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思平觉得太和城内危机和陷阱太多,不宜久留,盘桓几日后就带着若干随从、鉴章和文书往通海都督走马上任。一路上,段思平不由得回忆起当年前往乌蒙就任时候的情形,现在官做大了,随从也多了,但内心的孤寂和当年相比却是有过之无不及。这么多年过去了,回忆里高小鱼的身影却是越来越清晰,他的心门似乎一直都在为高小鱼开启。
途中,段思平偶尔也在思考这次西征的整个过程。这次西征能够获胜,除了上天眷恋,团队的贡献至关重要。无论是段思平,还是杨诏,还是杨栩之、王林、赵善政等人,都为着团队共同的目标放弃了个人的利益。特别是杨诏,虽然段思平和他互相都看不惯,但也不得不承认杨诏的能力,和他对最终胜利的重要贡献。段思平觉得一个能有杰出表现的团队不需要人多势众,但是一定要满足四个条件:
(一)团队的总体目标非常的清晰。这次西征的目标就是推翻大长和国。
(二)团队中的个人对其在实现总体目标的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所要承担的职责,也是非常清晰。无论是谁,都对自己的任务有清楚的认识,个人利益都完全让位于团队的整体利益,并最终将个人利益和团队的整体利益结合起来。段思平和杨诏个人都有推翻大长和国的强烈意愿,都希望从中受益,最终他们都以实现团队的整体目标成为实现个人目标的途径。
(三)团队个人之间有非常强烈的互相依存性,团队的目标少了谁都实现不了。段思平虽然善于运筹帷幄,但是没有杨诏和王林,单凭他一个人也寸步难行。杨栩之的武功虽然最高,但凭他一人之力,也无法刺杀皇帝郑隆亶。正是这种互相依存性消除了团队成员之间的隔阂,各人都以大局为重。
(四)无论是团队还是团队中的个人,在总体目标不变的前提下,需要根据外部环境和要求的变化做出相应调整。比如说杨昭去说服弄栋节度,就是一个计划外的事件,而团队对此做出了很好的回应,也取得了预期的效果。
作为练武之人,段思平粗通医理,也曾于点苍派“文渊阁”研读过医书。他觉得团队的组成与医药的配伍颇有几分相同和相通。除了“单行”药方,复方有“六情”配伍方式,即“相须”、“相使”、“相畏”、“相恶”、“相杀”和“相反”。其中,“相须”即两种功效类似的药物配合应用,可以增强原有药物的功效。“相使”即以一种药物为主,另一种药物为辅,两药合用,辅药可以提高主药的功效。“相畏”即一种药物的毒性能被另一种药物所抑制。“相杀”即一种药物能够消除另一种药物的毒性。“相恶”即一种药物能破坏另一种药物的功效。“相反”即两种药物同用能产生剧烈的毒性。
此番西征的团队之中,段思平和杨栩之有明显的“相须”和“相使”之势,只是主辅角色会因事而异。段思平对杨诏却形成“相杀”,使得杨诏的一些恶习得以收敛。赵善政和杨诏合谋,却是恶毒之至,颇有“相反”之意。
团队各成员之间形成的“六情”关系使得各成员互相依存,缺一不可。同时,团队取得的成绩却来自各成员的众志成城和无间合作。整个团队的运作模式和中药配伍的“君臣佐使”之道也颇有几分神似。“君臣佐使”中的“君药”即在处方中对主病起主要治疗作用的药物。它体现了处方的主攻方向,其药力居方中之首,是组方中不可缺少的药物。“臣药”或者是辅助君药加强治疗主病的药物,或者是照顾兼有疾病的药物。“佐药”要么是治疗次要兼病的药物佐助药,要么是消除或减缓君药、臣药的毒性的佐制药,要么是与君药药性相反而又能在治疗中起作用的反佐药。“使药”要么是引方中诸药直达病所的引经药,要么是调和诸药的作用,使其合力祛邪的调和药。以治疗伤寒表证的麻黄汤为例,麻黄发汗解表为“君药”,桂枝助麻黄发汗解表为“臣药”,杏仁助麻黄平喘为“佐药”,甘草调和诸药为“使药”。
单以“奇袭皇宫”任务而言,杨栩之应为“君药”,段思平和杨诏为“臣药”和“佐药”。由于“奇袭皇宫”时间很短。个人之间的冲突和矛盾尚未展示,“使药”无勇武之地。但倘若团队成员共事时间较长,各人之间的矛盾和隔阂就会逐渐彰显,有调和功效的“使药”就必不可少。
段思平从这样的反思中受益匪浅。他觉得这次西征的团队可以成为杰出团队的模板,未来他可以此为借鉴,构建更多有战斗力的团队。
杨栩之回到点苍派之后,继续精炼点苍剑法和剑湖宫剑法,此番在皇宫内与青城派高手过招,看到了自己剑法中的一些不足,回来以后反复推敲,力求改进。这一日,童子忽然来报,“掌门人有请,请师兄前往偏殿谒见。”杨栩之赶到一看,只见师傅柳如风铁青着脸坐在中间,左边坐着董长老,右边坐着的竟然是杨诏。
杨诏一见到杨栩之,立即站起来,满脸堆笑,拱手道。“果然是少侠。少侠武功卓绝,为大天心国立下奇攻。末将受皇上所托,带来匾额一块及黄金百两,不成敬意,还请少侠笑纳。”
杨栩之往旁边一看,只见杨诏的一名随从捧着一个托盘,另外两名随从托着一块匾额,上书“剑魂”两个大字。
“董长老。”柳如风阴沉着脸,一直一顿地说,“点苍派派规第四十六条是怎么说的?”
“点苍弟子如私自下山使用武力参与朝廷事务,立刻逐出师门,三年之内不得回点苍派。三年之后,该弟子若将功赎罪,并经掌门人及各位长老商议同意后,可以重返点苍派。”董长老应到。
柳如风转头对杨诏说,“杨将军,按照本派派规,杨栩之已经不再是点苍弟子。皇上御赐的匾额和黄金还请将军带出点苍派,将军可以在点苍派外再觅时机与杨栩之交接。点苍派即刻将集议若干派中的要务,请恕老朽不能远送了。”
杨诏一听,做手忙脚乱之状,急切地说道,“柳掌门请恕末将无礼,末将这就带人离开点苍山,祝点苍派蒸蒸日上。”
杨诏等人收拾妥当后,退出了偏殿,和杨栩之错肩之时,杨诏有意无意地瞟了杨栩之一眼,心里不无得意。“武功再高又如何?也挡不住我的借刀杀人之计”。
柳如风看到杨诏离去,传令召集所有在点苍山的长老和内室弟子在大殿集会,有要事商议。众人纷纷起身离去,留下杨栩之一人呆呆地站在偏殿当中。杨栩之汗如雨下,点苍山的一石一木,一鸟一兽纷纷浮现在眼前。他从小在点苍山长大,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亲切和熟悉,他想起洱海上的朗月,苍山上的晴雪,还有那日复一日的练功和读书,师傅的慈爱和严格,师兄弟之间的情谊,这些都已经成了杨栩之生命中的一部分,而现在这些都要离他远去了。他失魂落魄,如行尸走肉般回到自己的房间,掩上门,无力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就这样躺了很久,到了夜幕时分,杨栩之模模糊糊感知到有人推开门走到自己床前,那人低声唤了一声,“栩之”。
杨栩之猛地醒过神来,定睛一看是师傅柳如风。他猛然间翻滚下床,拜倒在柳如风面前,哀声道,“师傅。弟子罪该万死,辜负了师傅厚爱,更对不起点苍派的列祖列宗。”
柳如风扶起杨栩之坐在椅子上,自己也就坐,慈爱地看着杨栩之,缓缓说到,“栩之,你与思平情深义重,为朋友两肋插刀,也是义举,但点苍派帮规如此,违规必究,请不要责备为师。为师已经吩咐杨闯,明早他会送你下点苍山。他说只要你愿意,可以暂住他在太和城的家里。你闲暇之余也可以多去太和城分派走动走动,了解一下他们的情况,和他们切磋一下武功。即使你名义上已经不是点苍弟子,但你一身点苍的功夫,人在江湖依然可以有助于点苍。你从未遭遇劫难,此番的灾祸也是天意,磨难方见真英雄,只要你知耻后勇,不停求索,必成大器。”
杨栩之宛如溺水之人猛然间抓到一根绳索,深感师恩如冬日暖阳,再次跪倒。“弟子谨遵师傅教诲,一定不负师傅所期。”
“栩之,这里面纹银十两,是为师自己的积蓄。你且收下,为师拜托你多多支持和关心点苍派。”柳如风递给杨栩之一个包裹。
“师傅,弟子万万不敢收下。”
“切勿推辞。栩之,这是为师和点苍派的一点心意。如果再见到思平,可将除了‘梅溪六出’和‘龙溪奔涌’这两招之外的‘点苍十八剑’都传授与他。你已经暂别点苍派,但你我师徒之实犹存,就当是你代师传艺。为师拜托了…”
“弟子遵命。”
刚才在大殿的集会上,柳如风向诸位长老和内室弟子说明了杨栩之的情况,并宣告了按照派规的处置方式。消息很快就在点苍派内部传开了,众弟子为杨栩之惋惜之余,又深感柳如风铁面无私,点苍派派规无情。同时,柳如风宣布点苍派的功夫是属于所有点苍派弟子的,他将把“点苍十八剑”全部传授给诸位长老,诸位长老再传给内室弟子,内室弟子再传授给有足够基础的其他弟子。柳如风不确定杨栩之和点苍派是不是缘分已尽,不能将点苍派武功的未来都押宝在杨栩之一人身上。通过“点苍十八剑”的创建,柳如风意识到“人多力量大”,将点苍派武功广为传播是发扬光大点苍派的最佳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