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他回过神,抬腕看了眼手表,发现时间不过刚刚过去十分钟。在心里估算着温晴走路的速度,对于她大概所在的位置有了基本的推测,不一会儿,他就拿起放在一旁的黑色背包转身出了图书馆。
十二月,冬天的晚上是寒意逼人的冷。慕景非双手插在棉服的衣兜里,站在图书馆门口,任由寒风刮着,心里却丝毫感受不到寒冷。
他想起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不由地失笑出声。他本可以选择让温晴等在原地,自己过去找她,但是他终究没有那样做。究其缘由,仅仅只是因为他喜欢看到她欢欣鼓舞要来找他的样子,呆呆的,还有那么点可爱。
然而这个世上,可爱的人岂止温晴一个?或许此刻,连慕景非自己也不曾意识到,心中筑起的那道岸,早已经在无形之中渐渐溃堤。哪里需要什么理由?理由不过是,她出现的时候,恰好成了那个人。
人果然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慕景非从来就不是傻的,早在很早前,他就知道了她的感情,尽管那时候的她从来不曾把“喜欢”说出口。
那灰头土脸的三年岁月最终没有演变成枯燥无味毫无纪念价值的一段过往,他的的确确要感谢这个人。
在图书馆门口长长的台阶上等了不足十分钟,温晴出现了。
此时的她正奋力往图书馆门口跑去,跑到一半路的时候,却听到头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询问声:“你走路是从来不会抬头看的么?”
她愣住,不可思议地停下脚步,与此同时抬起了头往前看去,
不成想,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就站在几步之遥的台阶上面,黑色背包随意地挂在左边肩膀,正双手插兜地俯身凝视她。
“景非!”她的声音里满满的全是惊喜,竟是一点也没有料到他会站在图书馆外面等着她。
慕景非挑挑眉,借着路边路灯洒下的昏黄灯光细细打量起温晴,她因为在这样冷的夜里跑得急,光滑的脸颊上已经染上了一层红润,也因为跑得急,她的呼吸很急促,小小的嘴巴不停地哈出团白色热气。她晶亮的双眸被嘴里哈出的热气氤氲着,隐隐的,带着明明灭灭的光。
“急什么,图书馆十点才关门,”他看了眼时间,“还有一刻钟。”
慕景非估算过温晴走路的时间,按照正常女生的速度来说,从学校大礼堂到图书馆,途中需要经过露天篮球场跟中文系教学楼,这段路,应该要半个小时才是。但是温晴只用了二十分钟左右,看着她气喘吁吁的样子,不用猜也知道是小跑过来的。
他默默收回打量的眼神,心想,看来还是不能用看待一般女生的眼光来看待温晴。
“我怕图书馆提前关门嘛。让你在这么冷的天气里等我怎么可以?”温晴说着就要往上走几步。慕景非比她快了一点,已经先她走下了台阶。
“你这不是跑得挺快的嘛。”他调侃道,不动声色地与她并排站在了一起。
“我想快点看到你呀,我们两个好些日子没有见面了。”温晴侧身看向他说,心里却是感叹为什么他好像又长高了一些些。
慕景非不置可否。
这倒是事实。自从进入大学以后,他就很少跟高中的同学有联系,哪怕是从小一起长大又在同一所大学的杜成洲,他们也没有天天见面,都有自己的事要忙,一忙起来就是好多天。他跟杜成洲尚且如此,更甭提她了。
即便他很早以前就知道,随着年龄的增长,很多东西势必会渐渐改变,物尚且如此,人也是一样,需要成长。改变不一定成长,而成长,却一定会改变。只是,原来所有的成长,都是有代价的,这一点,很多时候,他深感无力,又异常适应。
不由想起小时候,一群人心思单纯的玩乐,开心了笑,难过了不笑。烦恼好像是奢侈品一样,要么束之高阁,要么置之不理,生活简单的不像话,却又无得而称。
哪怕后来上了高中,烦恼渐渐地多了起来,几度三番令人长吁短叹,生活却依旧多姿多彩,因为还有很多东西是与小时候一样的纯粹简单。
但大学不一样。视野变得开阔,世界丰富多彩的同时,烦恼也逐步成为生活的附属品,时时刻刻提醒着你,不要试图去招惹它,甚至背离它,无论你如何用力,它都将存在着。
很多曾经无话不谈的朋友,就这样在各自的迷失中,失去了联系。而这些还一直留在身边不曾远离的人,是你倾尽所有力气都要好好去珍惜的。
温晴见慕景非忽然沉默不言,下意识地就慌了神,生怕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景非,”她轻轻唤着,左手食指在他的身上暗暗戳了两下,试图打破这份尴尬的沉默,“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慕景非回神,对她回以微笑,“我只是在想,时间过得挺快的。”转眼之间,我们相识竟然已经三年。
温晴没有说话,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他会如此感慨,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她突然手忙脚乱地开始翻包。不一会儿,一个鲜红的苹果出现在她的手上。
慕景非见状却是不由地失笑了起来,他是不是应该告诉她一声,今天送他苹果的人已经不下二十个,以至于现在看到苹果他就忍不住地想要绕开。温晴却是不明所以,对于他莫名其妙的笑很不能理解:“你笑什么?呐,这个是我特地挑选出来的平安夜圣果,给你啦。”
“圣果?”他咀嚼着这两个字,似乎对这个名字很感兴趣。
“怎么样?名字很特别对吧,是不是觉得我很与众不同?”她嘻嘻地笑着,眼里闪着碎碎的光。
他对她的话不置可否,沉吟半会儿后,他再度开口:“我只是很好奇,你这算不算崇洋媚外?”
温晴被挑起兴致,跟随着他的脚步悠悠离开图书馆。
“慕景非同学,这个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学校,乃至现在很多的国人,都是兴过这些个洋节的,偏就我是崇洋媚外?”
要说温晴其人有什么值得学习称赞的兴趣爱好,阅读想必可以算一个。是以,对于很多国外传来的东西,她都是持开放式的态度,兼容并包的,比如平安夜,比如圣诞节等等。
倒不是说跟风随大流,只是她这个人习惯了将日子过得有仪式感,所有值得纪念的一天,她都会以几行细腻的文字记录下来。林然与项露渝曾公开“抨击”过她这种文艺范的假正经,怪她内心过于浪漫,而表象又过于活泼,简直是矛盾综合体的最佳结合。温晴本人也曾戏谑自称:“没有倾国倾城的貌,却长了一颗多愁善感的心。”
说到底,她重视的从来都不是潮流,不过是这些外来的文化在很大程度上都满足了她内心深处的那些浪漫因子,让她有了合适的借口来释放“天性”。
慕景非倒是很少见到她能言善辩的一面。闻言,也只是格外好说话地回了句“那你还送我苹果”。说完,顿了一下,才从她手里把苹果拿了过来。
温晴终于把苹果送了出去,心情十分愉悦,堪比中奖,“送苹果呢只是为了应景,而且苹果的寓意也好,苹果苹果,平安之果嘛,再说了,苹果的营养价值也很高啊,一举多得的事,我干吗不做。”能讨好的你的事,都值得我做。
“啧,”慕景非被走在旁边的人念叨的有点崩溃,“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发现你这么能说会道啊。我说你一句,你看你回了我多少话。”
她吐吐舌头,小声反驳道:“谁让你高冷了那么多年,从不试图想要了解我的。”
他侧目瞥了她一眼,眼底深不可测的情绪没有被温晴瞧见。
他沉默无言地朝前方走了几步,她默默跟上,心情却是好的。
“可是,”他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身后的人,“到现在为止,我已经收到24个苹果了。”话落,慕某人很应景地晃了晃手里拿着的那个鲜红苹果。
温晴:“……”你在说什么?她瞪着大眼,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的惊讶。
其实慕景非也不知道温晴送给他的苹果是不是第24个,他就是灵光一闪,想要逗逗她而已。而且,早在别人送他苹果的当下,他就或直接或委婉地统统拒绝了。
当然,这一点,他是不会跟她说的。
现在看到她一脸震惊的表情,不知为何,心情竟然格外地轻松起来。
温晴被慕景非那句“我已经收到24个苹果了”给打击到,一路上变得沉默了许多。
慕景非敏锐地捕捉到她情绪上的变化,暗暗怪自己玩心太重,不该如此逗她,但碍于彼此之间沉默太久,他又向来不是主动之人,一时竟不知如何打破这份尴尬。
很快二人就走到了宿舍分隔路段,温晴收拾好情绪,掀眸去看走在稍微前面一些的慕景非,喊他道:“景非,平安夜快乐。”
慕景非转身,视线落在几步之遥的那张明媚的笑脸上,心不由地一颤。很多时候他是惊叹温晴的自愈力的,好像无论她经历了什么事,哪怕上一秒还在闷闷不乐,下一秒她就可以雨过天晴。坏情绪好像只是过境的冷锋,永远都那么短暂。
“温晴,”他叫住她,想了想还是说道:“我从来不过平安夜,也不过圣诞节。不过还是谢谢你的苹果。这包润喉糖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