,我说黄大头,怎么着,被里面的罗刹鬼王勾了魂儿了?”
被叫黄大头的那位还是没动,只盯着那边,有些疑惑的说道。
“我刚才怎么好像看见一个黑影儿,嗖的一下就进了那枯骨岭。”
说话的耕农噗呲一下乐了出来,笑道。
“瞅你演的跟真的似的,那就是个传说,你还真当真了。”
黄大头被嘲,气道。
“不当真你怎么不进去!再说,那外面的白骨一年比一年堆的多,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哪个不是绕着那岭走?你怎么证明那传说就是假的!”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打枯骨岭呼啸袭来,带着浓浓死气。
众人只觉脊背发凉,顿时面露惧色,缄默无言。
整片农田,唯有稻子飒飒作响,更添诡异。
——
一男子抱着刚被砍断的半只胳膊,表情极其痛苦的跪在地上,褐色长袍上染着大片血渍。
在他脚边散落着一个红色药瓶,那是他刚刚为断臂服下的止血丹。
男子跪在地上喘了一会,似乎恢复些了力气。
抬眼环顾阴暗的四周,见四周尽是高耸的树木,与零落的白骨,警惕道。
“此乃何地?”
一个似乎比四周阴风还要寒彻骨髓的声音响起。
“枯骨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