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麖。”
那分明是一头幼兽，脑袋才到岑缨大腿位置那么高，头上的角已分出三四个叉，很成规模，看那黑色顺滑的皮毛、水灵灵湿漉漉的大眼睛，端的十分无辜可怜——如果能无视掉岑缨破损一半的右袖子的话。它和它的父母长辈，在姬轩辕与岑缨行进至这石柱石室的最底层、正在观察依附点时，又是突然自虚空中出现围攻二人，然后被他们悉数击杀。
姬轩辕和北洛用匕首划开其中一头成年麖兽的腹部，仔细观察五脏，那些脏器触手却是硬邦邦的，划开以后里面粘着大大小小的水绿色玉石。姬轩辕继续道：“这应当就是传说中尸山出产的苍玉，可解百毒，尤其是各类尸毒。”他又指着上方一左一右两个胃道：“传说麖生有双胃，左能消化尸骸，右能吸收魂魄，必须都要填满才能存活，如今看来传说有误，麖食尸不假，但它们的右胃吸收的应当不是魂魄，而是梦境和魂魄中所含的精神之力，这与他们能以实体在梦域与现实中自由来去相关。这些家伙妖力低微，全身唯有角和牙齿能作武器，也不知它们是如何来到这远在千里之外的葱岭的。如果是通过梦境，那为何它们已在常世销声匿迹？”
北洛拿出水壶，和姬轩辕一起冲洗双手，冲洗完毕后，他便凑近去观察剩下的那只麖的幼兽，它在北洛的打量下躁动不安，连连用前蹄划地面，并发出可怜的呦呦鸣叫。北洛以威压震慑住那只幼兽，估摸着它的要害，道：“或许它们的先辈妖力超群，而它们在这里被豢养久了不思进取，才成了这个样子。”语毕抽出太岁一剑刺入麖兽心脏，麖兽哀鸣一声，随即倒下。
岑缨指着石室出口正对面的墙壁道：“我们刚进来的时候，这个位置有一个麖的雕像，地面上也有莲缠云图案的浮雕，但在那群麖出现以后就全都不见了。云无月，这里的依附点是不是……”
云无月望着地面上那只幼兽的尸体轻声道：“这种妖兽精神力不强，但在穿越虚实上有异常的天赋，它们已将这里封死，这个梦域即便有新依附点，也不能回到现实中了。”
岑缨发愁地皱起眉：“那我们岂不是要被困在这个梦域里？还是再进莲中境，换个新梦域？”
北洛道：“我赞同回莲中境。”
姬轩辕也道：“在新梦域中或可一搏。”
云无月摇头：“再进出莲中境，我无法保证我们仍能在这半虚半实的梦域中以实体行动，倘若以完全的精神体再遇上麖将梦域出口封死，那便是真正的死局，即便精神力强大如你也无法逃脱。”云无月看向姬轩辕。
“至于这个梦域，我们不会被困住……因为这里有第二个梦域。”
“第二个梦域？梦中梦吗？”岑缨抬起胳膊，握了握双拳，“可我们好像还是实体。”
云无月没有说话。她走出石室，来到通道平台上，北洛三人疑惑地跟着走上通道平台。三人跟随云无月的视线，望向还在平台中央的五个“人”，他们仍在交谈，时不时地向这边打量，似乎在等北洛他们。
北洛满脸不敢相信地看向云淡风轻的云无月。
姬轩辕放下了一直抱着的胳膊。
岑缨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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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回来了！哎，那个漂亮的长发姑娘呢？”那个蓝衣少年见北洛他们走向己方，高兴地迎了上去，其余四人也跟在他后面走向北洛几人。绿衣少女背着手蹦蹦跳跳到少年身边，来回打量北洛他们的身侧，确实没见发现什么，不禁有些失望地嘟嘴：“不是抓到了怪物嘛，怎么没有……”
北洛右拳掩口轻咳一声：“咳……那是一种叫‘麖’的害人的怪物，已经杀掉了。你们不必客套，也不用道谢，斩杀魔物本就是我们份内之事。我叫北洛，这是云无月——”云无月现身，向对面五人微微颔首，于是北洛继续道，“我和云无月是妖。”
原本在云无月现身后，蓝衣少年高高兴兴地欣赏美人，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闻听此句，他眼睛立时瞪成了铜铃：“喵了个咪的，你们居然是妖？！这位云姑娘和仙女妹妹一般好看，我还以为她也是仙女呢！”
背长枪的少女忍不住扶额嘀咕：“这个呆瓜，他到底靠什么区分妖和人……”
云无月看向“仙女妹妹”，也就是绿衣少女，有些疑惑地捋了下头发：“也是仙女？”
蓝衣少年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对啊，阮妹妹是巫山神女。不过既然你是妖，那你这么好看倒也不奇怪。你和仙女妹妹，你们是两种不同的美人，如果说她像芍药，云姑娘你就像海棠；她是桃花，而你就是梨花了。”
被比作名花，云无月心里十分愉快，她向蓝衣少年点头微笑：“谢谢。”
北洛皱起眉：“什么玩意儿……”姬轩辕偏过头去掩饰自己的笑意。
岑缨见势不对，立即抢两步上前自我介绍：“我叫岑缨，鄢陵人士！我是博物学会的成员。这是我的前辈，他……”她回头，以目光征询姬轩辕，姬轩辕自己接道：“我叫公孙长柳。”
灰衣少年眼睛一亮，忍不住赞叹：“长柳？兄台好名。”他见蓝衣少年回头想要问他，自己先一步开口解释：“‘长柳’乃传说中轩辕黄帝所用的占梦之法，现今早已失传。这位既复姓公孙，以‘长柳’作名，颇具意蕴。”
“原来是这样！嘿嘿嘿，北洛公子，公孙公子，云姑娘，岑姑娘，四位幸会，”蓝衣少年笑着再一拱手，“我叫乐无异，是个偃师；这位是阿阮姑娘；那边的是闻人羽和夏夷则，他们分别是百草谷星海部的天罡和太华山的修仙弟子；这是谢衣谢伯伯。”
北洛面上淡然颔首，心里却犯起了嘀咕：乐无异？这不是许宝澜那本《千偃卷》上做批注的偃术大师？这个第二个梦域到底是怎么产生的？难不成应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句话？但这场合也不方便他与自己的同伴讨论，只得草草与姬轩辕对视一眼，勉强读出了对方眼神中“有可能来自于我们自己”这层意思。
岑缨毕竟比不得其余三人年岁大心智成熟，已激动得小脸通红，她眼睛直勾勾地望向最后的“谢伯伯”，声音都在发颤：“谢、谢衣？您是大偃师谢衣？天啊！居然……居然……”
闻言乐无异忍不住挠头：“啥，难不成你们也是来找谢伯伯的？”
被称作“谢衣”的白衣青年温言道：“岑姑娘莫急，慢慢道来。”
岑缨连连摇头，她认真对所有人、尤其是北洛三人解释道：“不是，不是来找他……我在来这里之前，看过好多记载偃术的书册，不论是那些书里，还是其他地方志与野史戏说，里面记录的谢衣偃甲造福民众的传说遍布中州和海外，甚至有的书评价说他的偃术堪比造化！我，秋师兄，还有学会里的好多人都以为，‘谢衣’只是民众心目中偃师传说的投影，这个人并不存在，原来传说是真的！我回去一定要告诉老师和秋师兄他们！”
她突然反应过来，捂住嘴巴：“啊，对不起！我又自顾自地说了好久……”
北洛三人都已习惯她这样子，而对方那五人并没有多么烦躁，反倒是扬起笑容，闻人羽笑道：“岑姑娘不用道歉，无异那家伙每次说起偃甲和谢前辈来，能一个人说一整晚都不觉得累！”
乐无异一听就不干了：“喂！我什么时候说过一整晚了？你不能在他们面前胡编乱造！”
“明明就有。江陵那天晚上，还有在谢前辈故居那次。”
“江陵？好像是吧……纪山？不对！在纪山那天我喝醉了，话都说不利索！”
谢衣看着又开始吵吵闹闹的小辈们，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向北洛几人询问道：“我等来此处是为了探寻一些旧日秘辛，不知四位为何要进入这捐毒地宫？”
岑缨端起下巴：“原来这里是休循旁边的捐毒的遗迹！难怪这地宫的壁画形制和中原差这么多，四处还有黄沙……”
北洛看向云无月，云无月微微点头，于是北洛道：“我们为寻找克制半魂莲的东西来到休循，无意间落入这个梦域，能遇见几位纯属巧合。”
“梦域？”谢衣皱起眉，“几位是说，我们现在所处的捐毒乃是梦境？”
“啊？！怪不得地上已经没有厌火尸体了，原来我们在做梦？！”听到这句话，乐无异也不和闻人羽继续拌嘴了，四个人赶忙凑了过来。他用双手用力拍自己的脸颊：“嘶，好疼！这个梦也太真实了吧？”
阿阮疑惑地低头：“如果是做梦应该是只有我自己呀，为什么阿狸和小红都在我身边？”她说着，那赤豹和狸猫都蹿到她身边又是跑又是叫，以证明自己不是主人的梦。
夏夷则建议道：“乐兄可唤醒禺期前辈，倘若我们身在梦里，禺期前辈当是不在剑中！”
“好主意啊夷则！”乐无异立即将右手伸向身后，从偃甲盒中取出晗光，刚要开口，半空中已然浮现出一名少年：“不必唤吾了，吾在此。”
北洛心道这个奇怪的梦配备倒是齐全，连剑灵都有，刚要开口继续解释加忽悠，云无月突然握住他的右手，他心一抽一跳，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竟忘了这一茬事儿。
好在姬轩辕反应够快，接了北洛的工作：“看来你们和我们一样，都是以实体误入梦域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