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舟甚是聪明,早已看出泽漆的不对劲,急声唤道:“小公子!”手中长鞭带着凌厉的势头应声而出,鞭子一端卷着泽漆的腰,硬生生将他从子菱和不留手中夺了过来。
泽漆只觉身子被大力地一扯,转眼间已经被顾不得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之礼的阿舟稳稳地扶在怀里。
百部长老觉得自己今日是将一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怎么就被眼前这个上蹿下跳的小妖精啪啪打脸,都已经红的发紫了,结果她还非得上来再哐哐踹上两脚。
打人非得打脸吗?
是的,非得打脸,不打不解恨。
一屋子的人,全成了摆设,虚张声势。除妖的灵药圣水,全成了废物,百无一用。
阿舟才不管长老想法为何,即便是他心里正在暗戳戳地诅咒刻薄。她现在不悦,心情很不好,可以用糟糕来形容,连带着看向满屋子人的眼神,都百般厌恶,万般憎恶。
一时之间,愤怒,嫌恶,厌烦,齐齐袭过她的面容,五花八门。
一手牢牢扣住了泽漆的腰,抱他不倒,一手指着滋草黑着脸道:“卑鄙之人擅行卑鄙之事。”一个邪魅之笑恰好炸开在脸上,讥笑道:“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特别好欺负,还是以为我真的是一个身无寸铁之功的妖精。”
风带起缕缕长发,吹得发间簪着的垂珠步摇颤来抖去,谁敢说眼前裹着妖媚外壳的阿舟不是真的妖精。
手中绿藤长鞭呼呼地挥舞出去,不偏不倚抽中了滋草的脸颊,留下了一条鲜红的血痕,渗出几滴血珠,挂在煞白的脸上,一红一白,冲撞眼球,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们该在心里偷着乐,因为我从不杀生。否则,今日,你们怕是要不得安生了。”阿舟左挥右舞,大堂正中央大大的诫字上多了一个醒眼夺目的叉叉,十分刺眼。
一手揽着泽漆,夺门向出阁的方向掠去。
徒留下满室的诧异与惊讶,每个人心里的滋味实在是难以言表。悲愤,落寞,欣喜,遗憾,纷繁复杂的表情涌到每个人的脸上。
路过药圃时,阿舟响指一打,一朵木槿翩然飘落,随之而来的竟是百花凋落,百草枯萎。百亩药田遽然全部枯败凋谢。
陡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我虽留下尔等性命,但是总得给你们一个教训。”阿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飘进每名弟子的耳朵里,语惊四座。
有人鬼使神差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脑袋,暗自窃喜:“幸亏还在。”
对于不凡草阁来讲,今日确实是鸡飞狗跳的一天,够他们全员出动,收拾一阵了。
泽漆意识越来越模糊,依稀间零丁忆起自己仿佛一直飞于半空中。竭力抬起笨重的眼皮,想尽量看清身旁之人的表情反应,但是入眼一片影影绰绰,耳边不时传来“刷刷”声,那是由于瞬移术行动过快,身边景物急速后退带起的风啸之声。
终于,无力支撑耷拉的眼皮,泽漆彻底陷入昏迷的状态。
人间不能呆,对于阿舟来说,这里完全不熟悉,甚至可以说是陌生。泽漆的状况已经不能等了,需要找个清静之地为他救治。
去望岳峰,然后回妖冢。阿舟略微思索就做了决定,反正无人商量,那就自己拍板:“既然阿爹将我丢在望岳峰,那里一定有回妖冢的路,总好过我在人间跟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三个月过去,望岳峰还是一如往昔般人迹罕至。荒山野岭,凡是正常人都不会想来的。崖顶的钩吻微微泛黄,纵目而望,多少染了些凄凉冷清之意。
阿舟带着泽漆在崖顶飞来掠去,细揪每个角落旮旯,不放过任何细微之处,只为找出回妖冢的去路。
怎知,身形猝然一抖,她竟携着泽漆齐齐跌落崖下,灵力骤然溃散,全部消失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
“不对,我明明未曾沾到一滴化妖水,缘何灵力突然空虚,消失不见,丹田之中如死水般沉寂,平静无声。”
坠落的速度远远快于头脑思考的速度。
来不及分析自己为何灵力消逝,她第一时间甩出绿藤长鞭想要勾住崖边伸出的长青松柏,奈何手上无力,一切皆为徒劳。更何况一只手还拖着一个不省人事的泽漆,晕倒之人的重量绝对大于清醒之人。
长鞭掉转了方向,一端缠住了泽漆的腰,一端裹住了她的腰,这是最稳妥的做法。闭了眼,任由自己跌落下去,崖底有什么,谁都不清楚。
一根长鞭,连起两个人,最起码能保证两人暂时不被分开,死也分不开。
短短几秒内,对未知之事的恐惧,堪比凌迟的折磨。阿舟一直目不斜视地盯着一片枯叶荡悠悠飘落,犹如注视着生命之舟。
“噗通”……“噗通”……
接连传出两次落入水中的声音。掉落水中的刹那,四面八方的水齐齐往阿舟的耳朵鼻子里灌,眼睛刺地生疼,无法睁开。
水底的淤泥黑且厚,仿若粘网般黏住了阿舟的脚,蹬不开甩不掉,如影随形。泽漆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左不过也是这片淤泥之中。
奋力挣扎冒出水面的一瞬间,久违的新鲜空气让阿舟情不自禁地多吸了几口。不知哪来的力气,她猛地一拽长鞭,硬生生将昏迷的泽漆从水底拖出水面。
泽漆也被呼吸不畅刺激地憋醒过来,乍然看见如此狼狈的阿舟,他先是惊愕失色。不过眨眼的功夫,意识回笼,倏尔觉醒:“你还好吗?”
声音不再是沉稳有力,多了些沙哑单薄的味道。
再次听见泽漆开口,阿舟狂喜。虽然跌落崖底,落入泥池,阴差阳错,泽漆竟然顺利苏醒。阿舟捋着长鞭,拉近她和泽漆的距离:“小公子,你竟然醒啦。不过,实在不好意思,害你坠落泥池之中。”
泽漆在距离她一臂的地方停住了,浅笑道:“不要在意,这不关你的事。估计是天意如此。”
阿舟脸色泛红,颇为不好意思地挠头说道:“灵力骤然溃散,累你陷入困境之中。”
话刚及此,泽漆匆忙打断道:“你受伤了?难不成那化妖水真地伤了你?”
阿舟赶紧摆手道:“正是因为没有,我才颇为不解。一滴都不曾沾到我的衣角,怎么就灵力骤然涣散了呢?”
拘介散,溃烂的伤口,化妖水,迷迭香……冥思苦想片刻,刹那间,阿舟心下雪亮。
一切都像线穿铜钱般,想通串联起来了,前因后果不难猜出:滋草针对泽漆不假,刻意泼向他的拘介散不假,趁机暗害他也不假。但是这里面有一环,众人都忽略了。
那就是:泽漆并不惧怕化妖水,为何滋草特意将化妖水也一股脑洒过去,而不是直接用来对付阿舟。因为化妖水其实不可怕,真正起效果的是它的味道。众人都专注于莫沾染一滴,却不曾小心防备它的味道,不期然,各人着了道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