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阴沉沉得,装饰的金碧辉煌的包厢里,女孩们嬉笑着争抢麦克风,跟伴奏一同响起的是七零八落的歌声和调笑声,嘈杂地混在一起,更像是鬼哭狼嚎。
林楠蜷缩在角落里走神,连手机屏幕暗了也没注意。以往在这种局里她都是最活泼欢快的一个,但今天她有些心不在焉,时常走神。
对于年轻有为又有资本的男人们而言,美丽的女孩儿更像是点缀的装饰品,就如同古时候的君主携着凶猛的鹫鹰驱车前行,尖锐的喙和如有光般的羽毛象着主人的权能和力量。这种局就是这么一回事,男人们在社交游戏中谈论生意和资源,而鸟儿们留在包厢里,叽叽喳喳地聊着时尚八卦和化妆品。
但大家有所不同,区别在于沙发另一边的女孩儿今天穿着名牌的连衣裙、拎着价格五位数的包包高谈论阔,而明天就可能得提着行李走出别墅,在灯红酒绿的城市里无目的地闲逛,寻找下一个豪车上吹着口哨的人。
可信哲不同,信哲身边一直就只会有一个女人。
我们在同一个时间地点嬉闹一团,喝着杯中的冰酒,人生迷醉。但清晨等待我的是依旧热烈的怀抱,而你们所见的却未必是明日的月光。
其实林楠并未去想过这些,她只是乖乖地跟着信哲出去应酬,再扶着烂醉的他回来,在他肉麻的胡言乱语中相拥入睡。她是信哲的漂亮女孩儿,却不是炫耀或玩具。
但她今日所想的和信哲无关,却有关另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触碰过她身上的每一个秘密,只是那眼神痴迷却清澈,未有色欲。
永远不要爱上一个以艺术为生的男人。
这是妈妈说的话吧。她无声地笑,在冰冷的玻璃上轻轻地哈气。
上面很快就泛起了雾气,她的指尖在上面划动,一笔一画地绘出长长的小花来,她的眼神逐渐迷离,又想起了那个狭长的锦盒,那个男人嘴角的笑。
她猛地把花擦去,就像是要抹掉什么东西似的,又来回擦了几遍。
她这一瞬间仿佛失去了力量般颓回沙发里,蜷缩成一团。
“希望你...能下地狱哦。”林楠抱着枕头轻声道。
-------------------
月亮。
黑色的浪潮,火裹着船艄,白色的花被撕的粉碎。
惊呼,惨叫,男人的低语像是墓碑上的乌鸦般嘶哑。
“你,是我的了。”
不,不要...
巨大的手朝她抓来,她惊恐地奔走,距离却越来越近,一点一点在她的瞳孔里放大。
不...不要啊!
她悲哀地想要求救,喉咙里却挤不出丝毫的音节,黑暗如潮般涌来,要将她碾的粉碎。
“不要!”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口地喘息,汗水浸湿了内衣和枕头。半晌后她的瞳孔才重新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天顶和如枝般绽开的灯。
她还在人间。
林楠疲惫地闭上眼,她如同大病一场般感觉浑身无力,恐惧感正在退去,但仍旧让她感到强烈的心怵。
又是这场噩梦。
从一年前的某一天开始,它在一个夜晚将她惊醒,此后便如同恶鬼缠绕,在她的梦里反复上演。
她悄悄地看过心理医生,得到的回复是生活压力过大,医生嘱咐她要乐观轻松地生活,但她的生活又何曾有什么烦恼,信哲替她做好了一切,她无忧且欢愉,像是孩提时的生活般令人惬意。
她在窗上又躺了许久,床边的钟提示她此时已经过了9点,显然信哲在走前替她关掉了闹钟,让她睡个好觉。
她慢慢地下床,脚踩地时又感受到了一阵晕眩感。
她走进客厅时看到了压在杯子下的纸条,是信哲写的:
“早餐在保温炉里,牛奶要热一下,午餐要自己吃了哦,今天公司有个会~”后面是个笑脸。
她无声地笑笑,从保温炉里拿出盘子,今天的早餐是三明治和煎蛋。她喝了一口牛奶,在手机上刷着无聊的新闻。
结束后她把餐具放回了厨房,中午阿姨来时自然会收拾干净。她回到卧室,梳妆打扮,方才新认识的姐妹发来了邀约,去大剧场看浪漫的话剧,她并不懂这种艺术,但觉得这种舞台颇有感染力。
她换掉了内衣,挑了一条相对正式的长裙,不过还得去补个发型,她在梦里的挣扎把她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有些不符仪态。
她拎着包正要出门,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走进了书房。
她反手关门,按上了电子锁。
林楠小心翼翼地在书架上翻找,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一本不起眼的言情小说。
信哲原本的藏书很多,但他的女孩儿偏爱这些小女生的读物,所以他就腾出了一大片书架,任她随意地堆放。
她打开书,里面的书页竟被挖去了大块,藏着一本小小的本子。
她拿出本子,翻到了最新的一页,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排小字:
杏唐苑,b-17号。
这是...
她捂着脑袋,头痛又开始作祟,但她却依旧无法回想起任何画面来。
杏唐苑...
那是什么地方。
我去那,做了什么?
她看着手中的笔记本,心中茫然。
---------------------------
杨信到咖啡厅的是看了眼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10分钟。他推门而入,视线扫过店内时略微一怔,对方来的似乎要更早一些。
他走进那个角落,软沙发里已经坐了一个男人,穿着格子的衬衫,戴着玳瑁的眼睛,手里捏着本杂志,看上去十分斯文,像是附近公司的白领。他的桌子上横着黑色的短伞,正是认人的标志。
杨信轻咳两声,小心地开口道:“您好,请问是韩先生吗?”
男人抬起头,藏在镜片下的眼中闪过审查的目光,但随即便绽开了笑容,额首示意杨信坐下。
杨信把包放在一旁坐下,叫来侍者点了一杯咖啡后有些紧张地干咳了两声,然后压低声音开口道:“不好意思韩警官,让你久等了。”
“没什么,我也是刚到。”男人摇头,把杂志合上放到一边,“另外,我今天找你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你不用紧张,也不用叫我警官,叫我韩旭就好。”
“哦哦,好,那我就叫韩先生吧。”杨信点了点头,在两人短暂的沉默中他忍不住又多看了眼前的男人几眼,跟他想象中有些许不同,眼前的男人似乎要温和不少。前两天他接到了老师的消息,有警方的人想找他了解一些情况,他异常诧异,想要细问时老师却只是含糊其辞。他知晓自己并没有犯下过什么案子,便猜测对方可能是个麻烦的人,老师才会如此态度,但见到后却又不免有些惊讶。
“那么,我先确认一下。”韩旭端起咖啡杯,“请问杨先生,听说沈灵文先生一直是您的好友是么?”
沈灵文?
听到这个名字杨信明显地一愣,“是...他怎么了吗?”
“他意外涉及到了一些事件,所以我需要例行调查一下,杨先生尽量配合我就好。”
“是...”
“杨先生能具体说说和沈先生的事吗?”
“额,韩先生,其实是这样的。我们确实是有十几年的交情不假,但这两年基本上没有什么联系,他生活的情况我也并不是特别清楚。”
“原因呢?”
“没太多理由...就是我这两年没再怎么动过笔,他也当了大学老师,一起的活动少了,联系自然也就淡了。”
“但你们的老师说,你一直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
“说是这么说。”杨信摊了摊手,“当初老师门下的弟子算上我也就4个。师兄大我们十几岁,不怎么说得上话,另外一个女孩虽然年纪相仿,但挺早的时候就出国进修了。所以我们相对来说接触和话题会比较多一些。”
“而且...韩先生可能不知道,他是个异常偏执的人,尤其是在对待绘画和艺术这件事上。一般人根本没有办法理解他的那种狂热和严肃。我们关系能算的上不错也是因为我相对能理解一些,但是吧也就是相对来说比较好。而且自从我们吵了一架之后,话就少了很多了。”
“吵架?能详细说说嘛?”
“啊,那次吵架啊...”杨信有些无奈地挠头,“我前面说过吧,他是个很偏执的人,尤其是在绘画上。那时候我因为妻子怀孕的事情,决定放弃职业画家去做设计一类的工作,薪酬会高不少。韩先生你也知道,现在这个社会抚养一个孩子的费用是有多夸张...我之前做画家的时候虽然收入也还算可以,但做父母的啊,都想给孩子一个更好的环境成长对不对?现在的社会竞争太激烈了,都说得从孩子抓起,不能让他输在起跑线上...”
韩旭静静地听着他发牢骚,在他摇头叹气的时候开口道,“所以沈灵文是因为你转业的事情才和你吵的架?”
“对啊,就是因为这件事。”杨信有些不满地皱眉,“他那天知道这件事后就跑到我家和我大发脾气,说什么我背弃了自己的信仰和灵魂,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话...这之后我们的联系就变少了很多,只有偶尔有关绘画的事情她才会联系我说上几句。不过我也算是能理解他,毕竟是他那样的人啊...”
“他那样的人,指什么?”
“当然是天才。”杨信毫不犹豫地回答,“他是这个时代难寻的天才,他自有天分,又灌注灵魂,夸张点说他就是当代达芬奇一般的天才。”
韩旭眉头轻挑,“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杨先生是否有些言过其实了?恕我直言,在我的了解中他在老师中也只能说是个比较优秀的画家,我不怀疑他的倾注和付出,但天才这个头衔是否有些太重了?”
杨信忽然沉默下来,神色有些纠结。
片刻后他挠了挠头,叹气道:“我好像不应该说这件事的,但既然已经提到了...韩警官,实际上,你们现在认识的沈灵文和以前并不一样。”
“不一样?”
“是的。”他低声道,“阿文他啊...在两年前,经历了一场毁掉他前程的...灾难。”
“灾难?”韩旭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