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岌山虽然未曾先压制人,却也压住了路鹃,她欲要伸展,就叫她收敛。既然是命令,她也就不得不从。
“展一次,收一次。”路岌山走在回正山堂的路上,与潜孑说话。
“不过,门主打算的,路鹃会怎么做?”
路岌山看着渐渐暗沉下来的暮色:“她自然知道怎么做。”
既然路岌山告诉她,不能堵,也就是通。既然都认为路岌山与路武坤有什么联系,便断了联系。
路武坤的废令已下,正好落入路鹃手里,她召集了朝说门的弟子,对着一念:
“十一殿殿主路武坤,不念旧恩,腹有鬼胎,多次欲加害千山门门主。念其两代一辅,特赦去死罪,革除殿主一职,由其女儿路迟白担任。”
路迟白像是炸了毛一样的闹,她不愿意做这个殿主。分门与正门门主之间不能直接通婚,她与路岌山此下再无机会。
而别人关心的是,路岌山竟然真的革去了路武坤的职位,这下婚约恐怕也要作废。
可这婚约明明就不存在啊。
大概众人都忘记了一个人,这人便是鹿烨。鹿烨虽然被谣言困扰不已,却发现并没有人太过于议论自己,反而是路晚清,好像那个女人的名誉在他们眼中更有玩味。
然而鹿烨也想要澄清二者清白,只好找去了路权浮。
“你说你与路晚清从未有瓜葛,就没有吗?如今说出去,又有几个人信?”
“可……”鹿烨面露难色。
“除非,你能证明你心有所属,且坚定不移,这般,谁还会信你与她,有什么事呢?”说罢,路权浮就笑道:“可这坚定不移,又不好证明。”
鹿烨皱起眉头,认真思考起来。
等到下午,就又有一个消息大肆传开了。
鹿烨说他心中已有爱慕之人。这倒没什么。但这个人是潜孑,这就有什么了。
潜孑本来就在正山堂里坐着,听到这话,一下站起身,恼的一路疾步而去。
她简直羞的不得了。路岌山也是十分惊讶。不过想起之前潜孑那些反应,倒觉得有些可笑。
紧接着,鹿烨的脸上就结结实实的吃了潜孑一巴掌。
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心照不宣,却也什么都说不得。
这完全都在路鹃的意料之中。
她找人来调查,明显的鹿烨与潜孑最近来往甚密,况且这鹿烨还与同伴透露过自己有了心仪之人。不管是不是潜孑,起码可以做些文章。
现下只有路晚清那么一个烫手山芋。
路鹃这日下午,跑到正山堂来见路岌山。
目的只有一个,这婚约之事,只有路岌山出面来讲,才算是真的,如若自己都无法洗干净,谁又洗的干净。
路岌山自然明白。
紧接着就是中秋佳节,四下弟子要于正山堂外聚宴,正是说明此事的好机会。
可这第二日,路岌山就遇到了老朋友。
户恕到的时候刚刚晌午。路岌山没想过他会来这,既然不知会一声就大驾光临,想必是有什么事。
“南庄主怎么有空来千山门。”
路岌山站起身,迎着户恕走去。
“这没空,就不能来看看我这朋友了吗?”
户恕走过路岌山,来到他身后的侧案坐下。
潜孑走过来倒上茶,又退回去。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路岌山也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户恕看看了看四周,问:“怎么不见那个哑巴?”
“你不是不叫她哑巴吗?”
“还不是你叫我才叫?”
“我死你死吗?”
“那就死呗。”他耸耸肩。
路岌山挑挑眉毛,看向户恕。
户恕拂拂袖子:“听说你得了万户图碎片。”
“对。”
“是从东方玉那里拿的?”户恕问。
“苑雀。”
“优坊?”户恕的脸上立刻浮现起笑容:“你竟然去了优坊。怎么样,想必是金碧辉煌吧?”
“你到底要说什么?”路岌山撇撇嘴,无奈的看向户恕。
“你都要到了,何不拿出来一起欣赏欣赏。”户恕用手撑着脸颊,也朝路岌山看过去。
路岌山狐疑的眯眯眼睛:“你看干嘛?”
“高汶也在找万户图。”户恕道。
“玲门?”路岌山歪歪头。
“对。也可以说是高汶在找。但是实在不明白,他找万户图干嘛?”
“不和别的门派一样吗?”路岌山轻轻扬扬嘴角。
“这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在往江州去。他为什么还去江州?”户恕问。
“你不是说他要找万户图吗?你怎么知道他要找万户图的?”
“因为我在梨麟坊就碰到他和燕安。或者说,是燕安主动找的他。”
“你怎么认识燕安?”
“因为,他给高汶介绍的时候,我正好听到。”户恕挠挠头,笑道。
路岌山半天没有说话,心里琢磨着燕安的目的,以及高汶的目的。
“只不过,为何燕安一求高汶去,他就去了……”如果把这件事和之前高千之死联系在一起,难不成,高汶也有什么事情不可告人?
“那,你看万户图干嘛?”
“当时我在门外偷听,听到燕安说万户图细节。”
“什么细节?”
“……说实话,挺惊世骇俗的。”户恕特意卖关子。
“你要是不说,我也不和你瞎磨了。”路岌山佯装要起身离开。
潜孑也跟着要起来。
户恕立刻留住路岌山:“我跟你说不就是了。”
路岌山再次坐正。潜孑也不得不再次坐下。
“说。”
“燕安说,他研究万户图,发现上面有的地方有出入,就想要更改。更改一般是用砂纸磨掉,却发现上面的墨迹根本改不掉,而且,咱们平常的墨画上去,也和原墨有很大差别。
也就是说,万户图不能更改。”
“什么?”路岌山一愣。
“我当时就与你此刻表情差不多。”户恕无奈的摇摇头:“所以,如若真是这么一回事,那江湖上,大半边天都要斜下来。”
路岌山站起身,转头往后堂去了。
大概还没到一刻钟,就走出来,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户恕连忙起身,凑到路岌山身边。
“这就是万户图?”
户恕看着路岌山打开匣子,就看到几折残卷。
路岌山把匣子放到潜孑手里,用手慢慢掀开布卷,在纷纷杂杂又整齐隽秀的小字上,沾染着灰尘和烧灰。
户恕拿起袖子,轻轻的拭去污渍,就见到字墨竟然呈银色。
“这墨,怎么是银色?”
“银色?”路岌山也皱起眉头。
潜孑走过来,看了一眼,道:“难不成,是在墨里掺着银粉?”
“掺银粉也不会变成银色,墨黑,会吸了银色的。”户恕摇摇头。
“难不成,直接用什么磨成的?”
“直接用银粉做墨?这也太……”潜孑匪夷所思的撇撇嘴。
“银粉那么粗,能写字?”
路岌山抬抬眼睛,总觉着心里膈应不已。门外的风裹着月华轻轻飘进来,像是某夜轻然的白缟。
“我知道了!”路岌山刚说罢,就见蓦子欺从门外走进来。
路岌山抬眼惊讶的看着蓦子欺。蓦子欺依旧是往常的模样,双眼淡然,步伐轻稳。
“知道什么?”户恕只想知道路岌山知道什么了。
不过看到蓦子欺走进来,路岌山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蓦子欺走到几人跟前,斜斜眼睛,显然是偷听心虚的模样。
“应该是,我父亲房里那个东西。”
蓦子欺磕磕碰碰说完这句话,路岌山脸色煞白了一瞬间,立刻又恢复神色,抿抿嘴唇,伸手用袖子擦拭着残卷:“潜孑。”
潜孑听到立刻点点头,就跑出去了。
户恕倒有些不知所云,但看这二人的神态,觉着八成不问才是上策。
“如果这墨是独有的,那确实谁也改不成。”路岌山将残卷放进匣子,走到案后,掠袍而坐。
户恕点点头,又道:“只不过,如若真的是这样,那岂不是骗了那么多的人?若是被江湖知道了,那那些碎片,岂不是成了虎口羊肉,任人撕毁?”说到此,户恕不由得心中战栗一下。
路岌山点点头,心中的确担忧不已。
蓦子欺眨眨眼睛,探头问户恕:“我想知道,高汶去了江州是吗?”
户恕看向蓦子欺,点了点头:“听说是有万户图碎片在江州。”
“怎么会在江州,燕安根本不在江州。”蓦子欺皱起眉头,心里总有一处紧张兮兮的。
“这,我也实在不知道。”户恕也困难的摇摇头。
蓦子欺抿抿嘴唇,没有再说话。
“确实。燕安不在江州,如何要去江州寻,难不成,万户图还在江州?”
路岌山看了一眼蓦子欺,转向户恕。
户恕搓搓下巴,心里也是疑问横生。
“燕安是如何离开江州的?”户恕突然提问。
蓦子欺抬起眼睛:“好像是被追杀。”
“被什么人追杀?”
“不知道,穿的衣服也非门派的衣服。”蓦子欺摇摇头。她脑海里立即涌现出当时的画面,紧接着,又是秦颐与她说的话。
她立刻补充:“燕安是我二师兄。当年,还是我父亲求我师父收留的他。”
户恕听了惊愕不已。真没想到竟然还有如此渊源。
路岌山又看了蓦子欺一眼,没有说话。
“既然如此,高千应当好好保护他,如何就让他被追杀了呢?”户恕又一次陷入困顿。
“被追杀的人,只有两种人。一是仇人,而是目击人。”路岌山倒上茶,慢吞吞的道。
“那他是看到什么了要被灭口?”户恕直接排除了第一项。一个整日被圈起来的人物,怎么也接触不到谁,更别说仇家。
蓦子欺努力回想着,却总是回想不起什么。
她攥着剑,抬头看向路岌山:“师父,我想回趟江州。”她的目光如豆,闪着光芒直直的投射在他眼底。路岌山紧锁的眉头下目光踌躇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