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准时地亮起,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上,淌下一层薄薄的水膜,窗外一片嘈杂的叫骂声和喇叭声。
雨是十几分钟前开始下的,正值下班的高峰期。起初只是零星的几点,渐渐地就大了起来,宛如倾盆而下般,雨流狂落。
王富友嘬了口老酒,夹了榨菜塞到嘴里,吧唧吧唧地嚼。他透过窗可以看到街上车辆挤做一团,推进的速度仿佛蠕动一般缓慢,不停的有人从车上走下来,暴躁地大声叫骂或是尝试指挥车辆移动摆脱困境。
有个车就吊的不行,堵死你们。
王富友冷笑,在心里狠狠地咒骂。有钱人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说到底这些人的钱不就是从他们这些小市民的口袋里扣出去的么?
他又喝了一大口,打个了酒嗝。
酒意渐渐上来了。他想起了今天在车站看见的那个女人,一头亮眼的金发,穿着贴身的衣裙,充分地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体。
真性感啊,要是……他舔了舔嘴唇,油腻的手在短裤上狠狠地搓了几下。
不过这些女人眼里只有钱和帅哥,又怎么看得上他们这些老实生活的男人。王富友有些愤慨地敲了瞧桌子,想他虽然现在没什么固定的工作,但这也只是因为当初上学时被一些狐朋狗友带坏没考上大学。然而他有父辈传下来的房子,平日里靠出租给别人也能维持生活,如果有好女人出现嫁给他,他再去搞点工作也是可以考虑的。
然而这年头也就都是些势利眼的女人了。他在内心冷笑着批判当今社会的不公,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伸手扣下牙缝里的菜叶,满足地打了个嗝。
他站起身来,将碗筷叠好放到旁边,摸了摸自己的背心。
还不算脏,再穿两天吧。他心想。
在窗边站了一会儿,酒意渐浓,王富友觉得有些燥热起来,他摸了下口袋,只有几张零钱,显然是不够他去街巷那头的按摩院找乐子的。
啥玩意儿,又没钱了。
他烦躁地拍了拍窗沿,忽然想起楼上的那个小崽子已经好几天没见了,他上个月的房租还欠了一半,先前答应的日子算来也就是这几天了。
想到这里他赶紧从柜子里翻出绑在一块的大串钥匙,气势汹汹地朝楼上摸去。
“林枫!林枫!”王富友扯开嗓子喊,大力地拍着老旧的铁门,随着他这几下拍打,门上又掉下几块铁锈来。
“兔崽子,赶紧开门!别给老子装死!你上个月的钱呢?赶紧给老子交了,不然你晚上就给我滚蛋!”
屋内依旧毫无动静。
“狗崽子,最好别让我逮到你躲在屋里。”王富友骂骂咧咧地找出房间的钥匙,有些费劲地拧开门锁,推开了房门。
屋内黑漆漆地一片,王富友一进门就踢倒了什么东西,他摸索着打开门口的灯,脚下是个倒了的垃圾袋,泡面盒掉在外面,味道怪异的汤汁淌了一地。
靠,他咒骂了一句。踢开门口乱七八糟的东西,朝里走去。
房间里的景象只能用脏乱差来形容,茶几上堆着了吃剩的泡面盒、包装袋还有烟灰,沙发上的衣服绞在一块,散发着浓烈的臭味。
王富友对这些视若无睹,顺手捡起沙发上的一本色1情杂志翻了翻,卷起塞进了口袋里。
房间的门半掩着,他推开门摁了开关,昏暗的灯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他的酒顿时醒了,冷汗顺着脊背淌下。
王富友张大了嘴,踉跄着退后,跌倒在地。巨大的恐惧蒙上他的心头。
他想大声地求救,却被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
半晌他才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着呻吟:
“杀..杀人了啊啊啊!……”
在他震颤的瞳孔里,盛开着鲜艳的花。
“咔嚓,咔嚓……”韩旭把烟叼回嘴里,深吸了一口。刑侦人员端着设备从他身后走过,顺着楼梯快速下楼。此时尚未天亮,街巷十分安静,只有这座小楼里踩着密集的脚步声。
现场的调查取证已经接近尾声,连夜的工作让人有点疲惫。他便趁着闲暇摸到阳台上抽支烟缓缓神。
2027年7月21日晚6点,警方接到警报,在城东发现了一名死者死在了出租屋的房间里。由于报案者的描述怪异,警方给予了足够的重视立即到现场进行勘察,而这次负责案件的正是身为褚华市警司的韩旭。
从现场状况来看这个毫无疑问是一场谋杀案,只是比预想中要复杂棘手些——案发现场有超出他们预料的发现。
“老大。”雄浑的声音把韩旭从思绪中拉了回来,身材健硕的男人走到了他的身后,“死者的基本信息查到了,初步的尸体检验报告也出来了。”
“一样一样说。”韩旭掐掉烟。
“死者名叫林枫,20岁,本地户口。单亲家庭,由父亲抚养长大,但在他12岁那年父亲因肺病去世了,被人送去了福利院。他在福利院呆了一年就掏了出来,在社会上游荡,跟人当了个混混,混了这么多年也还是个小混混,前段时间还因为打架斗殴被抓回来过。”他停顿了一下,“他是被打的那个。”
“听上去像是挺容易跟人结仇的那种。”韩旭点头,“他最近有得罪什么人吗?譬如你刚才提到的和他打架的人。”
“应该不是。”男人摇头,“那几个打架的的崽子现在还关着呢。先前处理这事的同事说,这林枫啊,是个非常欺软怕硬的主,平日里总是干些欺负敲诈初高中生的勾当,碰到稍微有点手段的就怂的不行。这样的人能得罪谁?”
韩旭思索着点头,“那就继续调查吧。检验报告呢?”
“和我们预料的一样,死者的死亡时间预估是昨日的下午2点至下午5点之间。死亡原因是刀具由胸口直插入心脏,一击毙命。刀具是市面上能买到的登山刀,刃长9.8cm,刀柄上没有采集到任何指纹,凶手应该戴了手套或是用东西包住了刀柄。”
“嗯,那那些花呢?”
男人的表情骤然严肃起来,低声说:“和老大你猜的一样,那些花是被强行插入的,而且……是在林枫还活着的时候被插进去的。”
韩旭眯了眯眼,长长的呼了口气。
昨晚给他们打来报警电话的是这栋楼的户主王富友,他在电话中十分失态,表现出了异常的恐惧,接听的同事废了很大功夫才整理清楚他所提供的信息。而当他们到达现场时,却也不免倒吸了口凉气。
打扮浮夸的年轻男人倒在一滩血泊里,血里浸泡着散落的花瓣,胸口上插着一柄黑色的刀刃。他的神情仿佛见到了什么恐怖之物一般异常扭曲,嘴巴极大程度的张开,鲜艳的红花从他的咽喉里长出,绽放在他恐惧的面容上。
这诡异的一幕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这像是某种畸形的艺术——用鲜血和生命灌溉,育养如此娇艳的花朵。
凶手是个内心扭曲且心理素质颇高的人。
韩旭第一时间在心里作出了判断。活体长花这种事情只存在于扯淡的黑暗故事里,这些花显然是凶手在杀死受害者后由喉咙插入,以满足凶手的某种心理需求或是目的。
只是现在看来凶手比他预计的更为变态一些。
“那边给出的报告里写明了死者的喉咙和口腔内有多处被花枝的勾刺划破的伤痕,而花枝上有胃酸的成分。可以推断出凶手是在死者还活着的时候强行把花从口中塞入,导致反胃。”男人皱着眉头,“心理有问题,而且目前还没在死者身上找到什么线索。这家伙,不太好对付。”
“还有其他的吗?”
“暂时没了,老唐昨天回老家了,最快也得明天才能赶回来。不过,他们说有个奇怪的地方。”
“什么?”
“死者好像经历过很严重的失血,但是现场这边……也不能算的上很严重吧?”
韩旭皱起了眉头,难道凶手还有跟血液有关系的癖好?
“对了老大。”思索间男人又说,“周边的监控我去查过了,囊括这边出入口的摄像头有两个,但在两天前被人人为破坏了,街道办事处还没来得及处理这件事。”
“看来是有预谋的了。”韩旭说,“你先回去继续给王富友做口供,然后调查下林枫近一个月内都接触过哪些人,他这样的人交涉圈不广,我们应该够能很快得到想要的信息。”
“好,老大。”男人点头,“那我回去了。”
“嗯。对了黑背,你记得跟那些混混接触的时候脾气收敛点。”韩旭指了指他,“别又整出事情来,你要是被停职了可没人帮我了。”
男人尴尬地笑了笑,“上次是个意外,意外。”
“行了,去吧。”
韩旭转身扶着栏杆沉思。天空此时泛起了鱼肚白,街道上开始有了零星的行人,看见楼下停的警车便停下来张望,心中纷纷起了猜测。
只是谁又猜得到有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自己房间里,而偏爱花朵的那人可能正躲在他们附近的角落里,默默地凝视着这栋小楼。
“真是让人难过啊。”
他低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