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无昼夜,温念待在房里不知外头时日,又百无聊赖,只能倒头就睡,可躺在床上反而精神奕奕,眨着大眼看着床顶,就是丝毫没有困意,于是他盘腿而坐,闭上眼就开始打坐,想要尝试看看自己能不能突破封印恢复仙力,可惜坐了不知多久,身体里面依旧一点反应都没有,他颓然地靠在床头,决定还是自生自灭吧。
“哟,星君这是怎么了,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寂静的房里突然响起一阵爽朗带着点调笑的声音,温念睁开眼,眸光一转,就见魔尊重炎还是那身暗红色长袍,摸着发穗慢悠悠晃进来,他缓缓起身,不慌不忙地行了一个礼,道:“尊主大人突访,不知所为何事?若是温念没有记错,小魔尊好像不让您进来。”
重炎不期然眯了眯眼,却嘴角一扬,“你也称我是尊主,魔界之主在魔界有哪里去不得?”
温念嘿嘿一笑,“包括儿子寝殿的密室?”
重炎挑了挑半边眉毛,目光里流露了一丝危险。
温念没有注意,再次笑道:“偷溜进来的吧。”
这一回,重炎两眼一眯,缓缓走进温念,还故意释放了全身魔息,温念当即心脉一阵压迫,十分难受,只听他道:“若不是阿渊这么宝贝你,你现在一定已经尸骨无存了。”
温念默默咽了口口水,顺势退出了魔息范围,讪讪一笑道:“开玩笑,开玩笑而已。”
重炎冷哼一声,收了魔息,温念这才松下一口气,果然是老虎的尾巴摸不得,狮子的金毛捋不得啊,还好他嘴收得快。
重炎看他明明怕得不行,却偏要来触自己的底线,恐吓过了才知收敛,越发觉得他有趣,竟与印象中的那个人无一丝相像之处,于是嘴角一扬,道:“星君着实有趣的紧,不如就此留在魔界,反正阿渊那小子也不会轻易让你离开。”
温念神情一顿,偏头看向重炎,“若真是如此,那我只能拼命了。”
重炎皱了皱眉,“为何?魔界不好吗?”
温念不答反问,“魔界很好吗?”
“若你留在魔界,便是魔界的座上宾,荣华富贵任你独享。”
温念笑着摇了摇头,“荣华富贵与我无缘,魔界的座上宾于我无益,若让我选,无名书生,即可。”
重炎撇了撇嘴,“凡人要饱尝生老病死,又不能掌握自己的命数,多无聊。反观魔,可以肆意潇洒,既没有仙界的规矩,又没有冥界的秩序,无尚自由。”
温念再次轻轻一笑,“尊主也说要自由,就不能强制将我留在这里。”
重炎听闻,不再和颜悦色,当即面色一冷,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果然,你还是和当年一样迂腐。”
当年?
温念不知他所言之意,本想询问,却见他气呼呼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子,分明一脸的不想与温念交谈,却还是皱着眉对温念道:“我此来也不是要与你争辩的,我来还你一物,也算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温念不记得有什么东西要让魔尊物归原主的,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魔尊,遑论还东西。
重炎轻轻嗯了一下,就打开了那个小木盒,里面是两团青灰色球状的东西,温念不知那是何物,于是问道:“这是…?”
“你的眼睛。”
“什……?!”
没等温念继续询问,重炎就一把抓起了那两团据说是温念眼睛的东西,覆在了温念现在的眼睛里,瞬间,温念感觉眼睛一阵刺痛,像是眼球被生生从眼眶里面挖了出来,他猛地捂住眼睛痛呼出声,“呃啊啊!!!好痛!!”
这一声凄厉的惨叫正好传入刚进门的傅渊耳里,他瞳孔骤然一缩,一掌击出魔气,却被重炎轻巧一躲,他闪身来到温念身旁,抱着他皱眉问道:“阿念,怎么了?哪里痛?阿念?!”
可是温念痛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徒劳地捂着自己的眼睛,在傅渊怀里发抖,他不断痛呼着,根本听不到傅渊的声音。傅渊见他疼得厉害,想帮他安抚疼痛,可治疗完全不起作用,他见他面色铁青,嘴唇也咬破了,越发不忍,阴郁着脸转向始终站在一边无所作为的重炎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重炎十分淡定地耸了耸肩,道:“只是还没融合,一会儿就好了。”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傅渊的眼睛里有点充血,魔息瞬间高涨,很显然,他怒了。
重炎轻轻呼了口气,“就是把他原本的眼睛还给他,但是在原本的眼睛替换掉现在这双眼睛的过程里,需要溶掉现在这双眼睛,所以痛苦了些,等溶完了,眼眶完全融合了原本的眼睛就好了。”
傅渊皱了皱眉,完全不明所以,正在这时,温念的眼睛已经没有了痛楚,并且眼眶中有暖流经过,滋润着瞳孔,十分的舒服,他抓了抓傅渊的衣服,就着闭眼的情况眨了眨眼,缓缓地睁开,一瞬间,天光明亮,他感觉目力所及越发的清晰了,并且,原本只能模糊地看到一点傅渊和重炎身上的魔气,如今竟然能用肉眼清楚地看到了,毫不费力,他甚至能看到空气中的些微灰尘,能看到床上棉被里头的棉絮,还能看到床帐里头纠缠的一根根银丝,他眨了眨眼,有些不可思议。
傅渊没再听见温念的痛呼,于是想查看他的情况,可敷一转头,那双熟悉的青灰色瞳孔让他心头一震,仿佛遥远的天际,那个总是一身青色长衫,头戴青色发冠的温雅男子,依旧用着那双青灰色含笑的眼眸宠溺地看着他,一股无边的思念和委屈陡然涌上心头,他下意识一把将温念拥进了怀里,轻轻唤了一声,“师尊……”
温念还沉浸在自己奇特的视觉里,被突然一抱,当场就愣在了原地,一双无处安放的手失措地悬在半空,但是他当即感受了到后颈处一滴凉凉的东西划过,他眨了眨眼,偏头看向傅渊的后脑勺。
傅渊这是……哭了?为什么?
温念越发觉得莫名其妙,却见重炎十分淡定地负手打算就此离开,温念还有疑问,自然不能这么轻易让他走,于是也不管傅渊的情况了,直接一把推开了他道:“尊主大人请留步!”
重炎脚步一顿,侧身道:“星君还有事?”
温念道:“方才尊主大人提到‘物归原主’,是何意?”
重炎道:“就是字面意思咯。”
温念道:“可我没有丢过眼睛。”
重炎低头一笑,“很多年前丢的,你不记得了。”
温念皱了皱眉,又摇了摇头,“除非是前世,否则这一世,我绝没有丢过眼睛在你这里。”
傅渊眸光一动,却不动声色。
重炎嘴角一扬,没有说话,有点不言而喻的意思,最后他摊了摊手,径自要走,可傅渊却突然叫住了他,“等等,我有话问你。”说完转向温念,“阿念,你先等我一下,一会我带你去个地方。”
等到两人双双离去,温念还在原地站了很久,他抬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有点想知道眼睛的变化,正好发现桌案上有个铜镜,于是走过去一照,发现眼睛的颜色从原本的墨色变成了青灰色,他又左右瞧了瞧,眼睛竟然根据角度的变化又改变了颜色,向左趋近于灰色,向右趋近于青色,他突然觉得,这双眼睛十分好看,仿佛天生就该在这张脸上。
温念坐在桌案旁,看着镜中的自己,想起那个面具男曾经提到的那一句“老朋友”,还有傅渊莫名亲近自己的态度,以及方才那句“师尊”,再与重炎的话联系在一起,他的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