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哪了？”
“半路上，你不认识的。”狄海云发来催促的信息时，君青一边回复着他，一边踏入杂货铺的店门。
这家店有一个可爱的名字“熊熊杂货”，有些小清新风格。店如其名，其中贩卖的大都是修炼界的杂货，但跟蓬山路售卖的类型不同，更多来自西方魔法或炼金体系。
且熊熊杂货店装修主色为蓝黄，走的是可爱路线，门口的收银台对面还开辟了一小块区域用来卖奶茶和果汁。
不知情的人走进来，恐怕会把这里当成随处可见的平价精品店店其中一家。
店主是一只咖啡色半人高的小棕熊，正坐在柜台后看图画本，发现有客人进门，当即丢下书跳下椅子，像孩子一样笨拙地用两条腿跑过去。
如跃泉击石般清澈的青年音从玩偶般的小小身躯中传出：“欢迎光临！这位客人请问您需要什么呢？熊宝宝诚……呀！是大狗狗耶！”
“我找飞头蛮，他在吗？”君青将扑到自己腿上的熊宝宝扶正，随手将一只银镶边的盘子塞过去。“这个给你。”
“在的呀！”小棕熊欢快地回答着，双爪举起盘子在脸前晃了晃，“漂亮盘子。大狗狗是要找虫宝宝干活吗？”
君青微微一点头。
熊宝宝满意地把盘子顶在脑袋上，蹦蹦跳跳地跑到奶茶区的烤箱中拿出小饼干，装上。
“他是谁？”君青右腕上的小蛇微微动了一下脑袋，以不易察觉的幅度吞吐着芯子，“祂……不是活物。这种感觉，有些像……”
“界外魔。来自世界外的不明物，能破坏世界本源，是我们的天敌。”
君青说的这个“我们”指的自然是世界守护者。
小蛇那张僵硬呆板的努力扭曲出了一个震惊的表情。
本人却似乎没意识到其中问题，连解释的话语都是用正常音量说出来的。
“你们不是天敌吗？！”
“祂没搞破坏。”君青回答得理所当然。
守护者的行事准则全向“保护世界”看齐，“防范于未然”这条则不在其中。
饼干是椰蓉夹心，松软酥脆，奶香混在热气中四处溢散，煞是惹人。
熊宝宝正用挥着爪子将饼干一个个从滚烫的烤盘上拨到银盘里。祂的动作实则快速且谨慎，但搭配着毛茸茸的小爪子，看起来却很笨拙。
祂确实是只不折不扣的界外魔，与世界守护者，即常人眼中的“神明”，是同等级的存在。只是眼下出于不明原因，熊宝宝不但没有试图破坏世界本源，还具现成了这副无害的样子混在元界生灵中生活。
尽管这伪装实在差劲得很——没有类人的声带却能口出人言这点，就足够让稍微有点修炼常识的人察觉到不对了。
装好了盘，熊宝宝把盘子顶在脑袋上用爪子扶着，稳稳当当地一路碎步小跑，领着君青走向杂货铺二楼。
台阶对于祂的小短腿而言有点高，只能两步一级慢慢往上挪。
君青跟着后面一点点往上蹭，顺手拈起饼干丢进自己嘴里。
“认识也就几年前，还是十几年来着？那会你还在睡。”夭矫在雾隐岛吃饱一次能睡上三五年，几乎错过了狐家一切活动，更遑论是君青的私事了。
“七八年啦！”熊宝宝在前头应道。
“七八年前，我一次意外神降到了亚舒身上——一只不死鸟——你不认识的——总之，帮他逃离行道的时候，遇上了正在帮飞头蛮抢身体的熊宝宝，就这么认识了。”
之后还莫名其妙交了好。
“熊宝！大狗狗来啦！虫宝宝！起床干活啦！”小棕熊终于顶着盘子蹭到了二楼一间卧室前，一脚踹开了门。
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一般，室内，家具投下的阴影蠕动起来。片刻，一只只足有半个巴掌大，橄榄形状，背负三只眼睛的虫子现出身形，舞动着身侧无数触手向熊宝宝爬去。
“实际他们应该叫‘鬼蜮’①。”君青小声告诉夭矫。
至于那位被叫成“熊宝”的飞头蛮，原名不详，但君青同样拒绝用这种混乱的称呼。
小棕熊放下碟子，让鬼蜮们方便取食饼干。
“小声点，你吵得我头痛。”一个病恹恹的声音响起。
发言者是一个摆放在床头柜上的头颅，有着灰蓝色的皮肤，额上三只横目。此时，头颅正从柜子上飘起，转向君青的方向，三目俱睁。若离得够近，便能看到目中有三瞳孔。
“抱歉，最近身体不好，不方便起身迎客。”
头颅后方，一个无头的人形卧在床上，裸露在外的手臂同样呈怪异的灰蓝色，消瘦枯槁，形同死尸。
君青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几眼：“你莫不是要被虫子吃空了吧？”
地上，啃食着饼干的鬼蜮们挥舞着触手，发出“咔哒咔哒”的抗议声。
熊宝宝也举着两只虫子大声辩解：“虫宝宝没有那么坏啦！”
“还没有。”被称作“熊宝”的飞头蛮神情一如既往的阴郁，只是声音中多了几分有气无力，“只是最近生意不景气。附近生活环境太好，人连噩梦都不怎么做。希望你这次来不只是为了看望我，是有什么大买卖么？”
鬼蜮是寄生型精神虫族，饼干等现世食物只能为他们的实体提供能量，而影子形态则需要精神能量维持，更切确的是，痛苦的精神能量。
缺少外来的精神能量时，就只能由熊宝这个宿主把自己喂给鬼蜮。
所幸他们也有着高等智慧，饿归饿，但看着感情的份上还是不忍心直接把熊宝吃掉。
只是吃不好睡不好这两点是怎么都免不掉了。
“应该算不上大买卖。”君青说，“我希望你们能帮我探查一下八荒狄家的消息，商业大佬的那个狄家，重点是那几个仙修——除了狄海云，他用不着。我暂时不确定具体需要什么消息，但最后有可能需要你们帮我或者协助暗杀。”
猜出狄家大概的纷争内容后，君青也试图解过这个中纠结，然后很快发现他对人族文化的理解还不足以支持他断定到底谁对谁错。
唯一明了的只有自己仍想保护挚友的心情。
君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但同时也隐约多了些庆幸。
“确实算不上。”飞头蛮遗憾地叹了一口气，“那精致点的可以吗？比如你的痛苦？”
熊宝宝的杂货铺只收正常的货币，但熊宝只收痛苦的记忆当货币。
“不行。”君青一口拒绝，又在头颅失望地垂下眼时继续说道:“我最多只能给你‘灭国君王的悔恨’。”
“听上去有点意思，能详细说说吗？”
“有一个人族小国的君王，他手下有一名几乎战无不胜的将军。将军原是君王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奈何功高震主，待战事平稳后就被削了兵权，于是将军负气离开了这个国家。不过数年，战事再起，国土逐步陷落，君王也在灭国后自杀身亡。”君青平静地说，“我有他在离水前自述的所有悔恨。”
“听起来不错。但离水又是个什么东西？”
“生与死的交界。”
头颅眼中闪过一丝茫然:“这算个什么东西啊？”
“另一个世界的。行不行？”
“行！”熊宝一口应下，阴郁的容颜多了一丝亮色，看君青的眼神也瞬间变得热切，难得夸一句:“你人真好……”
“想得美。”君青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我是要充值的。”
也就是说这并不只是单这一次任务的报酬。
感激之情瞬间消失无影。
“我把它保存下来，本是想要送给一名部下看的。但后来发现他并不需要。”君青抓过几个在附近飘荡的灵魂碎片，将它们糅合成能短暂地承载记忆的白魂，塞入熊宝要求的“悔恨”，再将它递出去。
“虽然这东西已经失去了原来的意义，但对你我，或者说鬼蜮，肯定仍不止这点价。”君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我知道它能有多好吃。”
虽然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这玩意能怎么算具体的价值，但反正肯定不止这点。
蒙就对了。
“也行吧……”
鬼蜮们蜂拥而上，眨眼将这份记忆瓜分一空。
失去全部记忆的简陋灵魂重新变回白魂，继而破碎，散去。
鬼蜮们也挥舞着触手散去，融入阴影中。
君青切换出生命视界，能看到这几十个生命在影子间穿梭，以极快的速度向各个方位跳跃移动，如同穿越空间一般，几息就离开了他的视界的范围。
“真是高效。”君青不由得夸赞一句。
“还说呢，也不多给点小费。”有了外源的痛苦，鬼蜮们立即停止了对宿主的养分镊取，熊宝的气色也跟着好了许多。
身躯从床上坐起，将飞回的头颅抱在怀里，接过熊宝宝重新拿来的饼干塞进自己的口中。
“一分钱该有一分货，我非常之确定那份悔恨足够他们吃上很久了。”
重新扑向君青抱大腿的熊宝宝问:“大狗狗又要走了么？”
“嗯。该是时候再见了。”后半句是对熊宝说的。
君青直接将小棕熊拎进怀里，抱到楼下。“再给我一杯奶茶吧。双份奶，双份糖，不要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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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鬼蜮:出自“含沙射影”、“鬼蜮伎俩”，这里是二设的克系虫子，设定大多来源于“叫你二大爷熊宝宝”(本章三个角色原型都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