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空气十分的沉闷,压的人喘不过气来,似一场暴雨要下不下,初夏的天气就是这般难以捉摸。
玄鹰怀中抱着满满一纸袋热气腾腾的烧饼,双目无神的游荡在独孤城中,整个人都抹上了灰色。
眼不观路,耳不四听,却偏偏准确无误的走到了独孤府前。
有些路,不知走过了多少遍,早已铭记于心,只怕在睡梦中也能行走如常。
偌大的独孤府,昔日的门庭若市,如今却是门可罗雀,冷清的厉害。
庭院虽然清冷,却是十分整洁干净的,那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依旧和当年一模一样。
城中的人因为感激独孤家的所作所为,并无人动上这府中半分财物,反而日日清扫精心照料。以这种近乎自欺欺人的方式来缅怀他们。
穿梭在空荡荡的游廊中,明明是初夏的天气,玄鹰却觉得如同寒冬一般,刺寒入骨。
“大约三个月前,也就是独孤世家遭逢大难的时候,先是九姑娘遇刺重伤险些死掉,又是四长老被仇家折辱轮为废人……”
“只有独孤家,只有他们带领着我们这些普通人躲入地道,而他们以自己的身躯为挡箭牌,才让我们这些人活了下来。”
“独孤家这样的大善,老天却不曾给他们善报,整个独孤家都死在了那场可怕的恶疫之中,一夜之间,只是一夜之间满门尽灭。”
仇家?恶疫?满门尽灭?
这是多么好笑的话啊?如若独孤城众人知晓这所谓的仇人,将独孤家逼入绝地,最终造成这惨局的是独孤家的人。
只怕无人会相信吧。
在他们的心中,独孤家是如同神灵一般的清流世家,家风严谨,满门英烈。是断不会教出遗祸家族的人儿。
玄鹰立于空荡荡的葳蕤楼前,耳边好似飘过女孩儿清脆的笑声。
少年突然笑了,那么的苍凉,直直咯出血来。
“他们的墓地有吗?”
“有衣冠冢群,在翳疾山。是一名为九姑娘所救的散修所建的。”
玄鹰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踏上翳疾山的土地的,心中万般滋味交结在一起,十分的难受。
可这些,都是他该受的。
在翳疾山的白雾之处,有着一座浩大的墓碑群,所有的人,清一色冠着独孤的姓氏。
在最前面的是独孤世家第一百二十三位家主独孤伟渊的墓碑,放眼望去,只觉得有什么卡在喉咙中,上不去,下不来。
少年转身朝着白雾的方向走去,却是触上了一层坚实的屏障。
“果然,我已经不是独孤家的弟子了。”
五年前自己偷了东西离开的时候,便已经不再是独孤家的人了,这护卫着独孤家圣地的屏障自然也是将他驱逐开来。
少年跪于墓碑群前,一个个个墓碑看去:独孤世家第一百二十二代弟子独孤焕之墓,独孤世家第一百二十四代弟子独孤青岩与妻柳氏兰茵之墓……
每看一个,心中便痛上一分,直到看到——
独孤世家第一百二十五代女弟子独孤傲雪之墓,独孤世家第一百二十五代女弟子独孤素华之墓。
独孤傲雪,独孤素华,两个日日唤自己阿哥的姑娘,竟也是这样化做了一坯黄土了吗?
玄鹰心中,不,现在应该叫他的本名的了,独孤玄鼎,独孤世家嫡系一脉第一百二十五世孙,独孤霆长子,独孤傲雪与独孤素华的兄长。
这个少年跪在衣冠冢前异常的沉默,可任谁都能感受到他身上那深深的悲伤。
少年将情绪压在心中不发泄出来,如同毒药一般侵蚀着他的身体,迟早要酿成大祸。
聂耽在远处看着,只能叹一口气,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山下,独孤城中,四成的人都死在了那场恶疫之中,居民生活尽管祥和却还是难掩心中沉痛,痛尽管痛,日子却终归要过下去的。
这一日,独孤城中的灵药阁终于是开了门,只卖一味丹药。
这一味丹药,却不是普通的东西,大约有三四百年未出现在这样的小地方了。
易筋丹,可以让人经脉再塑的丹药,虽只是三品,却也是十分难得了,要知道宣国的二品丹药都是少之又少的。
城中众人观了这丹药,只是唏嘘不已。
当日,独孤世家四长老被废,可是不惜万金为求易筋丹,却终不得。
如今,独孤世家已灭,这丹药却是出来了。
有商户一掷千金欲得易筋丹奉于独孤世家灵前,可这灵丹阁却是说:
“这丹药并不是我灵丹阁的,而是一位大人物寄在此处买的,那人说了,各位只需将自己的能付的筹码与要此丹的原因写在纸上,并附上姓名,由在下统一送往,他看了之后心中自有计量。”
“还真是精明啊!”
二楼包厢之中,白衣少年嘴角笑容勾起,摇了摇头道:
“这不是逼着我动武吗?”
不说自己想要的,却以这样的方式,只怕所有人都会倾尽全力,然而你珍视的东西,别人未必能看得上眼,只得付出更加珍贵的筹码。
少年提笔落字,字字娟秀灵动。
欲求灵丹续家祖之经脉,若得灵丹,愿奉寸心草一株。
顾九。
为了得到这灵丹,她也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手上有易筋丹的人,多少也会知道寸心草的珍贵,论价值与这易筋丹不相上下。
有待者奉着托盘进来,顾九将写好的素宣合上放在了小案之上。
她已经尽力了,若这丹药没有落到她手上,他也是要用些非常手段拿到的,这易筋丹,她非要不可。
幸而,有待者敲门进来,说丹主要与她聊一下。
顾九也省的动手,不知谁又逃过一劫。
顾九万万没想到,拥有这等丹药的却是个不修边幅的老头子。
“顾九?”
听到对方唤自己的名字,少年点了点头,又细细看向这持丹之人。
怎么看都是一个不修边幅的酒鬼。
顾九在看着持丹者的时候,那人也在看着他,十二三岁的少年,模样清秀,双目炯炯有神满是活力。
只是这一身素白,便是头发都用白绫带绑着,这素净,似乎是——
“你在为何人戴孝。”
话问出口,聂耽才知失礼,却已是收不回来了。这般无礼的相问,自是没有答案的。
“阁下似乎并未看上我的寸心草,不知九身上有何物入了阁下之眼。”
言归正传,顾九前来只是为了易筋丹,旁的,她一概不在乎。
“哦?小丫头是如何知道我未看上寸心草的,这可也不是俗物啊?”
“你眼中没有渴望与欲望,只怕,我的身上都没有你老想要的东西吧。”
顾九自是不期望自己的伪装能够瞒过他,早在她走到门前的时候,上官凌惑已是说了,这里面的人是个高手,故而顾九对他也是颇为尊敬。
“谁说你身上没有我想要的东西啊!”
聂耽大饮了一口酒,目光下移,看向了顾九的腰间,“喏,我看中了你这枚游鱼玉佩,只是不知道你舍不舍得了。”
游鱼玉佩?他居然要游鱼玉佩!
气氛一下子便是沉闷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