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的呼喊起来,声音嗡嗡地,听不清楚到底在喊谁的名字,他大声的呼喊,却没有人回答他。他的眼睛也很痛,他想看看村庄到底怎么了,他想看看大家都去哪里了。他像个找不到家了的小孩,迷失在寂静的暗夜里。咸滋滋的泪水,从闭着的眼睛里不住地溢出来,大块头的脸像初春融化了积雪的土地,他放声的哭号起来,眼球像是被腌进盐水里了似的,生生的疼。
他哭了一会儿,慢慢的抽泣起来,短睫毛上的泪珠一闪一闪的,还是看不清。他摸索着前进。这小小的村庄,曾经他甩开步子,一会儿就能从一头走到另一头,可现在他爬了许久,还是没找到熟悉的路。虚弱的身体,盲了的眼睛,慌乱的内心,这一切都阻碍着他,让他爬都爬的跌跌撞撞。他摸索着地上柔软的积叶,很厚实,这让他越发疑心自己爬出了村子,跑到树林里了,然而又说不通,因为这树林里一点树叶的声音都没有,一棵树也没碰到,自己到底在哪呢,大块头跌坐在地上,茫然不知所措。我该往哪走呢?大块头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难道村里人离开这块生养自己的土地了?不会不会,从来没听大家提过要离开这里啊。大家都在哪啊?他的眼泪又开始抑制不住的溢出来了,那势头好像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顺带把这辈子的悲伤都带走。
浓郁的香气和悲伤的泪水让大块头的大头痛得很,呼吸也很痛苦,从鼻腔开始一直延伸到肺里,每一处都疼得厉害,他粗喘一口气,香气呼啦啦的冲进肺里,地上积着的落叶哗啦啦的在大块头身边飞动,但呼吸并没有变的畅快,他伸出两只大手胡乱挥舞着。沉闷的空气不过起了一点波澜,不一会就恢复了沉寂,大块头挥舞着的两只大手无力的垂下,跌在身旁。落叶,柔软的接住了他跌下来的手,一点也不痛。落叶,落叶···大块头想起来自己就是因为吹落了神树的叶子才被关进了小黑屋的。神树,他想起了神树,在小黑屋的日日夜夜里他无数次的想起神树,他想看看神树,自从被关进小黑屋里神树的样子变化了多少?隐隐约约从给自己送饭的村里人嘴里听说,每次的谈话都只有一个内容,那就是神树,村里人一提起神树都是无限崇拜的口气。而每次同村里人交谈过后,大块头都是无限的悔过自己闯的祸,而且越发的想要看看神树现在的样子。神树,神树···大块头在心里默想着,一个念头忽然闪现,大家那么崇拜敬仰神树,一定不会离开神树的,即使不在村子里,也一定会在神树附近。大块头又获得了希望,他开始爬动起来,拼命地挪动手脚,爬的太卖力致使他不住地以头抢地,栽进柔软的落叶里,打着滚的向前。神树,神树···他拼命地爬动着。
这一路上,都奇怪得很,大块头明明摸到房子了,可路上忽高忽低,崎岖不平的,村里的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路上尽是落叶,哪里来这么多的落叶?落叶柔软极了,根本摸不到路面在哪,看来不是一日两日积成的,自己到底在屋子里待了多少日子?大块头心里的迷惑越来越多。还在这样胡思乱想之间,咚的一声,大块头一阵眩晕,头很重的撞在一堵墙上,头顶火辣辣的疼,耳朵里嗡嗡地回响着,而且空气已经被浓郁的香气凝固住了,热辣辣的随着身体的细微呼吸冲进每一个毛孔,连屏住呼吸都变得越发困难。他挣扎着爬起来,仔细的触摸面前这堵不知什么时候建起来的高墙。这粗糙的触感和纹路,是一棵树,他伸出两手向两边摸索,像一堵墙一样的树。这就是神树吧,是吧,应该是吧,大块头不记得村庄附近有这么高大的树,而这样的树要长成可不是一时两刻能成的。神树!自己现在竟然离它这么近,大家在这里吗?怎么没有人制止自己接近神树?他晕头晕脑的想着,身体不得不靠在神树身上,浓郁的香气简直要窒息他所有的毛孔,而且他也不敢在神树身边呼吸,他不想再被关进小黑屋了,他想和村里人一起幸福的生活。
他竭尽能力的屏住呼吸,做出了屏住呼吸以来的最好表现。他呜呜地发出一些不知是什么的叫声,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的哀鸣。他向四周不断的摸索着,全然不顾手掌上一阵阵的疼痛。他被磨出血的手在一阵慌乱中竟然摸到一只手,他开心的想要大哭,但又怕吓到大家,就小声地呜咽了一下。他不住地摇晃他的手,虽然他还不知道这双手的主人是谁,但肯定是村里人啊,只要是村里人,管他是谁呢。他开心得摇了半天,对方却一动也没动,难道还在生我的气?大块头心里焦急,跟我说话啊,生气就大声骂我啊,我知道错了,我一点也没随便呼吸啊,瞧啊,我现在能做到屏住呼吸好久好久呢,说话啊。打我也行啊,只是原谅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动一下啊。大块头垂下手,那人的手也凉冰冰的垂下了,在那样暖的天气里,在热乎乎的手里,它怎么那么凉?噢,准是生病了,哈,他准是生病了,不然不会这样凉,也不会不理我的,大家是会原谅我的,他准是病了。不自觉得,大块头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指尖滑过他的鼻尖,大块头吓了一跳,他怎么学我憋着气?他的额头冰凉的硌手,大块头惊得缩了一下手,又不敢相信的摸了摸他的脸颊,深深的凹陷、巨大的坑,指头从脸颊的陷坑中滑出,就触到嘴角的笑意了,那样优美的弧度,那样幸福的微笑。大块头无力地拿开自己的手,他始终一动不动。大块头放开那人冷冰冰的手,跌跌撞撞的向后爬,他扭过身子奋力地爬,一下重重的卡进柔软的落叶中,他的手用力地撑了一下,想要爬起来,结果在柔软中按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他的手下意识的停了下来,他心里恐惧着,害怕知道那是什么,但他却不由自主的拨开落叶,用指尖小心的摸索着,头骨上的皮肉已经没有了,肋骨也因为重压清脆的裂开了,显然这是某一个人,而不是某种动物。大块头把贴近地面的身体抬起来,手从冰凉的骨头上滑向身体两侧,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那身体冰凉的人,就像躺在落叶下的人,一动也不动,他不敢想村里人都去了哪里,他也不敢想村里路上那些凹凸不平的的东西都是什么。他什么都不敢想了,而且异常的沉默,似乎连呼吸都不用刻意的屏住了,连呼吸都不需要了。浓郁的香气丝丝的小声的环绕着他,睁不开的眼睛索性闭紧,大块头现在简直庆幸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了,瞎了真好。这样沉静了许久,大块头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站稳了以后,张开紧闭的嘴巴,大口地吸气,浓浓的花香冲进他的口腔、鼻腔,他吸啊吸啊,这呛人的香气灌满他的胸腔,他吸啊吸啊。他弓起身子,握紧拳头,眼泪从紧闭的双眼中迸出来,他压抑已久的呼吸,在这一刻释放,狂风打着转的飞舞着。
“咦!?我本来想讲个幸福的、大团圆的故事呀!”程先生看着两个孩子,有些难过的看着自己,忽然一拍脑袋。“我是想讲村里人虽然有了神树却过得并不好,并没有因此而丰收硕果,人们想铲除神树,却发现整个村庄都快要被神树占领了,当村里人绝望无助的时候,大块头出现了,哒哒,是大英雄那样的,吹走了一切,村子变回原来的样子了,大家又像往日一样一起幸福愉快的生活。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的,可是,怎么成这样了?”
“你可以重讲。”白宇提醒。
“哦哦,那咱们重来一次。”
“你把大家都讲死了,还怎么重来啊?”白泽问。
“从头再来。”
“哦,好,就是说再讲一个呗!”白泽很开心,还能再听一个故事,虽然,之前这个,让人不开心。
“好,再讲再讲。”程先生看看自己儿子,已经睡着了,然后看看白泽:“你还不困吗?真精神啊!”
“啊?已经很晚了吗?”白泽说着看向白宇。
“嗯,已经很晚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哎?”白泽有些不情愿,还没撒泼打滚,躺倒之后,就忽的睡着了。
程先生和白宇看着他,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