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宣来了太常博士王玙和大理寺少卿徐峤。王玙见到李隆基面色不好,眼眶还挂着两个黑眼圈,又看到大理寺少卿徐峤和自己一起被召见,心下已猜到了几分。高力士扶着李隆基坐下,李隆基开口说道:“两位爱卿,最近宫内有些不干净,想必二位爱卿也听说了。惠妃娘娘夜夜噩梦,梦见冤鬼索命。原本朕也没多想,可是昨夜朕居然也做了噩梦,梦见刺客进宫索命,莫非是宫中戾气太盛?不知二位爱卿有何化解之法?”大理寺少卿徐峤答道:“启奏陛下,大理狱院,由来相传杀气太省,鸟雀不栖。今岁天下断死刑者包含废太子李瑛等在内,一共才五十八人。百官皆以皇上英明、开辟开元盛世,上表称贺。今大理寺有鹊巢其树,可见宫中无戾气,反而有喜气。皇上勿忧。”李隆基又问王玙有何高见。太常博士王玙对曰:“臣夜观天象,大唐气势正盛,阳气盛则阴邪之物不能倾也,陛下勿需多虑。臣请立青帝檀以迎春,陛下可于每年立春亲迎春于东郊,宫中污秽之物即远遁矣!”玄宗听从了王玙的建议。
然而武惠妃仍然夜夜做噩梦,惊恐不安,不久便薨逝,赠谥贞顺皇后。玄宗的长子李琮奏请是否需要按照皇后丧仪,安排所有子女都要来为贞顺皇后服丧,玄宗没有准许,而是沿用妃嫔丧仪仅让其亲生子女李瑁、咸宜公主等人服丧,葬于长安以北40多公里的敬陵,此乃后话。自从刺客之事发生之后,李隆基也睡不踏实,精神恍惚,总觉得好像真被冤鬼附身了,早朝的时候经常大发雷霆,不似从前那般沉着温和了。玄宗夜里经常被噩梦惊醒,变得疑神疑鬼,十分喜欢祭祀鬼神,王玙投其所好,专门学习祭祀的礼仪,装作巫师的样子焚烧纸钱以求利,玄宗提拔王玙为侍御史,领祠祭使。
一日早朝,刑部奏称夷州刺史杨濬犯了贪赃罪,玄宗大发雷霆,命令廷尉要将其杖打六十大板。左丞相裴耀卿奏曰:“启奏陛下,微臣以为解体受笞,事颇为辱。昔日广州都督裴伷先一案,张说奏称自古有刑不上大夫之说,其意乃‘士可杀不可辱’,并非士大夫可以逍遥法外,而是犯法该判死刑就判死刑,该流放就流放,不应该以鞭笞之刑来侮辱人格,裴伷先的罪状最后处以了流放。以此类推,如今杨濬一案亦不可鞭笞,该流则流,当死则死。韩非子有云:‘国无常强,无常弱。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微臣不才,以为杨濬一案应依大唐律令判处。”依照大唐律令,杨濬被判了秋后问斩,死前留有诗作一篇传世:“高楼一何绮,素月复流明。重轩望不极,馀晖揽讵盈。镜华当牖照,钩影隔帘生。逆愁异尊酒,对此难为情。”玄宗又命令李林甫、牛仙客与法官修改完善了大唐律令并颁布实施。
杨牧之自从布阵大破吐蕃军后,西凉军中将士都对他赞赏有加,文武百官中多有慕名而来与其讨论行军布阵以及天下形势者。一日,劝农使彭果到李泌府中请教丰粮之法。李泌天资聪颖、才思敏捷,自幼便有神童之称,年仅七岁时即深得唐玄宗和名相张说的赏识,连张九龄都称呼他为“小友”。李泌小时候,唐玄宗曾以“方圆动静”为题目,要求张说、李泌各自赋诗一首,张说苦思半晌才交卷,而李泌则出口成诗,且诗句极富哲理性,其诗歌曰:“方若行义,圆若用智,动若骋材,静若得意。”唐玄宗和张说赞叹不止。这一年李泌刚满15岁,由于深得唐玄宗赏识,令其待诏翰林,朝中大臣对朝政有疑惑之处,咸往咨之。劝农使彭果到李泌府中后,对李泌说:“李翰林,在下愚钝,忝为劝农使,如今关中粮储不足,陛下不得已,每岁末都需携大臣移居东都,不知李翰林是否有法可使关中粮食丰稔呢?”李泌皱了皱眉,慢慢答道:“实不相瞒,敝人也曾思虑过此事,然终无所得,吾闻西凉军中有一名青年才俊,名唤杨牧之,此人乃东汉侍中杨厚之后,家学渊博,且极善为政,不如你我同去西凉咨之,应有所获。”彭果点头说:“大善。”二人收拾行装即往凉州出发。
李泌和彭果行了十几日才到达凉州,二人到西凉军中见到杨牧之。杨牧之正在演练奇门遁甲,见二位到来,立即出来相迎。杨牧之说:“小人不知二位大家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二位大人舟车劳顿,远涉西凉,来到此处,小人惶恐得紧啊。”李泌答道:“杨大哥,小弟听闻大哥熟读经史,精通易经以及黄老之术,特来请教。”杨牧之拱手行礼道:“李翰林见笑了,百官皆知李翰林乃神童,于经史无所不通无所不晓,在下岂敢班门弄斧。”彭果在一旁说:“二位都是当世少年才俊,快给我想个法子,如何才能令关中粮食充足,以度岁饥?”
杨牧之微微笑了笑,对李泌和彭果说道:“在下常年驻守西北,西北边数十州多宿重兵,地租和营田皆不能赡,始用和籴之法。如今可在关中亦行和糴之法。”彭果问:“何为和籴之法?”杨牧之说:“即官府出钱购买民粮,以供军用。官府与百姓协商粮食价格,称为和籴。然而此法亦不甚完善。”杨牧之还没说完,李泌就答到:“杨大哥是担心官府按户摊派,限期征购,强制民户贱价出售?”杨牧之笑道:“李翰林果然才思敏捷,在下尚未说出不完善之处,李翰林就已知之。我今日与李翰林一见如故,不知二位可否多盘桓几日,你我共同研习研习周易与兵法。”李泌答道:“小弟正有此意。”彭果在一旁嘟囔道:“你俩一见如故,就把我抛到一旁了?和籴之法不完善,二位才子可有完善之法,我回去也好跟朝廷建议啊。”杨牧之摇摇头说:“暂未想到,不过和籴之法可解当前燃眉之急,权且用之吧。”李泌和彭果在凉州待了四五日,每日杨牧之和李泌都促膝长谈,从易经到奇门遁甲、黄老之术、诸子百家无所不谈。彭果插不上话,便自己在房中写奏章,向朝廷献和籴之策。
李泌和彭果回到长安后,彭果经牛仙客引荐,将和籴之策的奏章呈给了玄宗。李隆基阅后大喜,对牛仙客说:“因年岁丰收谷贱伤农,爱卿可传令在粮价基础上加价十分之三,收购东都、西都附件粟米各百万斛,停止今年江淮地区所运的租粮。”从此关中粮食储备充足,玄宗不再亲临东都了。河南、河北粮租本来要运输到含嘉仓、太原仓的,都留下运输往本仓。
玄宗日渐年老,又常做噩梦,醒来经常后悔杀死了三个儿子,终日闷闷不乐,睡眠饮食都减少了很多。李林甫一再劝说玄宗立寿王李瑁为太子,玄宗心里清楚当初是武惠妃冤枉了李瑛,如今不好再立武惠妃之子为太子了。一日高力士趁机询问玄宗:“陛下近来茶饭不思,莫不是有甚烦心事?”玄宗答:“汝,我家老奴,岂不能揣我意!”高力士说:“得非以太子未定邪?”玄宗说:“然。”高力士答道:“大家何必如此虚劳圣心,但推长而立,谁敢复争。”玄宗说:“汝言是也!忠王年长,且仁孝恭谨,又好学,朕早欲立之。”于是开元二十六年(公元738年)六月立李玙为太子。
吐蕃去年被杨牧之布六花阵击退之后一直不甘心,这一年又卷土重来,入侵河西。河西节度使崔希逸命令都尉陈刚领兵破敌,陈刚心下着急,内心十分焦虑,遂连夜召集众将士到帐中议事,商议退敌之策。由于陈刚平日里动不动就大发雷霆,为一些诸如军械没有摆放整齐、军中文书上的印章没有盖正之类的鸡毛蒜皮的事情鞭打士卒、辱骂将士,众将士生怕细节没做好会惹都尉陈刚生气,做事都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几乎把所有精力都用在文书的起草、军械的摆放、马厩的卫生、议事厅的座次、伙食的种类等等琐事上了,对于行军布阵、操练兵马、对敌分析等等方面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理会。陈刚询问诸位将军是否有退敌良策,将军们都面面相觑,没人作答。一来是因为平时没有精力思考对敌作战的策略,二来是因为“做多错多、不做不错”,事情做得多的将军,反而还被陈刚指责辱骂、各种挑刺,不做事情偷懒的将军,陈刚反而还无刺可挑,也就没有被辱骂指责的机会。陈刚内心是焦虑的,他心想:“吐蕃已列兵河西,火烧眉毛了,这群酒囊饭袋居然没有人能提出退敌之策。”可陈刚的外在表现又是愤怒的,他拍桌子打板凳的骂道:“他妈的!一群酒囊饭袋,要紧时刻没有人提得出退敌之策,尔等都是失职的!朝廷用那么多俸禄养着尔等,尔等害不害臊?”众将士都默不作声,陈刚接着说:“现在吐蕃已兵临城下,吾等首先要成立一个临阵破敌指挥部,由我亲自任指挥长,副都尉任副指挥长,所有正七品校尉为成员,负责商议对敌之策,制定对敌计划。各七品校尉要在明日之内制定好本部的对敌计策,细化到每一名士兵的具体职责。”
千牛卫长史赵邕心想:“上次吐蕃来犯,好你个陈都尉,折腾着众将士又是写檄文又是写操练计划的,折腾了几个月也不见你开始操练兵马,如今吐蕃兵临城下了,还在这里玩虚的,又在折腾校尉们成立指挥部,制定对敌计策,等制订出来来,众兄弟恐怕已经身首异处了。上次还好是有杨牧之布阵破了吐蕃,这次恐怕也还得请杨牧之来应对吐蕃军才是啊,要不然大家都完蛋。”于是赵邕上前一步对陈刚说:“启禀都尉,此番吐蕃来袭,想是有备而来,都尉让众校尉制定详细的对敌计策也是对的,只不过现在已经火烧眉毛了,末将不才,愿和上次一样,充当先锋,仍然由杨牧之担任末将的行军参军,先行出城迎敌,待校尉们制定好对敌之策,再来策应,不知都尉意下如何?”陈刚心想:“也好,如若赵邕和杨牧之能赢,正好解了燃眉之急,如果败了,也正好挫挫杨牧之的锐气,李泌来我军中居然不来拜访我,跑去拜访一个臭小子,我这口气还没消呢。”于是陈刚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如此甚好!赵长史勇猛,实乃我西凉军之表率啊。”
赵邕回到帐中,与杨牧之说:“杨兄弟啊,此次吐蕃来犯,哥哥我为了众兄弟的性命安危,又毛遂自荐领了先锋一职,哥哥知道你精通兵法,为了众兄弟,你可要大力支持哥哥我呀。”杨牧之微微一笑,答道:“赵长史就不怕在下想不出退敌之策么?如果败了该如何是好啊?”赵邕哈哈大笑道:“杨兄弟的本事哥哥我是知道的,快别说笑了,倒是给哥哥讲讲这次该如何退敌吧。”杨牧之喝了一口茶,这才说道:“此次吐蕃再次来袭,想必是已经想到破解六花阵之法了,咱们可将计就计,引吐蕃军到六花阵内。况且此次迎敌,虽然我河西军疏于训练,但鄯州都督、知陇右留后杜希望杜大人善于用兵,如不出我所料,杜大人定会出兵夹击,我们只需击败吐蕃的先头部队,乱了敌军军心即可,陇右军自会替咱们料理后面的事情,功劳也只好让给陇右军去。”
杜希望乃诗人杜牧的曾祖,其人重然诺,所交游皆一时俊杰,清廉自守,爱重文学,善于用兵,王维曾作诗赞叹杜希望,其诗曰:
天上去西征,云中护北平。生擒白马将,连破黑雕城。
忽见刍灵苦,徒闻竹使荣。空留左氏传,谁继卜商名。
返葬金符守,同归石窌妻。卷衣悲画翟,持霎待鸣鸡。
容卫都人惨,山川驷马嘶。犹闻陇上客,相对哭征西。
涂刍去国门,秘器出东园。太守留金印,夫人罢锦轩。
旌旗转衰木,箫鼓上寒原。坟树应西靡,长思魏阙恩。
欲知杨牧之如何将计就计,是否可再次击退吐蕃军,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