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在尽情玩闹,用尽力气随着音乐声嘶吼,全然不管歌在没在调上,他们需要的,只是一种外露的表达。
包括慕景非。
说起来,慕景非平常与人相处中其实是不甚热络的,只有对相交多年的老友才会展现肆无忌惮的一面。
但那晚,他像是彻底放开了一样,跟着他们闹,随着他们嗨,完全置身其中,就算没有麦克风,他的声音依然无法被掩盖,低浑而透澈,竟比歌曲原音还要性感上了几分。
温晴几乎是看不到这样一面的慕景非,有些张扬,又恰到好处地避开了玩世不恭,既不算稳重,也不死气沉沉。
这样放得开的慕景非,温晴有一种说不出的惊喜。
或许两年后,她还会面对拥有如此一面的慕景非,但那个时候,主角已换,他们会是毕业的人,不知道,与今时今日相比较,他的情绪是否又会有不同?
“我以前总觉得慕景非待人接物冷了一些,如今看来,也不尽是。或许在我们看不到的一面,他在你的面前会比任何时候还要不同。”
这是沈冰柠在看到慕景非完全忘我融入到那群看上去已经癫狂了的男生中给出的评价。
温晴仔细思考她的话,惊奇地发现,沈冰妖口中那个待人接物冷淡的慕景非,早已经远离了她的生活不知多少时日。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是她消失了二十多天后再回到L大的时候吧。
歌曲切换,离别的氛围不知不觉中变成了鼓励,一首《追梦赤子心》把整个聚餐的气氛推到了高潮,原唱破音的嘶吼早被这一群人毫无章法的怒吼所取代。
“向前跑,迎着冷眼和嘲笑,生命的广阔不经历磨难怎能感到?”
即使面对人生的离别,他们也该用赤子的骄傲继续往前奔跑。生命的广阔,岂是一句话能轻言概括的?
希望未来的路,你们可以昂首阔步,即便跌倒了,也要无所畏惧。
那是一场完美的告别仪式,就算到最后,朱可儿突然出现,也并不能影响仪式一分一毫。
影响的,不过是温晴那颗不露声色的心罢了。
人群散去后,众人各自朝自己该去的方向走去,一如走向人生的分岔路口。
转身,挥手,作别。
愿他日再重逢。
慕景非虽然喝了不少的酒,但由始至终都保持了无比清醒的意识,让人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连温晴都不得不佩服他的酒量。
送她回宿舍的路上,两人差一点撞破正在你侬我侬的秦羽涵跟梅朵的温存时光。
温晴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拉着慕景非折了回去。哪知才走了不到一米的距离,就听见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梅朵带着哭腔的声音就传到了耳畔:“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确定我是否能够坚持两年。但如果我们终将免不了分开的结果,那么又何须等到两年后?”
“我们不会分开的。”秦羽涵的声音格外笃定。
“如果我们在一座城市你可以说这样的话,但是我们没有。接下来你会越来越忙,而我依旧如此,我们之间会有两年彼此都无法参与的生活,你怎么可以断定这期间不会发生任何事?异地恋有多脆弱,你知道么?”梅朵喊的撕心裂肺。
异地恋有多脆弱?
温晴愣住。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跟慕景非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开心的,以至于她根本不曾思考毕业以后的事。
是啊,她是一定会回到自己的城市生活的,而慕景非呢?他也会跟她的想法一样,选择回到自己生活的那座城市继续工作么?
如果他不愿意,她又该怎么办?是异地恋,还是他在哪儿,她也在哪儿?
思绪顿时因为梅朵的这句话被扰乱,连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她都毫无意识。
直到来到女寝楼下。
慕景非伸出手轻抚了她的脸颊,然后在她茫然的眼神中,将她抱进怀里。
熟悉的混杂着酒味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她先前因见到朱可儿回国,又目睹了秦羽涵与梅朵争吵而产生的不安情绪,此刻再也无法隐藏。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盛夏的夜里,空气中都是燥热难耐的气息,周围静静悄悄的,温晴的抽泣声被放得格外大。
慕景非对于她为何情不自禁流泪的原因了然于心,今晚触动她情绪的人与事实在是太多,她能忍到这个时候,已经出乎他的意料。先前他还担心她会一直把情绪藏着,不愿表露在他面前,现在她能哭出来,对他来说,反而令他放下心来。
他轻轻抚着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在她的啜泣声渐渐变小后,他将她拉开一些,彼此间空了一些距离出来。双手握住她的肩,他垂下头对视她泪光闪闪的眼睛,郑重其事地承诺:“乖晴,我们不会异地恋的,永远都不会。”
原来对于她的情绪,他一直都看在眼里。温晴说不出的感动,哪怕这时候他说的话只是安慰她的谎言,她也愿意相信。
这个时候,温晴尚且不知道慕景非话里的隐藏含义,直到毕业前夕,他单膝跪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说的话,会这样的一种承诺。
郑磊等人正式离开学校的那天,篮球协会一半的人都赶到了校门口来送别。
温晴没有去参加那场送别。告别有一次就够了,依依不舍反而恋恋不忘,倒不如就这样。
总有人要先走。
这就是人生,谁也逃不过。
大四的学生一毕业,学校像是被放空了一样,到处都充满着离别的气息。
好在一个礼拜后,学校也迎来了暑假。
暑假的到来,标志着炎炎盛夏的正式开始,也意味着,温晴与慕景非的生日又该到了。
慕景非这个暑假放弃了在L市实习的机会。
回到家之后,他一面复习功课,一面专心画图。在温晴不忙的时候,就带着温晴去市图书馆查一些资料,到了下午太阳开始要落山的时候,他们就去超市买菜,然后回他的家做晚饭。
常常都是温晴下厨,他在一旁打下手。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长久一个人生活的原因,她做的菜格外好吃。每次看到她围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的时候,他的内心就会浮起一种冲动,迫不及待地想要做一些什么。
偶尔他去姥姥家看老人家,趁着老人家休息的时候,就偷偷溜上楼去找她,与她一起坐在她房间的地板上,拿笔记本电脑看一些经典的外国电影。
温晴这人有一个明显的优点,接受能力强,不论什么类型的电影,她都可以看,只要剧情吸引人,她总能看得津津有味。
比如漫威系列的英雄电影,因为他喜欢,她便毫无怨言地陪着他看。
但多数时候,他都陪她看爱情片。
两人坐在地上,并排靠着看爱情片,气氛暧昧的一塌糊涂。所以他常常趁她看得入迷之际,偷亲她,看她的脸颊渐渐染上粉红,然后气恼地来打自己,他就跟她闹。
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了吧,他想。
先前他太着急,一心只想把毕业之后的路铺好,想要让自己变得强大,这样才有能力给温晴一个好的生活。
然而,他却忘了,再相爱的人也是需要陪伴的。
他想要给她最好的,但前提是,他必须要让她明白,并且感受到,他对她的感情。
如果因为一些物质上的事而让彼此心生罅隙,这是得不偿失的。
爱情与面包,他都要给,她也要的起。
而温晴呢?她觉得这个暑假,她的生活简直不能再充实,除了去医院的固定日子之外,她跟慕景非在一起的时间竟然比在学校还要多。
她的确是感受到了他的心意,那些他刻意花在她身上的精力,她统统都感受到了。
她不知道那天晚上秦羽涵与梅朵的争执是否让他误会了什么,她能确定的是,他正在做一些能令她感动安心的事。
被喜欢的人捧在手里的感觉是奇妙无比的。
除了共度二人的浪漫时光,温晴剩下的最大乐趣便是定时在个人博客上更新一些稿子,有时候是一些简单的随笔,有时候是散文,也会写几首不成曲调的诗歌,多数写的是短篇小说。
其中以梅朵与秦羽涵为原型的一篇五万字的小说,才发表二十多天的时间,浏览量已经达到了上万,转发有一千多。她没有想到原来异地恋话题的讨论度是可以如此轻易引起共鸣。
最开始决定写这样一个异地恋的故事,只不过是从梅朵与秦羽涵的身上看到了爱情的另一种模样。
她没有去问过梅朵,一旦异地恋开始,她该怎么面对,是不是分手会是唯一的结果?
就像她在小说的结尾写的:“接下来的路一定不会太平顺,他们大抵是会遇到许多艰难险阻的,无论是时间的距离,还是城市的间隔,又或者情感的变化……多的是捱不下去的理由与现实问题。没有人会知道他们能否携手披荆斩棘一路奔着幸福绝尘而去,也许坚持坚持,就天荒地老了,也许坚持到最后,他们还是少了一点缘分。谁说好的呢?”
她没有给这个故事一个结局,圆满的或是缺憾的,都没有。并不是在卖弄写作技巧,刻意给故事留白。只是因为,她也不知道相爱的人到最后是否一定能成眷属。
这个世界,变故那么多,一个圆满的结局,过程需要多少附加条件谁又能真正数的清?
还不如就这样,让他们活在故事里,好坏都由读者定。再说了,难道只有圆满的结局才算得上是好的结局么?
想必答案见仁见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