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严襄和一男一女两个社员边交代注意事项边走向绘画社活动室。
“注意，打包的时候一定要轻拿轻放，绝对不要有磕磕碰碰的问题，还有，考虑到有可能下雨的情况，以防万一，还要包一层防水塑料膜来保护这些作品……”
今天是校级晋级选手参加市级比赛的绘画作品投稿日子，宁大绘画社团照样负责本校区作品投递事宜。
严襄打开活动室的门，结果看到南宫雅为坐在活动室的最后面，盯着面前的一幅画，聚目凝神，嘴巴咬着手指关节，眉头紧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他们的到来一无所知。
三人面面相觑。
严襄边走过去边说，“雅为，你有收到消息吗，今天可是截止日期。”
南宫雅为继续咬着手指，右手捏着画笔，一动不动，整个心神都凝在了面前的画作上，仿佛她的世界一下子缩小到只能看见眼前的画，对严襄的话充耳不闻。
这么近的距离，按理说不应该听不见。
严襄定睛一看，她的耳朵塞着隔音耳塞，瞬间恍然大悟，怪不得会听不见。
她后退，走到社员身边，轻声说。
“不要打扰她，估计在关键时候，咱们把桌子搬到外面作登记吧。”
于是三人一块把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搬出去，轻手轻脚，尽量不弄出声响。
……
吴凝凝拿着已经裱好的画作，来到交画地点，也就是绘画活动室。
远远就看见三个人在活动室门口，还摆着张桌子。
“请问，市级比赛参赛作品是在这里投递吗？”
她拿着画，声音轻柔，貌美如花，仪态优雅，一看就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众人眼前一亮。
唯一的男生更是殷勤。
“是是是，把画给我吧，我帮你装好。”
吴凝凝双手把画递过去，轻声道谢。
“谢谢。”
男生一面为美色脸红一面爽快说，“不用谢不用谢，都是应该的！你先登记信息。”
严襄坐在椅子上，把面前的登记表推过去。
“在这里登记你的姓名班级电话号码。”
吴凝凝低头，认认真真填写信息，填写完毕，把表交回去，又问一句。
“这画是会一起送到市里让专家学者评审吗？”
严襄刚想回答，已经把画打包完毕的男生又立马抢道。
“是啊是啊，评审结束，还会给你们送回来！”
吴凝凝微笑，视线不经意扫过活动室内的时候，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凝神作画，全神贯注。
耳边还是一个女生对男生的调侃。
严襄说，“你这个服务态度，真是好得不得了。”
男生嬉笑，“为人民服务！”
明明两人的对话就在耳边，可吴凝凝却没怎么听见，她愣愣看着里面认真作画的人，没有灯光的加持，没有华美的服饰，只是一张认真到近乎严肃的小脸，竟然在那一瞬间，觉得有一种非常独特的美感，在她的身上迸发，灼热人心。
这种念头一浮出脑海，她惊得瞬间回神。
怎么可能，南宫雅为怎么可能会美呢，她是黯淡如泥的代表，自己是魔怔了吗？
严襄看到漂亮女生神色复杂苍白且一直摇头，担心问，“同学，你没事吧？”
“我没事，谢谢！”
她匆匆离开，长发飘飘，头也不回，好像有妖魔鬼怪幻化成的美丽事物在迫使她赶紧离开，否则就会被真正迷惑，永无翻身。
登记处的三人看漂亮女生逃似的飞快离开，皆是面面相觑，不明真相。
严襄盯着男生猜测，“是不是你太殷勤了，把人美女给吓跑了？”
男生一脸懵逼喊冤，“不可能吧，我还没有问任何出格的问题呢！”
……
吴凝凝慢慢走在路上，心绪紊乱。
忽然接到妈妈的电话。
她整理一下心情，才接通电话，语调正常。
“喂，妈妈。”
吴母在那厢提醒，“凝凝，今天是交作品的日期，可不要忘了。”
“没忘，妈妈，我已经交了。”
“那就好，凝凝，加油，祝你晋级。”
“谢谢妈妈。”
顿了一会儿，吴母又说。
“凝凝，妈妈期待你的成功，咱们不能输，特别是之前那个女生，云泥之别，你是天之骄女，输谁都不能输给她这样的人，咱丢不起这脸。”
在吴母心中，人类划分等级，南宫雅为这种毫不起眼甚至丑陋卑微的就在泥水里，她的公主高贵典雅怎么能败给她呢？万万不可以。
吴凝凝沉默，她想起刚才所看到不符合人设的耀眼，心里彷徨，嘴里一如既往乖巧应道。
“我不会输的，妈妈。”
所谓高贵与卑微，丑陋与美丽，耀眼与黯淡，她开始动摇它们的界限，逐渐模糊……
*
顾盈长拿着新闻稿，走进播音室，好不容易轮到她播稿子，她早已准备就绪。
结果来到播音室一看，除了她的男搭档在，还有一位不速之客——魏本卿。
魏本卿坐在椅子上，桌面摊开一本杂志，这杂志就是放在播音室供无聊翻看的普通杂志。
“你在这里干什么？”顾盈长问。
又没有播音任务，也不可能只是为了看一本没有什么价值意义的杂志而专程逗留。
细微的惶恐如藤蔓爬上她的心房……该不会，是来取代她的吧？
魏本卿把杂志合上，认真说，“观摩与学习。”
心瞬间放下，顾盈长暗吁一口气，语调不阴不阳，“你已经很厉害了，还需要学习吗？”
她的意思是，用不着浪费这个时间，可魏本卿却说，“学无止境。”
顾盈长说不过她，索性不说，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带上耳机。
新闻播半个小时。
直到新闻时间结束，男搭档离开，顾盈长也没有离开。
她呆呆坐在椅子上，手轻抚播音器材，眼中的热爱，从触摸的指尖漫出。
“你看起来，很喜欢播音。”
没想到还有人在，顾盈长吓一跳，回头一看，魏本卿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并没有离开。
“你怎么还没走？”播音都结束了。
魏本卿反问，“你不是也没走吗。”
顾盈长享受每一次坐在这里的时光，也依依不舍离开，总会停留许久。
她蹙眉，“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所以才会在这里逗留。
魏本卿诚实点头，“故事部分本来是你的任务，现在社长把它交给我，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她问得有些突然，可也不突然，她与顾盈长交集甚浅，能拿出来当由头说话的，也只这一件事。
顾盈长一愣，忽而微抬下巴，神情倨傲，明明白白表达自己的不快。
“当然，我所热爱的被别人一点点压榨，能不讨人厌吗？”
魏本卿缄默，关键是她说话太直白了，没法接话。
顾盈长继续说，瞳孔幽暗，“而且，你不应该来这里，有实力又如何，很快就会被他们踩下去，只会磨灭自信。”
魏本卿来的时日不长，却也有深切的体会，顾盈长似乎很不喜欢自己的社员们，总是咄咄逼人，极尽贬低。
就好像她落入了一个涯洞里，里面全都是青面獠牙的怪物，一口牙一嘴血，丑陋狰狞。
魏本卿斟酌用词，小心翼翼抛出一句，“你对他们，似乎有很大的偏见。”
怎料，点着火炮般，她忽然激动起来，声音尖锐。
“不是偏见，是事实，再努力再有实力也没有用，不过是一场谎言！”
说完，拉开椅子，摩擦出刺耳的刮地声，径直离开。
魏本卿坐在原处，默默总结，顾盈长似乎有些偏激……
*
傍晚，社员已经先回去了，严襄一个人留下来等最后的参赛作品——南宫雅为的画。
终于，接近七点的时候，南宫雅为完成画作，欣喜站了起来，伸展僵硬的四肢。
“雅为，终于等到你了。”严襄疲惫说。
南宫雅为一抬头就看到严襄坐在靠近门口的书桌上，幽怨看着她。
“严襄师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等你啊，就你没有交作品了。”
闻言，南宫雅为立马道歉，“这次的作品细节处理有点多，抱歉呀！”
严襄胸怀宽广，并不在意。
“好啦好啦，没有怪你，为你认真专注的态度感动都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
南宫雅为嘻嘻笑，把画作从架子上拿下来，举起来左看右看，开心满意之情溢于言表。
严襄睨着南宫雅为开心的小脸，心里百转千回，装作随口一说。
“雅为呀，不要光把精力都放在画画上，偶尔也给自己打扮一下，生活学习两不误嘛！”
南宫雅为一怔，黯淡些，又笑着回答，“我知道了，谢谢严襄师姐。”
她也只是这般应，至于有没有真的听进去，就不得而知了。
严襄还想劝说点什么，到底是没有说出来，只是无声叹气。
她到底是个外人，不能强意干涉别人的生活，最有可能吃力不讨好，还会在无法了解彼身痛点的摸瞎情况下碰他人一身累累伤痕。
只是当局者不如旁观者清，如何善意点醒别人，却是一门复杂的学问。
