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舍·责罚
灵石冬、灵石虎二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去触惹族长的霉头。倒是身后的灵石白忽然开口：“石山哥，我、我们还是回去吧……”灵石山默不作声，俯身背负着灵石竹的尸首，与男人一同爬到山岭。眼下他心事重重，因为村民每天照例都得出门狩猎，可今天的损失实在过于惨重，一日内死伤数十人，更有数人不知踪迹。灵石山身为族长，回去后他得对死伤家属有所交代。哪怕死伤灾祸，并不是人所愿看到的事。
灵石冬忽道：“石山哥，你快看！”手指前方不远处，地上有着一具焦尸。灵石虎道：“这、这是谁？”灵石山目光黯淡道：“他是石头。”灵石冬颤声道：“难道连他也……”灵石虎心悸道：“那石南、石林他们……”
灵石冬道：“我上去喊喊，要是没人答应，我估计也……”当下爬到一方巉岩之上，大声呼喊：“石南！石林！你们在哪！”声音传得很远，在山谷里回荡开来，久久不息。他一连喊叫了数十声，可却没一人答应。灵石虎征询道：“石山哥，现在我们怎么办？”
灵石山道：“你们先回，我再去四处找找。”灵石虎道：“石山哥，还是我留下来陪你吧。”灵石山默默颔首，又对灵石冬道：“石冬，你护送石白回去，然后再叫些人来援手。”灵石冬道：“是！”当下便领着灵石白沿原路折返。
灵石山、灵石虎二人在附近摸寻了大半天，直到喉咙喊哑，都不见其他人影。最后直到灵石冬等人赶来，相劝道：“石山哥，你们不要再寻了，没寻到的人都已不在了。”灵石山道：“石南、石林呢？”
随行的灵石风道：“石山哥，当时我在前面逃跑，亲眼看见石南、石林二人被活活烧死了……”灵石山闻言，振声道：“什么！他、他们也死了？这不可能！”灵石风道：“当时那真火丹鹤在追人，我们都在逃命，可是那火太大，我们都没办法……”
灵石山一个铁打的男儿，这时病恹恹了，遂挥挥手道：“好好好，那走吧，走吧……”既然族长说了回去，其他人也都奉命。一行人个个都心情糟糕，沿途也无人开口，他们都是意志低迷的赶路，不知不觉回到原先的陷阱区。
此前这地方经过一场人兽大战，草木尽数被破坏，满地狼藉血腥，地上的兽尸差不多都已被搬完，只留下五六个手脚灵活的村民继续重置着陷阱，见了族长等人，纷纷凑过来：“石山哥，你、你们没事吧？”灵石冬摆摆手，轻声道：“我们都没事。”
灵石山面无表情，语调充满悲伤道：“一起回去吧。”所有劳作的男人也都放下手上的家伙事，跟随族长一同返回村舍。
村民们早早都在村头观望，这时见族长他们平安回来，真是又悲又喜。悲的是他们又看到了尸首，喜的是其他人全都安然无恙。顷刻之间，众村民跟族长等人一起聚到祠堂。大老远就听到有男孩在哭喊：“阿爹啊，你怎么不理我了……呜呜呜！”
还有妇女在啼哭：“石树啊，你怎么能丢下我娘儿几个呀！”“……”东厢石室里，并排摆放着数具尸首，还有女人和孩子不断的号啕痛哭之声不绝于耳。这些全是死伤家属，他们痛失亲人，自然有说不出的悲伤。一日内，女人痛失丈夫、孩子痛失父亲，这是人间惨剧，是任何人都理解不了的悲惨。有村民在劝慰：“别哭了，再哭人也活不过来了……”“……”陪伴的人都在安慰，可这并没有用。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族长回来了！”所有人都望向进门的第一个人。这个身材消瘦清癯，却异常精神的中年人灵石山，现在他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进石室，所有村民都为他让路。死者家属都在流眼泪，却都不敢贸然上前，只是站在身边不住颤声询问：“族长，我家石林，他、他怎么没有来……呜呜呜！”
一个男孩拉住灵石山的衣角，大声哭道：“阿伯，我阿爹他死了么……他怎么不来看我……呜呜呜……”灵石山也不应他们，整个人像是中了邪，有些精神恍惚，一手扶住石墙，想让自己恢复一些气力。这是他委任族长以来，损失最惨重的一天，一下死伤了这么多人，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承担一些后果。
灵石木豁然站出来推开众人，怒喝道：“你们干什么！没看见族长他都这样了，你们还这样过分！”灵石冬搀扶族长，问道：“石山哥，你没事吧？”灵石玉从旁劝道：“石山哥，我看这事并不怪你……”
灵石水、灵石岩等人也急急上前扶住了族长，想要劝慰几句。灵石青道：“小力，你快放开阿伯，他可能累坏了……”忙忙把那男孩拖开，好让灵石山缓一口气。灵石山吃力的坐在冰凉地板上，抬头望向众村民，挥挥手，十分难受的说话：“今天这事是我的责任，我不该……不该带人去冒险……你们要怪，就怪我灵石山吧，我、我不该冒险的……”
灵石木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石山哥，这事真的不能怪你……”在他看来，族长就是村人的希望。男人每天都出去狩猎，出现死伤那也在所难免，这些死者都在为村民的食物做出牺牲。而活着的男人，有哪个不是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
一个年老村民拄着拐杖走出来，开口质问：“石山啊，你说说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得给我们村民一个交代。这可是七八条人命呀！”灵石山看向这个六七十岁的老人，正是灵石天的父亲灵云瀚，垂泪道：“这事都怪我，我、我只是想给村民多找一些食物，可没想到、没想到……”
这时候，那灵石水突然大声说话：“石山，这事不能怪你！”他自始至终都是黑着一张脸，当场又大叫了一声：“灵路，滚出来！”
灵路愕然应道：“阿爹，你叫我……”他在人丛里还愣了一愣，只见父亲灵石水遽然出手，直接一巴掌扇在他的小脸上，并将其拎小猪崽也似拖至祠堂的祖宗灵位前。灵路被父亲这突如其来的怒火给吓坏了，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啊！阿爹……我疼！疼啊！”他甚至都不知父亲究竟为何这么做。
灵石木道：“石水哥，你要干什么？”灵石玉道：“石水哥，你又发什么疯呢！”“……”这一幕，在场男人全被灵石水这番粗暴举止给吓了一跳，但阻止已然不及，只得随其鱼贯进入供奉祖宗的石室，人人都开始劝止。
灵石水伸手边打边骂：“你个不听话的兔崽子，今天我要当着老祖宗的面打死你！”灵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犟嘴：“阿爹，我又没做错事……啊！”
灵石水抓着儿子的脖子，手指对面的停尸房，怒不可遏道：“你好好瞧瞧你那些阿叔阿伯，全让你这兔崽子给害死了！你竟然还有脸说你没做错事！混账东西！今天老子要当着祖宗的面，亲手打死你这兔崽子……”刚要下手，就被数个男人拦住了。
灵石木道：“石水哥，你干嘛打小路。你可真是昏了头了！”灵石岩道：“石水哥，你有话好好说，干嘛非得动粗。”灵路吓怕了，一时间口不择言：“我、我都说了，是他们不听的……”灵石水破口大骂：“放你娘的屁！你说了，你说什么来！”
灵路一面擦着眼泪，一面开始争辩：“我叫他们撤退，他们不听，非得留下取地灵血心髓，是他们自己不听话……”灵石水怒极：“胡说！你胡说！你胡说八道！你到现在还敢胡说八道！”当即踹了儿子一脚。
幸亏这时有好几个男人并力拖曳住了，不然灵路还得继续挨揍。灵石水挣扎道：“你们放开我！我要亲手打死这个兔崽子！”他一直对死伤者心中抱憾，如今真真恨不能打死亲儿子为死伤家属出口气。
当下，灵石重从旁如实道：“住手！这事不怪小路，他的确提醒我们了。当时我们一个个头脑发热，都想要多取一些地灵血心髓回来。可没想到那该死的真火丹鹤又折返回来，这才令我们损失了这么多的人……”灵石水怒气难消道：“石重，你犯不着为这个兔崽子开脱。他害死了他的阿叔阿伯，今天我就该当着祖宗的面实行家法，活活打死他！”
届时，灵石山一脚踏进门来，站出来制止道：“你就算打死他，他们也回不来了！”他也是听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才赶过来，不想是灵石水在惩罚儿子。身为族长，精神衰败的灵石山不得不及时赶来阻止：“灵石水，你给我住手！”
灵石水看到是族长，脸色稍稍有所缓和，大声道：“石山，你来得正好。你是我们的族长，现在就由你来决定，如何处置了这个兔崽子！这个没人性的东西！”灵石山摇摇头，直接对灵石水说道：“这事不怪他。你放开他吧。”
灵石水颇感意外道：“石山，这兔崽子做出这些缺德事，你一句话就给饶了？”他一直都怀着对死者的愧疚之心，想要弥补儿子的过错。这都是灵路怂恿去取地灵血心髓，以致死伤这么多族人。这可都是他灵石水从小玩到大的堂兄堂弟，全都是他至亲的人啊！
灵石山淡淡道：“这事我都心里有数，不过小路确实得罚……”话还未说完，那灵路仿佛见着了大救星，慌忙挣开了父亲的魔爪，转而扑向族长，一把抱住了对方大腿，乞求帮助：“石山叔，我知错了……石山叔，你来罚我吧，我下次再不敢了……”
灵石山道：“今晚我们两个都在这里，哪也别去了。”灵路一手擦干眼泪，急急忙忙答应：“好好好，我现在什么地方都不去了……”他现在一看到父亲就吓得不轻，现在他巴不得远离父亲，可以免去一顿胖揍。
灵石水却情绪失控，仍还不依不饶：“要不是你兔崽子的怂恿，你阿伯阿叔怎么会死？都是你！”他现在一心想要给亲儿子一个狠狠的教训。因为一想到在沼泽边上，儿子的擅自主张与鲁莽，心中就来气。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未来族长该有的性子。
灵石山怕灵石水失控，便道：“石水哥，你先出去吧。”灵石水瞪了儿子一眼，然后重哼了一声，走了出去。
灵石木随灵石水出门，安慰道：“行了，你也别只顾着生气了，这事要我说确实是怪小路。不过有了地灵血心髓，那也足够将功折罪啦。”灵石玉在旁笑笑道：“不要说是他们，换做是我，我也会不惜一切代价。这可是地灵血心髓啊！百年难得一遇的灵药啊！”
灵石木道：“有了地灵血心髓，孩子们将来的实力一定会超越我们的！”“……”村民尽管悲伤，可如今既有这么大的收获，每个人心中难得感到庆幸。他们都心知肚明，灵路这孩子的确有过错，但眼下拿到了不少的地灵血心髓，也可以弥补此前的过错。哪怕再搭上七八条村民的性命。何况死伤者，也不能全部归咎灵路一人。
灵石水面子上愤恨不已：“你们就侥幸吧，将来是好是坏还不一定呢！”可心里却有了一些喜意。毕竟想要得到天地灵物，总须付出代价的，正所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灵石水与其他几个男人候在祠堂门外，眼睁睁瞧着堆满了这些天的食材，各种山珍野兽，果子与五谷。今天的收获确实不少，他们不仅猎杀到足足有千斤重的四脚紫螭龙，还有其他各种猛兽，甚至还拿到了十多罐地灵血心髓，这怕是村舍近百年来最丰厚的一场大收获。
可在收获背后，村民们仍还陷入一场悲痛之中。只因今天陆续死了八个男人，其中四人甚至连尸首没寻着。其实莽荒的生存条件便是如斯，所有人族每天都得经历着生死，面临着损伤与牺牲。许多时候甚至连尸骨都可能找不回来。这也是常有的事，更是人族无可避免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