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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盧嫗枯竹 大荒二老

妙一真人道:“好在至少還有半個時辰,道友只看我把手一招,即將神峰移去,我自有法開通地穴,引那毒火上升,並接應乙道友上來好了。”說時妙一真人又照預定手勢向空連揮,空中九宮方位十餘位男女仙人各發出千百丈金色祥霞聯合一起,作成一個十頃方圓的光筒,由存身之處直矗高空,將下面一片地域凌空罩住。又隔一會,妙一真人手朝神峰一揮,天癡上人隱聞地嘯之聲漸漸洪厲,早有了戒備,一見手勢發出,忙即行法向峰一指。那麼參天排雲的神峰連同環峰守伺的眾門人剛剛拔起,猛聽峰腳原址震天價一聲爆響,當中十畝方圓一片地皮首先揭起,直上天空。

同時地面上陷一大洞,碎石驚沙宛如雨雹一般四下飛灑,一股極濃厚的黑煙撐天黑峰一般由那陷洞中突湧上來,見風立化成深紫暗赤色的毒燄,詭幻百變,五光十色,比箭還疾直往當空射去,聲如轟雷,洪洪發發,震撼天地,全島都在搖動,大有震塌之勢!其時天色被映成紫血顏色,煞氣瀰漫,聲勢驚人,端的古今罕見!天癡上人師徒已在磁峰移去時避過一旁,空中九宮方位上十餘位仙人早有準備,一聽地嘯之聲,毒火裂地而出,便把先發出來的大圈金光往上一合,隨着上長數百丈,恰似個光城,由地面齊火穴往上三百餘丈,將那大火毒燄緊束在內,使其直射遙空,不致波及四外。

當中陣位上三位仙人立得最近,責任也極重大,地穴一陷,玄真子和妙一夫人立照預計施展玄門最大法力,同在祥霞護身之下,一個由側面指定一個青霞搶出毒燄之上,一個手持一柄寶扇往上搧去,一前一後隨着燄頭電一般往空中飛升上去。同時采薇僧朱由穆放出一圈佛光環繞全身,衝煙逆火而上,直往火穴之中投去。剛剛飛入火穴,便聽霹靂連聲,神駝乙休披頭散髮,瞋目揚眉,鬚髯蝟立,周身俱是金紫光華圍繞,兩手往外連揚,震天價霹靂連珠也似往上亂打,凶神惡煞一般正由地穴濃煙之中衝將上來!

兩下恰巧撞上,神駝乙休未及開口,朱由穆知他還不知道此舉關係定數,幾乎發生空前浩劫,更不知眾人施為,只容他攻穿一個百畝大小火穴以資宣洩,四外地皮俱被法力禁制,堅逾精鋼,只因被困時久,怒火中燒,尚嫌未將全島陸沉,還在連發神雷為毒火助威。此老性情古怪,急切間也無法勸止,便不由分說,手指處佛光迎將上去,連他一齊圈住往上升起,神雷立時無功,乙休通體也自清涼,晃眼二人飛出毒燄金光之中。

乙休本和朱由穆交好,見他這樣行徑,先還以為他知道自己在地底被困,特意趕來相助。一出地面,瞥見煙外有數百丈金光環立如城,等飛出金光圈外,又看出妙一真人以次峨眉師徒長幼兩輩,還有嵩山二老、李寧、楊瑾、姜雪君、玉清大師等好友,總共竟有數十人之多,俱都在場,並還列陣相待,各以全力施為。乙休道法高深,原有識見,起初被困怒極,又是應劫之人,嗔念太重,神智已昏。這時浩劫已經眾仙之力挽回,化為祥和,災星已過,身又不在困中,靈智已復,自然一望即知。心念一動,立運慧目抬頭仰望,不禁看出凶危,省悟過來。這一驚真個非同小可,暗中直道徼倖!滿腔怒火立即冰消,忙請朱由穆撤去佛光,去尋妙一真人詢問。

朱由穆答說:“道兄身中陰毒,雖仗你道力高深,不致大害,到底不免苦痛,暫時你還出去不得。”話還未了,妙一真人已自飛來,剛說了句:“乙道兄請隨我來。”猛瞥見一道金光宛如長虹刺天,疾逾電射,由東南方暗雲紅霧之中破空而來。朱由穆笑道:“乙道兄仙福無量,來得正是時候,請隨齊真人去吧!”

朱由穆剛剛收口,那金霞已然飛到,現出一美一醜兩個少女,一前一後向三仙行禮。神駝乙休見來人正是齊霞兒和她新收弟子米明孃,未及開口,妙一真人笑問:“霞兒此時到,總算還未誤事,也虧你師徒呢。”霞兒起立恭答:“女兒此行頗有險阻,幸是帶有徒孫明孃同往,否則二寶只有一處肯借,靈藥更不會與,便不免於誤事了。”

妙一真人道:“你師徒數日之內往返大荒九萬里,也頗勞苦,此時無暇詳說。好在大功告成,且去一旁歇息,等我走開,便隨他們巡防,少時喚你過來再說罷。”霞兒應聲,隨將手中所持一個手掌大的蚌殼,一個蕉葉捲成的三寸許小筒奉上,帶了明孃恭身退下,向峨眉眾弟子叢中飛去。神駝乙休一聽霞兒往返大荒,必是為了自己所受傷毒而去,笑問道:“道兄真個肝膽,為我一人勞師動眾之外,又遣令愛衝越險阻遠涉窮荒,連那兩個老怪物也找到麼?”

妙一真人答道:“此次關係亘古未有的慘劫,要傷無量生靈,應在道兄發難,所以道兄那麼高深的道力也未預識先機。天癡道友起初也頗負氣,自經小弟告以利害,立即心和氣平,認為倖免於難,不復再計意氣之爭,只道兄心願釋嫌,便可修好。因恐道兄初出不識細底,業率門人暫避,道兄海嶽之量,想必以我為然哩!”

乙休哈哈大笑道:“齊道兄,你我多年患難至交,沒有說不通的事,怎對我也下起說詞來?有何嫌怨不可分解!”妙一真人道:“道兄從善若流,令人欽佩。此時內子正隨大師兄引火升空,我三人正好無事,道兄體內陰火已被巽靈珠照滅,只等吸星簪將毒吸去,立即復元如初,適見天癡道友師徒也有受傷,且去他洞府一同施治吧。”

乙休早在霞兒師徒去時脫出佛光之外,妙一真人一邊說話一邊早將手中蚌殼張開,由裏面發出碧瑩瑩亮晶晶七點酒杯大小冷光,射向乙休身上,隨着妙一真人手動之處環身滾轉,上下翻飛,毫無停歇。三仙說完前事,乙休便令收去。妙一真人笑說:“火毒尚未吸出,暫時不收,到底清涼得多,道友自己運用還要好些。”乙休已知中毒頗深,珠光照後體生清涼,便把蚌殼接將過來,手指七點寒光如法運轉,三仙隨同往天癡上人洞府飛去。

那洞地勢甚廣,石室千百餘間已被乙休先用法寶毀卻十之八九,只剩盡後二層兩進石室。天癡上人不但恨消,反倒徼倖,只恐乙休見面便予以難堪,又以門人受傷頗多,未及施治,知道神駝乙休與眾仙相見必有許多話說,正好抽空施治,便率未受傷的眾弟子一同避入後洞,正在一面療傷,一面向眾徒曉諭。不料一會三仙便自尋上門來,忙率弟子出來迎接。

乙休不等他開口便說道:“癡老兒,我們枉自修煉多年,仍受造物主者播弄,身隨劫中毫不自知,如非諸位道友神力回天,我兩人正不知伊於胡底!現在想起前事實有不合之處,我駝子生平沒有向人認過,現在向你負荊如何?”天癡上人笑道:“我二人一時嗔念,肇此大劫,幸蒙齊道友與諸位道友回天之力,得免於難,如今噩夢已醒,還有何說?前事再也休提!倒是你在地底所受火毒至重,只大荒二老怪各有一件異寶可治。你繞身冷光頗似昔年傳說的‘巽靈珠’,盧家老嫗有名乖謬不近人情,她那吸星神簪也曾借到麼?”隨說隨同往裏走進,分別揖坐。

妙一真人接口答道:“二寶均經小女借到,適見蕉葉之中還有一十五粒靈丹。借時情形尚未及向小女詢問,此丹盧道友甚是珍貴,居然得了許多,真出人意料之外哩。”

天癡上人聞言大喜,方要答話,朱由穆瞥見北榻上卧倒八九個著青白半臂的門人,有的似為太乙神雷所傷,有的手足斷落,殘剩肢體放置各人身旁,面色個個青紫,苦痛已極。知道天癡上人正在施治,忙道:“乙道兄真狠!這般後輩能有多大氣候,何苦也下此辣手!”

乙休道:“彼時也是有激而發,情不由己,好在殘骨未失,以我四人之力,又有十幾粒盧嫗靈丹,還不難使之復元,就請齊道兄為首施治罷。”妙一真人道:“有此靈丹不費事,他們輕傷好些已被天癡道友治癒,這類重傷共有九人,就煩天癡道友取九粒靈丹,照此法醫治好了。”天癡上人正因重傷諸徒急切間只能用本門靈丹定痛,復元卻難,知道盧嫗“九轉百煉靈丹”能脫胎換骨起死回生,長還肢體靈效非常,能分潤兩三粒已有復元之望,竟允每人給一粒,自是忻喜,極口稱謝,接將過去。

那蕉葉除包這十五粒靈丹並書明用法外,內中還有一根道冠上用的簪子。眾人久聞此寶神奇妙用,各自注目觀望。其實非金非玉,非角非木,不知何物所製。色黑如漆,黯無光澤,形式卻極古雅,如非眾仙慧目法眼看出內裏氨氳隱隱層層流轉,道力少差,便以凡物視之,決不知是件前古稀世奇珍了。

妙一真人將蕉葉遞與天癡上人看過,便把餘丹仍舊包好收起,持簪在手,走向乙休身前說道:“盧嫗私心,寧贈靈丹,不傳此簪用法,只能吸去火毒,好些神奇妙用無法賞鑑了。”隨說隨將手中簪向乙休頭面上擦兩擦,那簪便自亂動,乙休傷處立覺一陣奇痛鑽膚而出,簪內便有幾縷血絲般影子往裏滲進,由顯而隱,約有半盞茶時,火毒才得吸盡。拿在手裏定睛一照看,只有細如牛毛幾絲血花被內裏雲氣裹住疾轉不止,漸漸消失無蹤。妙一真人方在讚賞,忽聽一老婦聲音發話道:“此寶用畢,請以簪頭東指,照中間連彈三下,自能飛回,幸勿久留。”而聲音就在簪上。妙一真人知簪上附有寄聲之法,此寶與她心靈相通,以彈指為號,這裏一彈,寶主人立即警覺行法收回。隨即走向門口,依言行事,彈了三指,手托相待。隔不一會,眼看那簪微一振動,忽然化成一溜銀色火星,長才數寸,尾發爆音,破空直上,疾逾電掣,往正東方飛去,晃眼便自無蹤。

妙一真人重又歸座,乙休已是復元,笑道:“盧嫗真個小氣,誰還好意思留她東西不成?這等情急!”朱由穆道:“此事難怪,此寶是她命根,如何不看得重?性情又那麼古怪,肯借寶贈藥已是極大面子了!你只見她收回態急,少時間兩個往借的,借時正不知是如何艱難呢!”

乙休也笑道:“此話誠然。休說此寶,這靈丹平日要想一粒也難如登天,不知怎會一贈十五粒!久聞這老婆子有鬼神不測之機,只是性情乖僻,如無所求助,輕易不肯助人,此事奇怪,其中必有緣故!我現在靈元初復,難於用心,齊道友玄功奧妙,何不算他一算?”

妙一真人道:“大荒二老好為詭異之行,贈丹之時已將陰陽倒轉也說不定,事有定數,算他何用?少時尚須助大師兄和諸位道友行法,只等天癡道友治癒高足,便須同往。劫灰所佈之處佔地甚廣,助手愈多愈好,暫時無暇及此,由他去吧。”說時天癡上人已照蕉葉上所書用法將每粒靈丹分化為二,一半令受傷人服下,另一半放回傷口,手托殘肢,兩頭都接好了榫,運用玄功一口真氣噴將上去,那半粒靈丹,立化成一團青氣由傷口溢出,將外面包上一圈,內裏便自火熱,漸漸接骨生肌,精血流行,約有盞茶光景,外圈青煙漸漸隱入肉裏不見,傷口立即生長復元,和好人一樣。

似這樣挨個治將過去,妙一真人和乙休、朱由穆又在旁相助,並將天癡上人適才未及治完的幾個輕傷門人分別施治,共總不到半個時辰全都治癒。那九個重傷殘廢的也各將肢體接好,恢復原狀,令在洞中歇息靜養,暫勿走動。未受傷的一干門人,也只准在後洞門外遙望,不許隨往,然後一同走出洞外向空一看,那地底蘊蓄的大火毒燄,兀自尚未噴完,聲勢反倒較前愈發猛烈!

這時玄真子和妙一真人已直上雲空,不見人影。九宮方位上的十餘位前輩仙人各以全力運用玄功,聯合指定火口上面那一團金光鎮壓穴口,緊束火勢,使其衝空直上,以免橫溢。峨眉眾弟子為防意外之變,又各持飛劍法寶,縱遁光飛升上空,環繞了九宮陣位四下查看,只見數十百道光華,宛如經天彩虹環繞在數十丈金光之上,三個一叢,五個一夥,離合變幻,電駛星流,往來如梭。

天癡上人留神查看這些峨眉門人新進之士,不特功力根骨無一凡品,而所用法寶更是神奇靈異,妙用無方。方自點頭暗中稱讚,猛瞥見適才大荒借寶初回的霞兒同了個根骨最好的少女做一起飛行巡視,霞兒居中,一手指一道金光,另一手托定一鼎。

另四個少女中,當頭一個紅衣少女身與劍合,手持一面寶鏡,發出百丈金光,四處亂照。左邊一個手指一道青虹,右邊一個手指一道紫虹,正是長眉真人當初斬魔鎮山之寶青索紫郢二劍。末後一個手指一道金虹奇光,竟與以前所聞達摩老祖遺傳的南明離火劍情景相似。眾門人俱在九宮陣位內往復飛翔,獨這五人在陣位之外做五梅花形環陣而駛。暗忖莫怪峨眉勢盛,休說這些後輩新進仙根仙骨,單這幾口仙劍就沒地方找去!

只見齊霞兒等五女弟子正飛駛間,倏地同聲呼叱,當頭紅衣少女寶鏡往斜刺裏一偏,五女隨即同指飛劍法寶追將過去。天癡上人料有變故,運用慧目一看,鏡上金光遙射之處,竟飛起兩個面目猙獰身材高大的魔鬼影子。內中有一個獨腳的才一現形,揚手便是一片灰白色的火星迎面打來,吃齊霞兒搶上前去,一指手中寶鼎,鼎口內便飛出一紅一白兩股光華,神龍吸水般朝前捲去。同時紫郢、青索、南明、紫青紅三道劍光也電掣而出!

那兩魔影似自知不敵,雙雙一聲怪嘯,刺空遁去。五女忙縱遁光向前急追,晃眼全都沒入天邊霞影之中不見。那魔影來勢既兇且急,飛遁尤為神速,天癡上人看出好似傳說中的雪山老魅七指神魔和妖屍谷辰,妙一真人和乙休二人不動聲色,必還另有妙策。果然念頭才轉,先瞥見五女同駕遁光急駛飛回,快要飛到面前降落,三仙忽然同時把手往上一指,立有百丈金光千團雷火往上空打去。兩魔影突又在當空現出,吃神雷一震,接連翻滾了幾下,神情狼狽已極。再吃五女飛回,五道劍光一同飛射下來迎截一絞,立將兩魔影雙雙絞散,電也似疾分向四外投去!

雙方動作原極神速,晃眼便沒有蹤迹。紅衣少女還在用鏡四照,妙一真人喚令下來。五女聞呼一同落下,恭身侍立於側。天癡上人笑問道:“適見妖魔頗似妖屍谷辰與雪山老魅,三位道兄如此神通,何不就勢將他除去?”妙一真人道:“妖屍真個兇毒險詐!竟想乘隙隱形入地運用邪法妖術使那未噴完的毒燄同時爆發裂地而出!他氣運未終,紫郢、青索與南明離火三劍,同是妖屍等的尅星,聯合賞了他一劍,重創而去,雖吃遁走,但元氣大傷,只能回轉老巢,想照他預計凶謀無成,乘我山府空虛又去峨眉侵擾,便不能了!”

乙休向霞兒問道:“那大荒兩老怪物俱是古怪脾氣,尤其是盧嫗乖謬不近人情,此次為何這等賣好,賢姪女會見時可有什麼言語麼?”妙一真人見火勢尚早,妙一夫人、玄真子尚在靈空交界處運用乾天罡煞之氣消散毒燄,又知神駝乙休和天癡上人此次無心中脫逃出一場形神皆滅的大劫,大荒二老行逕,最所關心,急於詳詢,便令霞兒把借寶經過全說出來。

霞兒領命從頭一說。原來齊霞兒自從那日在凝碧仙府領了妙一真人之命,接了柬帖帶了新收女弟子米明孃立時起身。因事關重大,往返九萬里,道途遼遠,中途阻滯甚多。快到大荒山境還有萬里方圓一片海洋,內有數十萬島嶼和浮沙,多半藏伏着精怪妖邪,一見人過,群起為仇。最難是這類妖物十有八九俱被大荒二老收伏,不便率意傷他。二老中的盧嫗更在這些島嶼上面設有一道極長的禁制,禁法十分神奇。橫亘海中,宛若天塹,除她自願延見,來人如若由彼經行,那禁制立生無窮妙用,能隨人上下左右繼長增高,阻住去路,休想飛越過去!

師徒二人飛出仙府,加急飛駛了千餘里,便擇一個隱僻無人的山谷落下商議。米明孃道:“大荒山南星原,弟子昔年隨先師前往拜訪盧仙婆曾經去過一次。雖以緣福淺薄,盧仙不肯賜見,快要走到所居靈谷之中便被逐回,當地情形知得一個大概。並曾在神獺島上結識一個海中精怪,名叫魚仁,是盧老仙婆所豢,師父如因異類,不願與之交往,過時弟子往見,不知可否?”

霞兒沉吟片刻,未置可否,重又起程,一口氣飛到東溟極海,天還未亮。前行不足萬里便是大荒山的所在,所有險阻也全在這末了一段路上。霞兒按落遁光,取出柬帖一看,只有一張去大荒山陰山陽兩條路徑的草圖。霞兒略一尋思,便告明孃引路,先往神獺島一行。並說此行並無成算,只是隨機應變,到時也許分開各奔一方,再往前去便憑心領神會,不再多言,免被對方警覺誤會。師徒二人商定以後便即起身,遁光神速,先飛越過東海角,入了東荒極海。只見海天混茫,萬里無涯,吞舟巨魚,與荒海中千奇百怪水族介貝之類成群出沒,水氣洶騰,上接霄漢,波濤益發險惡,天日為昏!

那神獺島是去大荒的頭一關,不消多時便自趕到,島不甚大,卻極高峻。遠看宛如一個脅生雙翅千百丈高的怪神披髮張翼矗然獨立於無邊遼海之中,看去十分威猛。霞兒靈警慎重,見島勢如此險惡,明孃與魚仁久未相見,早蓄戒心。二人遁光原本合在一起,便把自己身形隱去,一面暗令明孃小心。

遁光剛一飛近,正待下降,忽聽發的一聲,千百丈方圓一蓬藍晶晶的光網,其疾如箭,由島面上直噴上來!變起倉卒,便二人久經大敵,也沒料到有這類大神速的埋伏,如何抵禦得及!以霞兒的飛遁神速,本可挾了明孃一起遁走,偏在到時把遁光分開,一個措手不及,明孃竟被網去!還算是霞兒法力高強,事前又有戒心,一見那東西不是飛劍所能尅制,立即升空遁走,未遭羅網。

百忙中回顧下面,明孃連人帶遁光吃那光網裹住,一路強掙飛舞而下,去勢更比飛起時神速,目光到處已是降落,不禁大怒,揚手忙把太乙神雷連珠般發將出去時,人影已自無蹤。霹靂連聲,枉自打得天搖地震,雷火橫飛,更無動靜。島上妖物始終不曾現形!

霞兒改用法寶護身,手持禹鼎施為,一直降到島上,妖物光網仍未出現。細一查看,那島通體石質,一色渾成,草木不生,更無一個可以容人棲止的洞穴。

那島當中頂有一天生石柱,上有“東溟門戶”四個朱書古篆。另外有一茅篷,篷前有一石壇,已被太乙神雷震裂粉碎。到處山石崩裂,俱是適才雷火之迹,別的一無迹兆可尋。愈想愈氣,意欲用神雷將全島粉碎,繼一想這島上刻有“東溟門戶”四字,可知是頭關重地,現下有求於人,如何能毀去!也許明孃與二老無緣,不准前往,只許自己通行也說不定。

霞兒想到這裏便平心下去,默運玄機一算,明孃果然無害,並還似有奇遇,心中大喜,見時候已有耽擱,不敢再留,把明孃撇下不管,逕自往大荒山陽無終嶺一路飛去。飛行了一陣,慧目遙望,最前面無邊雲霧中已有大山隱現,知將到達地頭,忽見驚濤浩渺中三三兩兩現出好些島嶼,遠近不一,正當去路。

正留神觀察間,倏地狂風大起,陰霾四合,海水山立,白浪滔天。上下四外更有無數冷雹漫空打來。中有無數水怪,洶湧而來。便將手中禹鼎一指,鼎中九首龍身的怪物立發怒嘯,隨着一片金光霞彩飛舞而出。那禹鼎本是水怪尅星,物各有制,那些伏埋島上的精怪膽戰心驚,望影而逃,跟着霞散煙消,重返清明。

霞兒緊催遁光,趕到山陰,那無終嶺乃大荒山陰最高寒的所在,窮陰凝閉,上有萬年不消的積雪堅冰,雪迷霧湧,亘古不開。雙方素無淵源,對方又住在這等荒寒陰森之地,心性乖僻不通人情可想而知!枯竹老人住在半嶺山坳之中,地圖草率,只有簡略途向,並不詳細。那嶺又高又大,岔道甚多,歧路縱橫。外觀大同小異,內裏卻是移步換形,勢態奇詭,險峻幽深,窮極變化,無一雷同。使人置身其間神眩目迷,無所適從。

尤其老人所居更是曲折隱秘,多細心的人也難找到,霞兒又首次到達,見嶺上徑路迴環,正待上去,忽聽腳底不遠有人喚道:“小姑娘,嶺上乃東天青帝之子巨木神君宮闕,冒犯不得!照你這樣走法,誤越靈境禁地,就你能夠脫身,何苦嘔這閒氣呢?此外全嶺只我一人,自來無人尋找,我也不肯見人。那神君比我還怪,最好聽我的話回去吧!”

霞兒聽那語聲柔嫩,說得又慢,宛如兩三歲嬰兒。乍聽甚近,細一聽竟聽不到相隔多遠,語氣卻極老到,知道此山只枯竹老人一人在此隱居,那“青帝之子”已是聞所未聞,聞聲立即停步側耳恭聽。聽完才躬身答道:“賜教的可是枯竹老仙麼?”那嬰兒口音好似奇怪,微“咦”了一聲,問道:“你是何人,難道是來尋我的麼?”霞兒暗忖久聞大荒二老最善前知,三萬里內事略運玄機瞭如指掌,就說父親行法隱秘,顛倒五行,也只隱得前半一段,自己連越盧嫗所設關口,與水怪爭鬥,怎會不知來意,當是明知故問!

霞兒心中尋思,隨答道:“弟子峨眉山凝碧崖齊真人之女霞兒,奉家父母之命遠越遼海專誠拜謁,敬乞老仙指示去仙府的途徑,以便趨前拜見,實為感謝。”說完,對方停了一停,忽笑答道:“你是齊漱溟道友的令嬡麼!我因生性疏懶,隱此千餘年,每一入定至少便是二十四年,最多時還有把兩三次併一起,藉着入定到人間走上一遭的。遇到這等入定時便和死了一般,什麼也不知道,所以三十年前令尊三次訪我,均未得晤。你向前走,約六百里,見到現出三百六十五座石峰,疏密相間,暗合周天,我那迷陣便設此地。我看你年紀雖輕,頗具功力,必知陰陽消長之機,可用懷中靈符見機施為,便能走入神竹中相見了。”

霞兒一聽由此去他那裏有五六百里之遙,老人竟如對面晤言,好生驚佩。忙答:“弟子緊記。”老人笑道:“我在六百六十里外和你對談,此乃旁門下乘之法術,何足為奇!”

霞兒依言向前飛去,約有半個時辰才行飛到。只見前面一片平陽,迎面石碑也似孤零零一座參天危壁阻住去路。飛將過去一看,所謂三百六十五峰,共只不過大小七座現在眼前。便把懷中靈符如法施為,略一招展,立有一片祥光擁着全身緩緩飛向前去,越峰而過。過後再一回顧來路,腳底添出數十座玲瓏雄奇的大小峰巒,波浪一般向後面倒去,暗中計數果有二三百座之多。等數滿三百以外,面前倏地一亮,竟是清光大來,頓換了一個世界,一掃沿途陰霾昏沉之氣。忙收靈符降下一看,只見兩旁雙峰對屹如門,身已入了一片極平衍的幽谷之中。

向前走去,正面是座削壁,光滑瑩潔可以鑑人,除近頂石隙中倒掛着十幾叢幽蘭,崖下有數十根竹樹。白石清泉,綠竹梅花,危壁如玉,幽蘭吐芳,端的仙境清絕,點塵不到。老人卻不見面,全境大約已盡於此,心方驚疑,瞥見第三排當中有一株極大的竹椿,頓觸靈機,知道神竹設有禁制,人在其內,外觀不見。忙先拜倒行禮,請老人撤去禁制容其入見,然後起立暗中戒備,試探着往裏走進。

那根枯竹只比人高出兩頭,皮色深黃,十分光潤。身才入林,竹便無聲自裂,作兩半片向兩旁隱去,地上現出一個鮮竹葉編就的蒲團,上坐一個身材矮小形若枯骨又瘦又乾的老人。身着一件極清潔的深黃葛衣,頭梳髻,橫插一根玉簪,精光四射。赤着雙足,雙手當胸環抱。最奇是十指爪甲由前胸起兩旁交叉環繞全身各有數匝,縱橫交錯,少說長亦過丈,光色如玉,甚為美觀。眉長也有尺許,分披兩肩,卻不甚密。見了霞兒,只把眼皮微抬,瞳子略動,開合之間精光射出數尺。

霞兒方悟竹林中必有禁忌,即端肅下拜呈上書信,只在心中祝謝,不發一言。老人面色似有喜容,也未見有動作,書信便自化去不見。霞兒拜罷隨身後一看,就在老人腦後有兩大片竹葉凌空而浮,上有“半嶺開視”四字。葉上一個五色花環編成的錦囊,料是所借巽風珠在內。躬身一請,葉囊一同落下,藏入法寶囊內,又去前面拜辭,老人面容又是一喜。霞兒拜罷剛退出林,便見煙光亂閃,耀眼生輝,回顧身後,神竹已全隱去,化成一片飛瀑。

霞兒走到谷外,仍用靈符護身飛出陣地,由此御遁飛行往山陽南星原飛去。這次霞兒走的是由山陰到山陽的直徑,但是大荒山為東方天柱的主峰,地域廣大,方圓三萬餘里。無終嶺和南星原兩地還是兩半相隔最近之處,照直前飛無須繞越,也有四千餘里之遙!

卻說明孃在神獺島上,原來是被盧嫗弟子白癩以寶網網去,帶回南星原,盧嫗已在相候,一見明孃便道:“齊道友是我故人,既派他女兒來此借我鎮山之寶,又不是不知道枯竹老怪是我對頭,為何先去尋他!如非我有借重齊道友之處,也決不允!你借此寶回去功勞不小,你一末學後進,我給你這大人情,將來有事相尋,不可延誤!”

明孃聞言喜出望外,忙說:“家師奉祖師之命,本定先來此地,一則無終嶺相隔太遠,枯竹老人與家師祖素無淵源,萬一不允借寶,還須另外設法。仙婆與家師祖舊友,必可賜借,弟子又自告奮勇,是以分途前來。”盧嫗冷笑道:“你休掩飾,我與枯竹老怪不和,你師父不是不知,如今我等她來,看有何話說!”說罷身形立隱。

明孃知她性情古怪,從來好勝,說到必做,求說無用,聽此口吻已然立意為難,師父恐難從容進退,好生愁急!

正在此際,霞兒已然落下面向谷口禮拜道:“弟子齊霞兒,奉家父妙一真人之命趕來大荒向仙婆和枯竹老人各借一件法寶,本定先來參謁,因過神獺島小徒為島主擒去,知道仙婆寬宏,島主不奉命不敢加害,又以時機緊迫,只得先行,和小徒分道行事。尚望仙婆俯允,暫借吸星神簪一用,俾弟子師徒完成大命。”

話剛說完,忽見谷中奇光明滅,雷霆大震,約有半盞茶時,聽一聲如破鑼的老婦口音說道:“令尊是我故人,你奉命借寶,過門不入,迹近輕侮!本來應少儆戒!幸我適以慧光查照,得知借寶因由,你又說得這般至誠,不問是否全真,雖不再與你為難,但你自那老怪物裏走來,我終不願見你。你那徒弟倒是與我有緣,人更至誠,可命你弟子米明孃入內,作為你師徒分途行事各完使命便了。”

霞兒暗笑你明是見我靈符藏胸,神光外映,恐令入谷墜了聲威,藉我幾句話自行收風,只把法寶借到,交誰不是一樣!隨口恭答:“弟子愚昧無知,恐誤時機,遂致失禮,多蒙仙婆大度包容,謹當遵命。”話剛脫口,忽聽厲聲喝道:“誰不知我剛愎量小!你卻說大度包容,譏嘲我麼?”霞兒忙道:“弟子不敢放肆,仙婆鑒宥!”又聽獰笑一聲說道:“我昔年寧失天仙位業,致令千年以來多生煩惱,便為本性難移不肯改卻,米明孃可即進來見我取寶,另外還有別物相贈!”

明孃聞言忙下跪稱謝,起身走進。霞兒知不投機,視若妄人,不願多言,靜立在外相候。約有半個時辰,才見一個頭大身扁,巨目翻睛,滿頭黃髮,頭與頸一般粗細,上身甚短,下身頗長,手長過膝,掌大如箕,腿細腳大,穿着一身黃錦短衣褲,臂腿全裸,露出一身緊繃繃的白肉,東一塊紅西一塊紫,通體斑斕,似人非人似怪非怪奇醜無比的少女,引了明孃一起說笑走出。明孃進內一瞥即隱,出時也一瞥即現,以霞兒的道力法眼竟未看出一點迹象,心中也頗佩服。

當下由明孃向雙方引見,霞兒嫌白癩醜惡,略一致謝,問知明孃借寶到手,還得了十五粒“九轉百煉靈丹”,是仙婆以天癡門下有多人重傷殘廢,非此不治,全贈妙一真人應用,下餘的留備未來之需。霞兒喜出望外,忙率明孃拜謝,盧嫗也未還言。

霞兒說完經過,妙一真人知道妖屍敗逃,更無妖邪再犯險,毒火噴完,劫灰便須下降。海中數千里方圓地域尚有無量生物,欲早日行法移向遠海,免致傷害。便請乙、朱、天癡三人相助,以銅椰島為中心,各向一方分四面行法移運。

四仙隨議定方略,各擇一面,開始運用仙釋兩家道法,由本島起將方圓五千里以內大小生物一齊移向遠海中去。天癡上人本來好勝自負,又以素擅五行禁制,以為此舉必比三人先完。哪知大謬不然,四人同向一方同時動手,仍是妙一真人與朱由穆二人最早畢事,也最完善無遺。天癡上人空自大顯神通,運用五行挪移大搬運法,費了許多精神,結局勉強步武神駝乙休。

但是禁法稍猛,不能順物之性,有好些年久通靈的水族受了傷害。經此一來,才知功力仍是不濟,處處相形見絀,不是可以勉強,心中好生愧服,把平日驕矜之念為之一怯。這次行法,因是量多物雜,一意保全,也費了一日夜功夫。一晃三天,火穴中煙勢日衰,已成強弩之末。

妙一真人見大功即將告成,到了明早日出以前,劫灰便須下降,笑對天癡上人道:“前次小徒易鼎、易震無知冒犯,尚有法寶遺留磁峰之上,不知可能推情擲還麼?”天癡上人忙道:“前日相見便欲奉還,只為連日追隨諸道友行法,未暇及此,適才已命小徒樓滄洲去取了。”

妙一真人又道:“此役本係天劫所使,遂致諸位道友各有誤會,鼎震二小徒因隨眾弟子奉有職司,致遲請罪,乃祖易周先生與道友本係知交,事已過去,貧道已與通函說明此劫經過,祈望看在薄面互釋前嫌,勿再介介如何?”

天癡上人連聲允諾,並為易震上次吃了一鞭致歉,妙一真人一笑置之,隨喚易靜和鼎震兄弟一同降落,向主人請罪賠禮。天癡上人連忙喚起,極口慰勉,樓滄洲將易氏兄弟所失之寶取來交還易氏兄弟。

時已深夜,天到子正,穴中毒火便自噴完。只剩絲絲殘煙搖曳上升。一會,殘煙也自噴盡,妙一真人便照預計發令,將手一揮,穴上深井一般的大光筒便自撤去。眾弟子立駕遁光散出陣外分佈空中九宮方位上,十餘位仙人也各降下與乙休天癡上人相見說笑一陣。遙看殘月西斜,海中魚介生物全都遷徙,海面上靜蕩蕩的只剩波濤向海岸衝擊。仰望空中,玄真子與妙一夫人不見一點形影,那毒煙烈火破空直上所發飛雷之聲也早靜止,顯得夜景分外幽寂,與日前猛惡之勢迥乎天淵之別!

一會功夫,啟明星耀,東方漸有曙色。妙一真人剛喚得一聲:“起!”便聽高天空裏異聲大作,宛如無數天鼓當空齊鳴,更有千萬神兵鐵甲天馬,萬蹄雜沓自天殺來!便是萬霆暴震,聲勢也無如此猛烈。說時遲那時快,眾仙已先飛起,晃眼數十百道金光霞彩滿空交織,大地立現光明,那巨練般的金霞閃電也似在空中略一掣動,便即互相連合,分作了上下三層,每層相隔約數百丈,其長何止千丈!宛如三道經天長虹交叉橫亙空中。

一面眾弟子也把各人飛劍聯成了四道較短的光虹,分四面圍列在末層的金虹之外。妙一真人、朱由穆與神駝乙休三人早飛出最高一層金虹之上相待。空中異聲愈來愈近,隱見無數火星明滅亂迸,聚在一起,大如山嶽,瀑布也似往海面上倒瀉下來!眼看瞬間即至,妙一真人為首,喝一聲“疾”,一道極大的金光離手飛上前去。那火星便是空中太火毒燄被罡風消滅以後所剩劫灰,吃玄真子行法禁制,合成一股其大無比的灰瀑,自萬丈高空倒瀉下來,灰沙互相磨擦激盪,發出無量火星,由下望上,和火山飛墮一般,加上異聲怒吼,驚天動地!

妙一真人一道金光迎頭一裹,擠得那灰瀑勢益猛惡,由金光環繞中直瀉下去。眾仙所結三道經天長虹早已列陣相待,最高一道金虹首先迎住,兩邊金光往上一翹,將劫灰盛住。左邊一頭便漸漸往前伸去,劫灰齊往金河中注入。只聽轟轟發發之聲,金光閃耀,霞彩橫空,上接一根通天火柱,頓成亘古不見之奇。約有盞茶光景,頭道金河一動未動,一頭已伸長了二三百里,漸漸低垂斜注海中,劫灰由金河中順流而下,海水立即怒沸,駭浪如山!

妙一真人手指一道金光,緊束後尾往東方移去,空中劫灰仍自往下怒瀉,那第二道金虹便迎上去接個正着,仍是如法炮製,一頭向西方伸長,漸注入海,所到之處,海水盡沸。這時紅日正由天邊升起,朝雲曉霞一層層齊幻金光,上有金虹斜掛,下有駭浪飛騰,端的氣象萬千,奇麗無儔。第二道金虹伸得漸遠,神駝乙休便放出一道虹光束着光尾向遠方海中移去,第三道金虹又復接上。前兩道金虹本離島伸長二百里以外方始下注,近海邊百餘里內尚無劫灰注入。

朱由穆手揚處飛起一團佛光將灰瀑圈住,口喝:“諸位道友各顯神通,點綴一個奇景如何?”這第三道金虹本是法力最高的幾位仙人主持,聞言會意,立即將金河展開,化成一張華蓋,愈展愈寬,外邊俱都向下,將全島罩住,離海面不過兩三丈。

那灰柱由佛光中直瀉下來,分向四邊流墜瀉入海中,散佈勻淨已極,由下往上宛如一頂碩大無朋的金幕,四邊火珠如潮,滾滾飛落。由上望下又似一朵萬丈金蓮挾着無量星沙自天倒掛,煞是奇觀。因是離開海面做一大圓圈同時下注,朱由穆又頻使神通,使那無量星沙遠近飛佈,激得掀天巨浪潮湧而起,令人心驚目眩,又是一番奇景。天癡上人趁機向妙一真人請問,前次他率眾往白犀潭之際,途中相助之人是誰,真人便把白眉和尚命朱李二人暗助之事說了,並說那小沙彌便是阿童,現在相助行法等語。上人聞言方始明白,連道漸愧不迭。真人仰望高空,光華閃動,知將告成,便縱遁光迎上前去。多半日光陰過去,空中灰沙雖仍下降,勢已大煞,數千里方圓海底已快佈滿。

天癡上人向眾仙致謝,說後洞已令門人備有水酒,為諸位道友及門下高足慶功慰勞,堅留小住。眾仙見其意誠,又喜他人本端正,也樂得交此教外之交,同聲稱謝,允留一日,上人隨延眾入洞,長一輩賓主言宴方酣,矮叟朱梅笑道:“乙駝子,你把人家鬧了個河翻海轉,你自己也吃了些苦頭,算是折過,不要你賠還了。現在一切歸之劫數,你和主人已然打出相好,是朋友了,他島上這些銅椰靈木難道好意思打你手裏毀掉不管,袖手一走便了事麼?”

天癡上人初意以自己的法力,修建洞府極為容易,只等仙賓一走,移回磁峰,即可興修。最主要的還是乙休所斬斷的大小數百株銅椰仙樹。但是東方乙休之精與己有極深淵源,一呼即至,滿擬使其回生易如反掌,全未在意。及聽朱梅一說,才想起乙休斬銅椰的是道碧光,元磁真氣收攝無效。前聽人說乃婆韓仙子有一至寶名“寒碧刀”,如是此寶卻非糟不可!對方雖已化仇為友,到底釋嫌不久,又不好意思出口,心正犯愁。乙休已笑道:“朱矮子!你最刁巧!起先慫恿我和天癡道友為難,今又來作好人。我怎肯使這天生靈木絕種!”

朱梅笑道:“駝子少發急,沒有我,能有今天這場盛舉麼?當初我怎對你說來,如尋天癡老兒赴約,須把我和白矮子約上,三個打一個還差不多,你偏偏倔強任性獨個兒到此,怨得誰來?”天癡上人不知乙、凌、白、朱四人交深,嬉笑怒罵成了家常便飯,恐有爭執,藉着解勸,乘機問道:“乙道友那日所用諸般法寶均非磁峰所能收攝,法力高強大出意外,內有一道雙尾碧光,從未見有相似之寶,可是那寒碧刀麼?”白谷逸在旁笑道:“駝子為你磁峰專攝五金之寶,恨不能把當初給韓仙子的聘禮都借了來,不是此刀還有何物!”

天癡上人道:“果是此寶,那就莫怪全島靈木都如枯朽,一觸即折了。”乙休看出天癡上人似頗情急又不便出口相煩神氣,笑道:“自來矮子多是人小鬼多不好惹,他倆素來貧口薄舌裝乖取巧。幸而島上有靈泉,且為主人醫完神木再來叨擾餘酒吧。”上人忙起致謝,意欲陪往,並令門人隨侍聽候驅策。乙休道:“俱都不消,我前邊還有峨眉門下幾個小友有話要說,你自作主人吧。”朱梅也攔道:“他是娃娃頭,如今峨眉眾弟子下山,他不知又耍出什麼花樣教人惹事,也許還約兩個在海邊過過棋癮,你由他去,醫不好靈木時再和他算帳。”朱由穆大笑道:“你兩個可是仙人?直是市井無賴,專以口舌為勝了。”朱梅笑道:“我們無賴,你這小和尚收心才幾天,就準是好人麼?”朱由穆佯怒道:“矮鬼如再放肆,叫你回不得青城去!”朱梅笑道:“諸位道友看他這樣火氣,像守清規的和尚麼?”引得眾仙都忍俊不禁,朱由穆說道:“你是個魔頭,我具降魔願力,作獅子吼,不能算犯嗔戒。”眾仙互相又笑了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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