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唐宋请他们吃了柏镇的特产炒米之后，程远远高高兴兴的带他们去了哈哈镜馆。
柏镇的哈哈镜馆是一个海归商人建的，听说是为了一圆童年的梦想。他翻新了一座已经废弃的小诊所，在里面设计了宛如迷宫一般的通道摆上了各种各样的哈哈镜，然后盖上围墙，挂上招牌，欢迎大家免费参观，如果能让你想起童年的欢乐，他会非常高兴。
程远远拉着小美在三面巨大的镜子间穿梭，看着自己的身体一会变得细长一会儿变得粗胖哈哈直乐。
李阿姨看着她们欢快的神情也笑出了声，“小美啊，我不知道你也喜欢这东西，这是老东西了。”她摸着面前一枚把人的脑袋照的特别大的镜子说道，“我们以前年轻的时候玩的东西。”
“外婆，你以前来过这里？”小美从大镜子后面探出脑袋问道。
李阿姨摇了摇头，“不是这里。以前不像你们现在有那么多的娱乐活动，那时候没什么好玩的，好不容易出去约会吧也就看看电影逛个马路。不过那个人喜欢新鲜东西，会花很多时间去找有没有新鲜玩意儿，我们市里的哈哈镜馆刚造好没多久他就带我去了，那时候里面的镜子吧还没有这里一半多，不过还是挺开心的，都是第一次见，乐坏了。”
她怎么忽然就想起了这些往事呢？李珍菊心里浮起了一片疑惑，都这么多年了原来自己还是没有忘记么？她依然清晰的记得那个毛头小子偷偷的摸到她们家门口从厨房窗户的缝隙里给自己塞小纸条小玩意儿，他新鲜的小玩意可多了，什么木头雕的小猫小狗，柳藤编的小桌子小椅子，最漂亮的是一个贴着彩色贴纸的万花筒，透着阳光看进去能看到一个梦幻般的世界，她和那个人一起坐在河堤上，她捧着万花筒看个不停，那个人在身边说着一些不着调的关于他们两个人以后生活的规划，她一边应和一边笑他梦的好远，但是心里却充满期待，其实当时就应该明白这个人和他送的东西其实是一样的，没有一个是用得着的，只能放在桌上看看，就像他说的那些誓言，只能是听听而已，可是当时自己怎么就那么开心那么开心呢？
“那个人？”小美歪了歪头，“谁呀？”
李阿姨回过神来伸手摸了摸小美疑惑的脑袋，轻声说了句，“你外公。”
“外婆....”
“嗨，这都多少年了，我和你外公离婚的时候你妈还没你现在大呢，我就是看到这些镜子想起了些以前的事儿，没事没事。”李珍菊边说着边往前走去，兴致勃勃的看起了镜子。小美却好像有点后悔自己问的太唐突惹了外婆伤心，一下子没了玩闹的劲，跟着自家外婆屁股后头拍马屁去了。留下程远远和唐宋对视了一眼便也跟上了他们，只是出乎唐宋意料的是，他竟然在程远远眼里看到了一丝忧虑。
因为刚才的炒米吃的时间有点不对，说是早饭晚了点，中饭又早了点，所以导致现在大中午的他们四个都表示吃不下，程远远又怕待会还没到晚饭的时候他们会饿，毕竟还有老人家，小美也在长身体，所以逛着差不多的时候她就带着他们去咖啡馆坐着了，可以吃点小蛋糕啥的垫一下。
点完了东西，程远远上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准备顺便把账结了，却意外的看到了已经在结账台趴着的小美。
“我来付吧。”程远远走到小美身边说道。
“不行。”小美低着头扣着她的零用钱小包包，“我妈说了，就算是程医生说好请客的，我也得付一顿饭啥的。而且程医生是为了治我外婆的病，只要能把我外婆治好，我把我一年的零用钱都存下来请你喝咖啡。”
“哈哟，那我岂不是能喝好几年。”程远远摸了摸小美的小辫子，“你和你外婆感情真好。”
“其实一开始也不是很亲。”小美扁着嘴说道，“我很小的时候其实一直不是很喜欢外婆，其他小朋友和外公外婆出去的时候总会有好吃的好玩的，就算是上学路上只要说声渴了饿了也总能有饮料和零食，我外婆从来也不带我出去玩，上下学路上就算我撒娇说渴了饿了她也不会给我买饮料零食，就是催着我快点走，回去就能吃饭就有水喝。”
“我和我妈抱怨过说外婆好抠门，可是后来我发现了，她并不是不喜欢我才不给我买东西，也不是对我抠门，她自己也不舍得买，她所有的钱都存起来了，写的我妈和我的名字。”
小美轻轻的摸着自己的零钱包，“我们家亲戚都有点嫌弃我外婆，因为他们出去的话我外婆从来不会掏钱请客，都是其他亲戚付钱请她，次数多了人家心里肯定有想法。人家婚礼什么的不管对她多好，关系多亲近，她也总是送最少的那份份子钱，我以前有段时间特别不能理解，为什么要这样呢？她的退休工资并不少，我妈也是每个月都会给她一些补贴的，可是当我看到她那两张写着我和我妈名字的银行存折的时候，我忽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埋怨了。”
“我妈和我说，是因为她小时候太穷了，外婆每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的用才能把她养大，所以就养成了这个习惯，可是后来我们发现她会时不时站在阳台呆呆的看着下面发呆，有时候接我下课她会忽然站在马路中间一动不动，我们吓坏了带她去医院才知道她生病了。”
小美揉了揉鼻子，“程医生，我外婆能治好么？我妈说她小时候的外婆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她热情又大方，只要她在的地方整个气氛都会变得很好，我想看看那个时候的外婆，能成么？”
程远远点了一下小美的鼻子，这个姑娘实在是让她有些意外，初见面因为唐宋的关系她觉得小美貌似像个善妒的脑残粉，可是后来唐宋和她打商量让她不要马上发微博时她又立刻同意了，而现在她却真心实意的在担心着那个她本不是那么喜欢的外婆。
程远远在心里感叹了一声，说到底是个善良又单纯的孩子啊！
“小美，每个人随着人生经历的增长都是会变的，我不能保证能让你外婆变回原来那个热情开朗的她，但是我们一起努力把外婆变回心理健康的人吧~”
“你们结个账够慢的。”小美含着眼泪正要点头的时候，唐宋正好走过来，看见她俩气氛不知为何有点沉重便出言调侃了一句。
“麻烦给我两包糖。”他对着服务台里正在忙碌的服务生说道。
“你来要糖？”程远远问道。
“嗯。”唐宋晃了晃手里的糖包，“好了么？回去吃东西吧！”
程远远拍了拍小美，抬手把她挂在眼角的泪痕抹去，“走吧，出来玩就开心一点嘛，烦心的事儿一件一件解决就好啦。”
往回走的时候程远远看了眼咖啡店里颇有特色的许愿角一眼，顺手带走了仅剩三张卡片。
回到座位坐定后，她抽着眼角看着唐宋把两包糖包倒进了他刚点的摩卡咖啡里，随后喝了一口还满足的舔了舔嘴角。
不齁么？糖+糖+摩卡....不腻么？
她凑过去轻声问道，“你真有低血糖？”
唐宋拿着杯子的手小幅度的抖动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小美在一边说道，“SONG特别喜欢吃甜的呀，我们粉丝都知道呢，程医生你不知道么？”
额，那真是尴尬了，我认识他还不到一个礼拜的说。程远远心虚的笑了笑，“还真不知道啊，这孩子大了就不和我亲了。”
“那以后我多和你亲热亲热。”唐宋在一旁幽幽的说道。
不是，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怪呢？
李珍菊听着他们说话虽然插不上嘴，但是莫名觉得很开心，一群孩子围着身边叽叽喳喳的感觉真好。
“李阿姨，你知道许愿角么？”程远远一边问着一边从口袋里拿出刚刚顺手拿的三张卡片放到唐宋，小美和李阿姨面前，“虽然没有庙里拜拜那么灵验，但是如果让有缘人看见的话也是一种幸福来着。”
李阿姨看着面前小小的空白的卡片有点不知所措，“这...这要怎么写呀？”
“随便写。”程远远笑着说，“反正也不署名，想到什么写什么，可以写对这个小镇的看法，也可以写自己未来的心愿，或者对过去的怀念，没有什么规定的，畅所欲言就行。写自己想写的。”
李阿姨木木的点了点头，接过自己外孙女递过来的笔。
“外婆，你可以写最想做什么呀，我如果看了一定会帮你实现的。”小美甜甜的笑着说道。
“傻妞，外婆能有什么心愿要你来实现，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就是外婆最大的心愿。”李阿姨一边回应着自己外孙女的话，一边忽然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便在卡片上写了祝愿自己女儿和外孙女的吉祥话。
写完之后刚想把卡片合上交给程远远，忽然又想起什么再底下又添了一句，‘这次的旅游很开心，比以前的都开心，谢谢程医生。’
另一边，唐宋瞄了程远远一眼，“你怎么不写？”
“我不就拿了三张么？你们写吧，我也没啥心愿。”
唐宋把写好的卡片推到程远远面前，“一人一半吧，我也写不了那么多。”
程远远翻开一看，卡片上半部就两个大字，‘健康！’她抽着嘴角在下半部添了两个大字，‘平安！’
OK!凑成一副对联！
大家一起把卡片贴到许愿角之后，又坐了一会，小美便嚷着要给老妈带小礼物，一伙人便风风火火的又上了街。
程远远也想着给陆凝带点小玩意儿便跟着小美一家家店逛了起来。
“你不给你队友带点什么么？”当中空闲的时候程远远抽空问了唐宋一句。
“一群大老爷们互相送礼物膈应不膈应。”这是程远远得到的回答。
最后小美给妈妈带了个好看的草帽，程远远给陆凝捎了个瓷娃娃，李阿姨带了两瓶菜籽油回去。
程远远觉得就唐宋一个人什么也没带回去有点孤单，就给他包里也塞了一个瓷娃娃，穿着时髦的短裤带着贝雷帽拿着画板的那种。
“我又不是画家....”唐宋看着往他包里塞瓷娃娃的程远远说道。
“额...我喜欢，就当买了放你那儿，你看着这娃娃你就要记得疗程没结束，时不时要过来一趟撑下场子，等差不多了就把娃娃还给我。”
唐宋勾了勾嘴角，这是她害怕自己忘了做戏要做全套还是怕他一个人面对一个俱乐部会怕呢？
天暗下来的时候，考虑到李阿姨年纪大了估计经不起这么长时间的奔波，他们便早早的吃了晚饭回民宿休息了。
唐宋坐在小阳台的躺椅上，喝着程远远给他新泡的热乎乎的茶，迎面就是那徐徐流动的护城河上吹来的冰冷的晚风。
“不冷么？”程远远盘腿坐在床上，一边在本子上写着些什么一边问道。
“还行。”唐宋嘴上无所谓的应和着，回头瞄了一眼程远远之后还是起身关上了窗。
“程医生你写什么呢？”唐宋好奇的问道。
“李阿姨的病情概述，顺便订一下大致的治疗方向。”程远远边写边说道。
“今天小美也和我提过一嘴。”唐宋在躺椅上坐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不过一点也看不出来呢。”他有点疑惑的说道，“我父亲家里有个小姨，是我爷爷表哥的女儿。也是得了抑郁症，她就比较明显，行为处事啥的都有点不大一样，但是李阿姨是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
“每个人都不一样来着。”程远远放下了手中的笔，看着唐宋靠在躺椅上的背影缓缓说道，“对生存这件事的厌恶，每个人都表现的不一样。”
随着程远远的话，唐宋慢慢回忆起了那个并不熟悉的小姨。
他十四五岁就出来打职业，和家里的关系理所当然的不那么好，毕竟在那个年纪选择这样一条似乎看不到未来的路，无论是哪种父母都是不会轻易同意的。更何况自己的父亲那边是世代的书香世家，堂堂大学教授的儿子连高中文凭都没有说出来都是一种耻辱。
于是，理所当然的便和家里疏远了。若不是母亲在其中周旋，自己怕不是早被父亲扫地出门。
那个小姨还是他确定在DG首发那年，因为未来似乎是有了保障，连带着母亲对父亲的不停劝说。过年的时候他才终于得以被允许跟着父母一起回老家过年的时候见到的。
老家在一个并不发达的小城市里，位置更是偏向农村地界，和澄海的热闹繁华自是不能相比，但是年味却是更加繁复浓郁，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年夜饭，一起守岁，一起放烟花爆竹，一起看春晚，连带着第二天还要继续串门子。
吃年夜饭的时候，他秉持着父亲的叮嘱，坐在角落的圆桌前，尽量避免和老家那些问长问短的亲戚交流，而他正对着的就是那个小姨。
他看着她把一盘红烧大虾全部剥了刻，然后把虾头放回餐盘里和剥好的虾肉整整齐齐的拼在一起，接着又继续把旁边一盘螃蟹的腿全部撅了下来....
后来母亲才告诉他，小姨是得了抑郁症，为什么会得？他们家里没说，可是却没想着让她接受治疗，理由也是很简单，家里出了个得了精神病的女儿觉得丢脸...
“啪”一声轻响，把唐宋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回头便看见程远远缩成一团已经睡着了，那声轻响便是她的笔掉到地上的声音。他走过去把笔捡起来，连同她的笔记本一起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便轻笑出了声。
他头一次见到人类是这样睡觉的，侧着身子整个团成一团，占着床尾的一个角落，膝盖都快碰到鼻子了。他把自己那边的被子拉起来盖在程远远身上，然后蹲下身看着她睡得红扑扑的脸蛋。
“要不是那天你穿着职业套装又烫着大卷发，我才不会叫你姐姐。”他轻声说着。
伸手点了下程远远的脑门，唐宋便站起来去了浴室洗漱，准备睡觉。
等到唐宋再次睁开眼睛之时，已是天光大亮，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床尾，程远远已经不在那里了，等到打量了周围一圈没见到人时耳边却传来了细细的水声，看来是在洗漱。
唐宋嗅了嗅鼻子，一股淡淡的蛋香，他转头望去，离床不远的小矮柜上躺着两个煎饼正在散发着香气，旁边两杯豆浆也冒着热气。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七点零三分，他暗自叹了口气，想他一个电竞网瘾少年，平时只能见到中午的太阳和半夜的星星，吃食只有中餐，晚餐和夜宵，现在可倒好，早睡早起身体好，他竟然吃上早饭了！
程远远打开浴室门出来的时候正见到一脸痴相对着两个煎饼猛瞧的唐宋。
“那啥，饿了？”她捋了捋已经半干的头发，“吃呗，李阿姨一早买来的。”
“李阿姨买的？”唐宋有点惊讶的问道。
“是啊。咋啦？”程远远顺口就接了一句，随后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你究竟听了小美多少嘴？我也没见你俩聊天呀。”
唐宋故作神秘的笑了笑。
其实他和小美根本没怎么聊天，但是这些讯息都是从她一句一句的解释中得来的，她外婆偶尔的发愣，小美会和他解释，说好的请他们吃冷饮走过冷饮摊的时候却停也不停，会和他解释，每一件会让唐宋产生疑惑或者不良感想的，小美都会和他稍微解释一下。这一句一句累积下来的讯息，只要唐宋脑子还过得去，肯定就会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过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节约也可以是一种病的。”
程远远朝天翻了个白眼表示其实你还是想偏了。
“节省也分很多种的嘛。”她想了想还是接了唐宋的话说了下去，毕竟他还年轻，很多事情窝在一个小小的基地里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明白，能分享一点是一点吧，至于分享后他的思考方式她并不会插手，毕竟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性格，她只是叙述一些事实，“有的人是因为习惯，有的人是因为受到的教育。这些都是普通人能够理解并且给予尊重的节省。但是很多时候我们常常要面对的是比较具体的情况而不是这三言两语就能包括的。”
程远远拿起煎饼咬了一口，脆脆香香的，“就比如说吧，这个人对外人非常抠门，但是对自己却很不错，好吃的好玩的都会给自己添置，但是一到人情世故的时候他反而缩在后面，那这样的你会怎么觉得呢？”
程远远并没有等唐宋回答，她自顾自的继续说道，“绝大多数普通人会在背地里吐糟他，但是并不会当面指责，为什么呢？因为这并不是必须指责的境地。而这个人之所以如此，有可能他是真的抠门，自私自利只想着自己，也有可能是他根本没有把别人的看法放在心上，他不在乎我们所介意的那种人情世故，这样我们用好听的词语去修饰的话就叫不拘小节，洒脱随性。这样的话，如果我们设身处地细想，其实这并不是多大的罪过，也不是问题，当然可以无视他甚至习惯于身边有这样的亲人和朋友。”
“也有的人，在外面一掷千金，对自己却严苛万分。这种你可以觉得他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也可以觉得他是把朋友看的比较重要。”
“还有的，就是在外面省对自己也省。那省下来的钱干什么呢？有的人是有一个短期目标，想要做一件什么事儿或是添置一样什么东西，有的人呢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即使他明明很富有，他也要扣着牙缝里掉落的存起来。那这个习惯究竟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就要具体事情具体判断了。”
她站直了身子扭了扭腰，“所以我觉得对于节省这个渐渐变成中性词的词语来讲，不应该一棒打死，如果能够比较全方位的去思考一个问题或者去理解一个人，可能花不了你几分钟时间去想一下的话，整个心情也会不一样的，你说呢？”
“全方位的...思考么？”唐宋低着头喃喃道。
“嗯....也不是说要面面俱到，只是角度多一点，范围广一点的话，也许可以看清很多东西。毕竟在重大问题上带着个人角度去处理的话会非常有偏颇的。如果想尽可能的圆满这件事，那当然是要多方位的想想，这样对得出毕竟良性的处理方案会很有利。”
说着说着，话题就远离了李阿姨的身上，唐宋猛地抬起头看着背对着他正在活动筋骨的程远远。
真是有意思呢，这个程医生，虽然他并不是想要故意引出关于李阿姨的话题来，但是毕竟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唐宋本想着听个大概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就行。但是程远远还真的是滴水不漏。
唐宋看了看桌上的早餐，转身便进了洗手间。
不过这样他也放心了，这是一个职业素养和道德都很高的医生，当然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医生。
回到澄海没几天后，程远远就约了李阿姨的女儿，留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去和她面谈。
很多人都把病情的好转寄托在药物控制或者医生治疗上，可其实最有效的往往是身边亲人的关心和爱护。
方蜜蜜捧着一叠资料放在程远远桌子上，叹了一口气。
“远主子，这孩子真能治么？我越看越揪心。”她说的是那天徐裴所说的最后一个病人，也不怪程远远拖了这么长时间，实在是有点难解决。
“我也没把握啊，尽力吧。”程远远也跟着她叹了一口气。
“你说着孩子那么小，经历的比我还多，不得病才怪呢。可是这人格分裂大人都很难治，何况小孩子，你怎么给他分类呀？市院的贾主任听说孩子父母带他来我们这里看病，一天就给徐裴打了十八个电话，都是我转的.....”
“辛苦你了。”程远远面容沉痛的说道。
“....”方蜜蜜翻了个白眼，“我认真的！”
“我知道。”
“这孩子都成市院重点研究项目了，咱们能治好么？”
“心理病哪有说治好就治好的。”
“那我们会被骂死吧！”
“那就去怪徐师兄，没事抢人家生意干啥。”
“啊哟，远主子，你认真点啊！”
“我很认真啊！”
程远远叹了口气，“忽然表现出性格不一致不一定是人格分裂啊，蜜蜜乖啊，别问了，我自己都没确定的事儿，我怎么和你说呢？”
“哦~~”方蜜蜜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转身走到门口时回身和程远远说道，“那待会李敏来的时候我通知你啊！”
“好勒~”
李敏和李珍菊其实长得颇为相似，虽然已经人近中年但是依旧身材姣好容颜靓丽。
“程医生，上次真是谢谢你了，我母亲回来就很高兴，连小美都很开心。”
“没事没事，应该的。”程远远摆了摆手。
“这次呢，主要还是想和你谈一下情况，您要知道这类病人的话家庭的关心和包容是必不可少的。”
“是是是，我明白。”李敏不停的点头，“我一定配合。”
“我和您母亲一起旅游了两天，如果说是单纯为了让她开心，我想您就算相信也会觉得很莫名其妙。”程远远抿了抿嘴，“一般来说引起心理病症的话都会有个根源，或者说心病吧，把这个根源解除了即使没有很快恢复也会渐渐好转，所以我带着您母亲想让她在一个比较放松的环境里，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个根源。”
李敏点了点头，“不瞒您说，我在家里也时不时的会问她，究竟哪里不合心意？或者说有没有特别想做的，可是她都回答我没有。”
程远远也微微颔首，“恕我直言，我觉得您母亲应该对您父亲还挂念着。”
“这不可能！”出乎程远远的意料，李敏的拒绝反应比李珍菊还来的强烈，只是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略有失态便补充着说道，“也许程医生您不了解，我父亲，他...他是出轨的啊。我母亲怎么可能还有挂念，他当时离开的时候带走了家里所有的钱，我母亲必须一个人抚养我，虽然那时候的物价学费不比现在，但是孩子总是时时处处的都在花钱，她又要上班又要照顾我还不能缺工，她从一个热情开朗的人变成一个除了活着和我什么都没有的人，全是我父亲害的。她怎么还会挂念他？”
程远远斟酌了一下语言，便缓缓说道，“我说的挂念并不是您理解的那个意思。我这么和您说吧，据我所知您母亲和您父亲是自由恋爱，您知道在那个年代的自由恋爱意味着什么么？”
李敏缓缓点了点头，“意味着太多的付出和巨额的割舍。”
“也意味着深厚的感情。”程远远打断了李敏的话，“所以当一方背弃的时候，另一方的痛苦是成倍的。当初和父母的信誓旦旦在被背叛的那瞬间，所有的誓言都成了笑话。所以在那个时候，一颗种子已经在你母亲心里种下了。而之后她辛苦的人生，周围的闲言碎语全部成为那颗种子的阳光和水分。慢慢的那颗种子就长成了参天大树。而之所以还没有顶破您母亲的心，是因为您母亲有活着的目标。”
“目标？”
“是。再苦再难，她也得把你养大啊！”程远远勾了勾嘴角，笑着说道，“我问了很多您母亲的老同事对她的印象，给我最多的一个答案就是，她女儿是她的命。”
她看着李敏被泪光慢慢侵占的眼神，继续说道，“所以，你能长大成人，独立生活是她在您父亲背离后唯一的目标。而当您大学毕业顺利找到工作之后，她的目标也完成了。但是您没有给那颗种子成长的机会，因为您在工作后很快的结婚生子，有了小美。”
“据我所知，您的丈夫没有双亲。所以能帮您分担照顾小美的事务的，只有她。所以继您之后，小美成了她活下去的目标。”
“可是小美，小美现在还小，还在上学。她怎么就犯病了呢？”李敏急急地说道。
“因为她发现孙字辈和女儿是不同的呀！”程远远顿了顿，“女儿没了她，无法生活，小美没了她还有您，而现在的您没了她还有自己的女儿和疼爱你的老公。她没有目标了。”
李敏捂着嘴也阻止不了自己的哽咽，因为她发现程远远说的一点错也没有，母亲就是这样活过来的，没有自我没有爱好没有可以交心的朋友，一切的一切只有她一个。等她生下了小美，母亲的确有阵子所有身心都花在小美身上，可是当小美慢慢长大母亲却变得患得患失了，也是从那时候起，她才发现自己的母亲似乎有点异常。
“所以，李女士，我们要找一个东西，这个东西可以让您母亲觉得这个世界除了目标还有沿途的风景。”
“应该...应该怎么找？”
程远远看着李敏快速的擦干眼泪认真听她讲话的样子，心里生出一丝感慨，李阿姨这么多年的辛苦毕竟没有白费，她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最怕的便是家属的不作为不在意，如果李敏丝毫没有在意和关心，她恐怕今天的对话就很难继续下去。虽然从她把自己母亲送到正规的心理诊所来治疗这个行为来看，这样的情况应该不大会发生，但是程远远说一点都不担心是假的，她怕自己的病人没有配合的家属，更怕李阿姨这么多年的辛苦全部白费。
“你有没有发现李阿姨很喜欢旅游？”
“旅游？”李敏疑惑了一下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是，有阵子经常和以前的同事一起去，但是后来就没了。”她斟酌了一下，“是这次的旅行让程医生发现了什么么？”
程远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小美一路上倒是和我说了不少，不过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但是以她这么小孩子的心思来说，已经很好了。我是从你们在医院的就诊记录到上次和您母亲的对话来看，我就一直有个想法，就是怎么让您母亲找到感兴趣的事情。所以我问了她很多兴趣爱好，她不喜欢社交，所以不会和同事去唱歌也不跳广场舞，到棋牌室与其说是搓麻将不如说是为了混一顿饭，唯一笑着侃侃而谈的就是说到旅游。所以我就约她出去玩一次。”
“我觉得她是真的喜欢。”程远远摸了摸手上的笔记本，“小美说，她小时候就算渴了，路上撒娇求外婆买瓶饮料，李阿姨都是不买的。但是李阿姨却舍得在旅途中花钱。说实话，我不觉得一个不舍得给撒娇的外孙女买饮料的人会败在导游的唇枪舌剑之下，而且不是一次而是很多次。一个极度节约的人，时时刻刻在提醒自己省下每一分钱给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存起来的人是不会随便花钱的，特别是在她有警觉性的时候。而让她忘了这件事的，是她正全身心的享受出行给她带来的快乐。”
程远远说着便笑了起来，“不知道小美有没有和您提，我可是吃到了李阿姨买的早点，特地送来我房间的。”
“那孩子一回来就说了。”李敏也笑了，“所以我才觉得这次我母亲是真的很开心。”
“嗯。”程远远点了点头，“所以，虽然不确定能不能让这个爱好或者说兴趣成为关键，但是起码我们要认同这肯定是个助力。我希望您在自己可把控的空闲时间里，能多带李阿姨出去走走。不用很远，近郊，周边，一两天的旅行都可以。我觉得和自己的女儿女婿外孙女一起出去，怎么地都要比和我这个外人一起去来的更开心。”
李敏的目光直视着程远远，却有好似越过她再回想着什么，半晌才说道，“是我疏忽了。我老公也和我提过很多次，让我出去旅游的时候带着我妈。可是我总觉得我们一起出去的都是小美的同学，或者是我的同事，我妈都不认识一定不习惯。所以我总是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我怎么那么....”
“心理医生给您建议，不要总是回忆过去的错误，除了让你难过懊悔，它其实并不能改变什么。”程远远适时打断了李敏的回忆，用着贱贱的口吻说道。
李敏收回目光，看着程远远温柔的笑了，“我知道了程医生，我会配合。”
“还有，别忘了和您母亲说，记得每两周的复诊啊。”
陆凝下班的摸到程远远办公室的时候，程远远正在潜心思索怎么和小美把事情解释清楚又不会给唐宋带来问题。
她一开始觉得小美可能是个比较极端的粉丝所以才会编了个谎话，可是后来慢慢了解了便也知道小美的善良，想必说清楚的话应该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保守秘密....程远远觉得脑门前的留海好像都有些抽搐，想想小美那张嘴....
“你干嘛呢？”陆凝站在门口看着程远远用手指不断的卷着自己的留海，间隔中还时不时叹口气就觉得好笑。
听见声音，程远远抬头便看见陆凝穿着一套纯白的职业套站在她办公室门口。
“哟，今天咋有点正式？”陆凝虽然是广告公司的，但是平时因为加班赶设计忙的要死要活能拾掇自己的时候并不多。所以她大多是都是衬衫西装裤就解决问题的。
“今天上面发话了呀，大老板来视察，要就着装正式。”陆凝排了排裙子，“所以我寻思着一套职业套差不多了吧？嘿，你猜怎么着？”她故作神秘的拖着沙发椅坐到程远远桌子边，“那个争奇斗艳啊，我还看到有穿小礼服的。晚宴么？太搞笑了。”
“你们大老板很年轻么？”程远远好奇的问道。毕竟一般有一定年岁差距，或者已经结婚的话，大多是人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青年企业家呗。还没有家室。听说舆论风评都不错。”陆凝撇了撇嘴。
“长啥样？”
“没见过。”
“。。。。。”
“。。。。。”
程远远明智的决定跳过这个话题，她觉得如果深入探讨的话可能会被陆凝笑死，所以还是保命要紧。
“那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哦！”忽然被提醒了，陆凝倒是想起什么来，从小挎包里拿出两张票递给程远远一张，“到时候和我一起去看呗，今天客户送的。”
程远远接过票低头看起来，上面用黑色字体印着，‘圣诞夜FPL 水友赛’
她皱了皱眉头，“这怎么看呀？要看电脑么？”
“你是不是傻?”陆凝故作惋惜的摇了摇头，仿佛自己交了一个白痴朋友，“就和你看演唱会一样的呀，可能场地没那么大，中间一块大屏幕。不然你怎么看？坐在选手背后么？”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我们这票位置应该不错，可能就看个电脑背面吧，就和你去毛毛姐办公室一样，就看个显示屏背面。”
“哦...那好呀，我也没看过比赛怎么打的，正好见识一下。”
陆凝踌躇了一下，说道，“我说远远，都这么多年了，怎么最后一关还是过不去呢？”
程远远叹了口气，往直背椅上一靠，“我也不知道啊，明明已经不会再莫名其妙想起他的说。”
“诶，不谈这些不开心的了。”程远远振作了精神把话题又扯回了比赛上面，“这是和粉丝比赛么？”
“嗯。”陆凝也决定不聊这个话题，“所有战队都会参加的，让粉丝来选择比赛的对手。”
“啊？”
“这么说吧，如果我被抽中了是水友赛的幸运粉丝，那我上台的时候就可以告诉主持人，我最想和谁比赛。这样5个粉丝一组，一共10组，50个粉丝。”陆凝说道，“所以我觉得可能时间还蛮长的，毕竟幻想这个游戏一局的时间也不是很短的样子，当然粉丝肯定比职业选手差点，但是你选人选职业选技能这些时间都是要花的。应该快不到哪里去。”
“那要很久呀？”
“嗯。下午四点就开始了，保不准几点结束，说不定过凌晨也是有可能的。不过他们应该是有准备的，今年圣诞节正好是休息日。”
“恩。诶，那这样的话被选到的选手有可能不是同一个战队的吧。”
“是啊是啊。基本都不可能是同一个队的。”陆凝兴奋的点点头，“所以才好玩啊，除非后面的粉丝是都是按着自己那组第一个人选的选手挑的，不过谁那么傻，这么难得的机会当然是选自己喜欢的选手，就算自己喜欢的已经被前面的选走了，我也不会傻到选一个他同队的啊，增加游戏难度么？毕竟同一个队的话比较有默契来着。”
“那些选到幸运粉丝的得有多好的运气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