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树影微动,凄清冷风吹的人后背生凉,几声乌鸦啼鸣,在寂静的夜里甚是嘹亮。风吹云动,终是漏了点月光,洒落树梢,照下树影间四道身影。穿过淙淙树影,像是拨云见日,总算柳暗花明,四道身影不紧不慢地来到了一处破败石碑前。
“栖霞村。”
一道清亮的女声划破寂静的夜幕,打散了石碑上小憩的几只乌鸦,瞬间翅膀扇动声阵阵,乌鸦啼鸣了数声便各自飞走了。
“真是不太好找啊,竟然在密林深处。”这回是一个清润的男声,听其声便知其人端庄文雅,一派翩翩佳公子。
“鬼村鬼村,果然一派凄败,鬼气森森。”此话中带着点笑意,有些灵动的声音全然不顾忌这众口相传的鬼村有甚可怖。
“走吧。”少年冷漠的嗓音带出一丝不屑,手揣长剑率先进入栖霞村,也不管身后人是否跟上。
文清摇了摇折扇,“少年人就是急躁。”
话一落,身旁琼姝已经跑出数步,远了还能听到她夹杂在风中的话语,“小崽子等等我。”
文清在原地眨了眨眼。
温念笑道:“看来岚叶元君也很着急。”说着举步向前走去。
文清摇了摇头,晃着折扇慢悠悠跟上。
栖霞村是西啸国的边境小村落,出了栖霞村不远十里就是西啸国和离英国的边界,因为离皇城甚远,所以栖霞村很落魄,村中人基本食不果腹,本来日子就不好过,还出了厉鬼索命,不得不令人唏嘘此间村民的命数实属凄惨,于是,除温念外的其余三人都默默望向他。
温念兀自偏了偏视线道:“看我作甚,他们的命数又不是我排的,那会儿我还没升仙呢。”
也是。
三人又默默转回目光。
看了几间房屋都没人后,琼姝拿过文清的扇子扇了扇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灰尘道:“看来是都迁走了。”
“你怎知不是被那厉鬼索了命,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文清接过琼姝手中折扇,替她扇去周边尘土。
琼姝抱胸,“若真是如此,那厉鬼就罪孽重了,单单将他戾气化去可不够。”
温念掩袖捂鼻,不满地看向可劲儿把粉尘扇向自己的文清道:“还要如何?”
霓荆则微微把温念往自己身后一拉,尽数挡去了粉尘,还不忘瞪一眼文清,“交给冥界,下十八层炼狱,受尽折磨,偿还孽障。”
被霓荆一瞪,文清撇了撇嘴,收起了折扇,“生前尝尽了情伤,死后还要下炼狱,啧啧,可怜呐。”
琼姝道:“我们可没空在这儿感慨,赶紧找找那只厉鬼会在哪里,可别一会儿突然冲出来袭击我们。”
温念环望四周,表示同意,“我们分开巡视吧,有危险立刻传音,没情况就村口石碑处集合。”
几人当下就分开各往不同方向。
温念检视了一圈周遭房屋,发现每间屋内陈设都十分凌乱,像被打劫过一般,桌椅板凳都跌倒在地,窗户破的七零八落,甚至连床都不是完整的,灰尘落了满屋,一开门就直呛人,锅碗瓢盆碎了满地,一不小心就扎进鞋底了。温念撕了一块布掩住口鼻,又小心翼翼不踩着地上的陶瓷碎片,在屋里头搜索,可查探了半天,也没看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这种小村子里的房屋都很小,一眼就看完了每个角落,基本没有可以藏东西的地方,温念最终放弃,决定回村口看看其他人有没有发现。
回到村口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其他人,温念决定靠在石碑上等一会儿,可是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没有人,他觉得奇怪,便用神念传音给每人传了话,半晌,无人应答。
温念皱了皱眉,望向漆黑一片的栖霞村,心中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于是温念二话不说再次进入栖霞村,这一次,他提起了十二万分的戒备。
缓缓走在栖霞村的小道上,温念发现,原本嘈杂的乌鸦啼鸣不见了,周围一片寂静,连风的声音都没有,他挨家挨户的找,一遍又一遍地试着神念传音,可是依旧一个声音都没有,他越来越不安,但仍然继续往前走着,突然,他眨了眨眼看着面前的小道,发现这条街十分眼熟,好像......之前就是从这走过来的。
怎么回事?
温念转身往回走,走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眼前出现的还是那条熟悉的街道,他又转身,于是又过了半盏茶后,可出现在眼前的还是原来的街道,走了十多遍,温念终于确定,自己迷路了,而且迷的很莫名其妙,他想,自己应该不是个路痴,而且这分明是一条直路,场景是何时变的,他竟然一点都未察觉。
温念坐在路边,托着下巴,望着整条黑漆漆的街道,突然想到,霓荆等人是否也是遇到这样的情况,所以一直没回到村口,温念决定再走一趟。这一次,他闭着眼走,既然是直路,那一直往前,总能发现端倪。
所以说,其实温念的运气还不错,当他又走了半盏茶后,终于让他撞上了一堵墙,他睁眼,回头,看到的却也是一堵墙,而那堵墙,就是自己方才走过的地方,他眨了眨眼。
原来如此,阵法啊......
看来这栖霞村被布下了某种阵法,还隔绝了阵法之外的世界,怪不得神念传音无用。
温念闭眼感知,既然发现是阵法,那循着这个方向,就一定能......
没一会儿,他的脑海中就顺利勾勒出了一个小法阵,就在栖霞村中央,但范围不大,而当时查探时,温念正好是在阵法之外,所以他能走出栖霞村,而其余三人却走不出来,应当是走入了阵法,迷失在了阵法之中,而如今他为了寻霓荆几人,也走入了阵法,他睁眼挑了挑眉,突然对那个在这里设阵的人有点感兴趣。
既然已经知道这阵法的玄妙之处,温念走起来就轻松多了,一边摸索一边走,拐来拐去,偶尔也会撞个墙,就在一个小巷子拐弯处,温念听到了一些响动,他快速行进,刚好看到两个身影,正是失踪了好久的琼姝和文清,二人皆是一脸惊讶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温念,看着他在墙体伸出一个头,而身体还在墙的另一边,这画面着实诡异。
文清第一个反应过来,“星君?”
温念应了一声,“你们没事吧。”
琼姝道:“我们能有什么事儿,你管好自己吧。”
温念听闻嘿嘿一笑。
......
“你能不能先出来,太诡异了!”
听完温念所讲,琼姝气的一跺脚,“我就说怎么转来转去都是同一个地方,还真是入了阵法,是哪个龟孙子布的,老娘剁了他当花肥!”
这么凶残。
温念默默咽了咽口水,“你们在阵法中,可有发现什么?”
琼姝道:“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
文清看了看温念道:“你当时怎么没在阵法里?”
温念道:“这个阵法范围不大,没有遍布整个栖霞村,我搜查的地方不在阵法范围。”
二人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突然,温念感觉到似乎少了什么,环望四周,“霓荆呢?”
文清摇折扇的手一顿,同样望向四周,“没瞧见啊,难不成还在阵法某个角落?”
琼姝道:“不会出什么事吧?”
三人面面相觑,突然脑中一同出现一个漠然的声音,[东南方,速来。]
于是三人互望一眼便向着东南方急行而去,正好走出那个阵法,来到栖霞村的一个偏僻角落。
此处岩石满地,堆积而起,露出中间一块空地,空地上用石头搭了一个台子,台子上是一座鼎,看着却不像是这样穷苦的村庄该有的,霓荆就站在那鼎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里头。原来他早已走出阵法,还四处搜查了一番,正好发现这个奇怪的地方,途中他也试了神念传音,无果后决定在这里等,并一遍一遍传音,最终等到了温念三人。
琼姝翻过岩石堆,看到霓荆完好无损地站在那,没好气地道:“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这不好好的嘛。”
温念望了望四周,“这是个祭台。”
“祭台?祭祀的?”文清踏上一块岩石道。
温念点了点头,走到那座鼎旁,摸了摸鼎壁,“这是祭鼎,栖霞村民应该是在祭祀什么。”
“祭祀什么?神明?”琼姝抚过每块岩石,似乎从中感知到了一丝煞气。
霓荆摇了摇头,“不是。”又将下巴往祭鼎里头一扬,“你们看。”
三人齐刷刷走到祭鼎旁往里一探,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白骨,祭鼎里头是累累白骨,并且没有一个是完整的,都散架了,像是在放进去时已经七零八落。白骨堆在一起,早已分不清是身体哪一部分。
琼姝道:“这是…动物的尸骨吧。”
“是人骨,”温念从众多白骨中翻出了一个骷髅头,正是人头的形状,“他们把人......当做了祭品,”温念揉了揉眉心。
这些人,死前还被五马分尸了,白骨上道道是切口,平平整整,十分整齐,而且瞧这切口的模样,应是利器一刀致成。
文清道:“斧子。”
“嗯,”温念道,“一气呵成,是屠夫杀猪的斧子。”
“这也太残忍了,把人当猪宰呢!”琼姝气急败坏,一把就将祭鼎给打翻了,里头的白骨都散落在地,瞬间化为灰烬,“这哪是祭祀,分明就是屠戮!”
“而且,”温念又道,“这些骨架十分小,不似成人。”
气氛瞬间凝固而变得沉重,明明空无一物,几人却能明确闻到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那种凄厉的孩童哭喊声,伴随着乌鸦的啼鸣,响彻整个栖霞村,杀戮一般的祭祀,令人作呕。
温念直起身,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天,闭了眼,口中喃喃,没一会儿,四周开始泛起金光,那金光极是柔和,原本阴森的祭台被金光所照,也变得温和起来,所有笼罩在上空的煞气都被金光驱散,散成灰烬的白骨也都被金光包裹起来,星星点点地飘散在空中,那画面美极了,尤其是站在金光中央的温念,无风,却衣袂扬扬,被光所照到的脸,柔和地似画中普度众生的菩萨,看呆了余下三人。
待金光散去,一切恢复如常,温念缓了口气,拍了拍祭鼎,“愿你们,来世投个好胎。”
“你竟然还会超度亡灵,刚刚那是往生咒?”琼姝从那些金光中回神道。
温念讪讪一笑,“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咒,不过还不错。”
文清挑了挑眉,再次看向那座被琼姝掀翻的祭鼎,“也不知这祭祀祭的是什么妖魔鬼怪,还需要祭品五马分尸的。”
霓荆抱胸,“肯定不是神。”
“废话!”琼姝道:“我们可不吃人。”
温念道:“方才我就在想,他们祭的会不会是那只厉鬼。”
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温念。
温念道,“你看,凡人为何要祭祀?”
琼姝道:“因为要许愿,保自己平安。”
温念又道:“那为何想要保自己平安呢?”
霓荆抱着剑思考了一番,沉吟道:“邪祟进犯。”
温念道:“对。”
凡人祭祀往往是因为在自己目力所及范围内发生了不可思议或者连上人命的事,他们会猜测是不是惹怒了谁,于是,他们设祭坛,献上祭品以表诚心,其实没有明确要祭谁,只是希望那个扰乱他们生活的东西可以看到然后平息下来。
温念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只厉鬼在此地作祟了十几年,却刚刚受到九宸天关注,全然是因为这几年,栖霞村的村民献祭献的太多了,遍地是血,整个村子里的人都魔怔了,每半月杀一孩童,终于惊动了周边神明,这才传进了天帝太晖的耳中,经过调查,才发现是那邪祟作乱。
文清用那柄折扇敲打着自己的左手,接过温念的话茬道:“栖霞村离皇城甚远,这里的村民会相信血祭也不是不可能。”
血祭这种东西,往往是用生人活祭,所以民间也有活祭的说法,因为栖霞村离皇城很远,文化底蕴不高,所以在他们认为,活人献祭,才能真正表明自己保求平安的心意,才能平息邪祟进犯。
温念道:“但他们不知道一点,鬼不是神。”
鬼没有意识,只知道吃人,所以最后,厉鬼还是会来索命,这些村民想要用小部分人的死来拯救整个村子,但那些血祭的孩童却是白白枉死,厉鬼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他可以吃的人。
琼姝嗤道:“你这一通分析也没什么用啊,就算知道栖霞村村民祭的是这只厉鬼,这厉鬼不出现,我们还是抓不到啊。”
“唔,”温念摸了摸下巴反思,“好像有道理。”
突然,温念眼前闪过一个黑影,他眯了眯眼,却没有看清,正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的时候,身旁文清又道:“可找了这么半天都没有那厉鬼的身影,莫不是他早就跑了?”
温念盯了一会儿方才看见黑影的地方,觉得应该是自己的错觉,“据尚文阁文官评述,这位将军是死在这座鬼村的,他在这里身死,又在这里化鬼,应该离不开此地。”
每只鬼都是有归宿的,你在哪里死的,你的魂魄就会被永远禁锢在哪里,生生世世都出不去,除非黑白无常找到你,把你带去冥界,投胎转世,一般都是这么个情况,当然如果你不想走,黑白无常也找不到你,就像这位将军,余愿未了,心生怨念,化为厉鬼,那就只能在身陨之地作祟咯。
琼姝道:“那这么说来,他一定还在这里。”
霓荆道:“要如何找到他?”
温念笑道:“不急,我有主意。”
三人都不明所以地看着温念一脸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