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就这样住进了易小灯的家里,或者说民生街内。
对此,何桑梓并无言语,他还在府中晒太阳,甚至起了喝茶的兴致。
转眼间两三天过去,孤城恢复了往日的喧闹,杀手潜伏着等待着杀人,青楼烟客等着夜晚,贼等着弱人,酒徒等着陈酿……星落之事看起来已然过去,少了一番各大势力流血厮杀,孤城依旧是那个孤城。
只有易小灯这种混熟了孤城的人才懂得,喧闹之下,必有话题。
民生街住进了个外人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孤城的角落,就是小酒楼里刚来的小伙计也知道这个消息。
孤城的人都在讨论这个话题,何桑梓让一个人外人住进了民生街,这是前不见古人的,青楼厢房、酒楼醒木,无一不在谈论。
他们没有谈论那个外人,只是谈论他住进了民生街。
所有孤城的人都知道想要住进民生街有多难,那需要去万仞山上替住在民生街的孤城人砍上一担柴。
对于一众修行者来说,砍柴是易事,替每个住在民生街的孤城人砍柴也是易事,但如果给砍柴这个词加上去万仞山四个字后,那便是难事,难于上青天。
因为这件事,在孤城的人以及孤城人的印象中,数十年来,好像也就两三个人做到过,具体几个人他们不记得了,反正肯定不多,只知道最近的一个是易小灯,当然他们也想不到太古就住在易小灯家中。
万仞山上的那位脾气不太好,这是众所周知的,而且孤城的人与孤城人也就一字之差,不去想那些天壤之别倒也过得去。
在整个孤城因为此事谈论的沸沸扬扬的时候,民生街内的孤城人显得平静很多,如同倚靠着白墙的老树般,静静在春风中做着自己。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正是一年新希望,炊烟袅袅起中,他们走出北城楼去耕地,炊烟袅袅再起中,他们回家吃午饭,顺带着教育教育顽皮的孩童,然后在炊烟袅袅还起中,他们带霞荷锄归。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是民生街内孤城人的日常,他们浑然不觉得多了个外人,生活从来都是生活,不因人来而生,也不因人往而活。
相对民生街的平静,太古本人也很安静,他与此街很相近。
自从那天与易小灯进了门,他便不曾出去过,一方小院落成为了他的主要活动区域。
白天的时候易小灯会出门,太古便会安静的呆在家里,在院落里浇花,晒太阳,喝茶,实在找不到事做的时候便与天光云影共徘徊,似乎在发呆,也似乎在思索什么。
易小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懒得想他在想什么,反正自己很喜欢他的平静。
总结起来说,他觉得太古表现的像个乖孩子,比隔壁李叔的那个小儿子乖多了,他很放心把他留在家里。
回来的这几天,他已经去过何桑梓府上,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自己对太古身份的推测都给何桑梓说了一遍。
不过令他不解的是,何桑梓对他的答复仅仅就是一个嗯字,与那天太古回答他的那一声一模一样,丝毫也不像之前那个急得跟他吼的何桑梓。
易小灯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心想现在他连老何在想啥都不知道了,真是怪事。
于是他不再想何桑梓,心绪很自然的落在了太古的身上,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院落中那个浇花的白影上。
易小灯一直很想弄清楚一个问题,他的白衣是怎样做到一直纤尘不染的?
太古当然不会像他这样无趣,他的脑子里想的也不是这种低级问题。
浇完花他站了起来,白衣从地上摩擦而过,不染纤尘,转头看向易小灯。
易小灯有些诧异他为什么突然会面向自己,哪怕这几日晚上睡在一张床上后者也背对着他,此刻对视,倒有些手足无措。
“今天你怎么还不出去?”
太古开口道。
易小灯闻言,顿感无语,这话怎么听都觉得是在赶他出去,心想您老人家这是不习惯我在家?可这好歹也是我的家吧?您老是真的不知道整个孤城都在谈论你这个外来人吗?
好吧,你的确不知道。
最后他想到太古自从来到孤城后就不曾出过门,不得不点头在心中补充了一句。
“还早了!”
易小灯觉得自己可能是与何桑梓相处的多了,这一方面很像他,无论心里想的再多,嘴上说出来的话语气总是那么恰到好处,让人听不出他们心中的那些个想法。
太古闻言又嗯了一声,然后道:“灯油用完了。”
易小灯闻言耸了耸肩,心想原来您老是想说这个事,这不还没到晚上吗?着什么急。
“我不是着急,而是未雨绸缪!”
太古忽得开口道。
话音落下,易小灯大惊,失色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太古没有理他,也没有揭穿他之前的腹诽,而是走到了院落里,摇了摇那棵已经开了花的老树。
那棵树叫迎春树,开的花叫迎春花,会赶在万物复苏之前,迎接春天。
这树花已经开几天了。
花瓣随着树的摇动而落,如白衣仙子般从空中舞落,在白裙旋转中,缓缓落地。
花雨落下,每一瓣都恰到好处落在青石板砖的缝隙上,星罗棋布。
太古盯着如棋盘棋子的大地花瓣,开口道:“下棋就是这样,未雨绸缪。”
易小灯不懂棋,于是就静静地看着太古,也不说话。
“今天我想跟你一起出去!”
太古低着头说道。
音落风起,吹散地上的花瓣,吹得木门吱呀作响。
易小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